抑郁是座围城,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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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30多岁的艾米正处在最美好的年纪,她年轻、热情、迷人。坐在阳台上,任由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完全是一副美好静谧的模样。
她现在非常开心,感觉快要飞起来。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长期患有重度抑郁症,被医生允许可以自己选择时间进行安乐死的女孩。
11、12岁的孩子都在做什么?大多是在游戏中打关,打死一个魔王就过一关。
艾米也一样,只不过她是在现实中和精神魔鬼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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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里总是有奇怪的声音,它无时无刻不在说话,就像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停止一样,我找不到一刻的平静。”
她连说三个永远,就像一辈子那么长。
这些混乱的声音,同时也混乱了艾米的生活。她在11岁时被诊断出抑郁症,表现为极端情绪——如果感到高兴,就会非常高兴;如果情绪低落,就会极度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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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感觉,有时候我会感觉到开心,但开心很短暂,就像脑袋里出现轰隆一声,我又立刻被沮丧淹没。”
她开始过着一边与魔鬼战斗,一边吃药的生活。
她曾尝试服用抗抑郁药,出现了很多副作用:头晕、呕吐…唯一没变化的,是她的抑郁症。
后来她还尝试了不同品牌、不同大小、不同颜色的各式药物,结果发现唯一对她有效的,是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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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物并没有为这个家庭带来希望,后来,她被妈妈送去了精神病院。
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方,每天面对的是一群白大褂、重复的测试、一样的药物...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让艾米只觉得黑暗无光。回想起这段时间,艾米在日记里写道:
在精神病院那段时间,我实在是太无能为力和脆弱。我现在仍然觉得那个女孩被可怕的黑暗的思想锁住了。我没法控制我的大脑,痛苦的回忆一遍一遍伤害着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痛苦。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肮脏的空盒子,没有什么价值。这些极端的情绪一直包裹着我,我感到孤独,却无法与别人谈论,也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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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五年的治疗,或者说折磨,艾米的病情进一步加重。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自杀,割腕、吃药、跳河...能想到的自杀方法她都试过。
甚至将她考虑过的几种自杀的方法做成ppt——利用物理学原理考虑自己从哪座桥上跳下更容易死亡,计算过服用过量药物后多久才能死去,包括自己的葬礼要布置成什么样。
但是她每次在重症监护室中醒来,都能看到妈妈泪湿的脸,以及那悠悠的声音:“我又给你办了一次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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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艾米离开了精神病院,找了一位家庭医生做治疗。无奈,家庭医生能做的,就是找各种各样的药给她。几年后,家庭医生放弃了,告诉艾米去找心理医生。
几年时间的辗转治疗并没有让艾米的抑郁症好起来,相反,这几年她陆续被检测出重度抑郁症、边缘性人格、广泛性焦虑症以及阿斯伯格综合症。
那时已经25、26岁的艾米和精神疾病抗争了不止十年,对她来说,已经是半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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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精疲力竭,虚弱的像个60岁的老人,与心理医生谈论自杀的次数越来越多,对着医生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医生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看着她病情一步步加重。
“我真的很讨厌挣扎的自己,我没有力气了,”她说:“永无止境的噩梦消耗了我太多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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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一直奋力抵抗恶魔的她,一直坚强的艾米,想放弃生命了。
这时候,她得知了一个新的选择——安乐死。
安乐死在他们的国家(比利时)是合法的,像艾米这样的精神病患者,在所有的治疗都没有效果的情况下,是可以申请安乐死的。
“2015年6月,她第一次告诉我,她可以选择安乐死”。
在《Road to Mercy》纪录片中,艾米的父母回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疼痛不已。
图源:YouTube@Road to Mercy
几年前,当艾米第一次提出想要安乐死的时候,她的父母几乎是不用思考,立即就否决了。父母甚至有些生气,斥责她就算痛苦也要撑着,只要活着就能够治疗,不要总想着死。
纪录片中,妈妈含着泪对摄像机缓缓说道:“我永远不会接受女儿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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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安乐死并不了解,但也知道这几个字会夺走女儿的生命。
事实上,女儿这几年经历的痛苦父母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更重要,即使她生不如死。
日子慢慢过去,艾米的父母还是不能接受安乐死这个选择,但他们也眼睁睁看着艾米的病情日益严重——她在公寓里时常蹲在角落里哭泣,连独立洗澡都做不到,因为偶尔会突然忘了怎么使用淋浴,而感到慌张...父母知道,除了让女儿安乐死,他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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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艾米提交了安乐死申请,但批准仍然受很严格的法律约束着,艾米还需要等待极其严格的审查。
等着等着,艾米又一次陷入深深的绝望情绪中,一心只想摆脱这种精神的痛苦。她再一次选好了自杀的日期,还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自杀计划。
艾米说,她不想自杀。因为自杀会“孤身一人痛苦地死去,家人会满世界的找我,他们会不能和我好好告别”。
但是她实在撑不住了,“我一直说不能继续遭受这种痛苦,噩梦、创伤、激烈的情绪都太难抵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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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世事难料,就在打算自杀的一个月前,她的安乐死要求被批准了。
这让艾米感到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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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即将到30岁的艾米来说,她的人生可以说有半辈子是活在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里,但是在被准许安乐死的这一刻,她突然感觉痛苦的生活中慢慢洒进了阳光。
“我太快乐了!那感觉就像压在心上的一万公斤的石头,一瞬间消失了!”
她觉得这意味着人们能够理解到她的痛苦,让她有权利自己选择死亡的时间,这样的认可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
被批准安乐死一年后,艾米和医生讨论自己的病情。图源:statnews
艾米说:“这拯救了我的生命,因为我可以决定是否要继续我的生活”。
同时她还意识到,能活在一个能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国家有多么幸福,而世上还有那么多重度抑郁症的同伴还深陷痛苦之中。
从那以后,她开始参与拍摄纪录片,开始写书、接受媒体采访,就是为了将自己的经历摆在人们面前,告诉人们精神病患者多么需要一个选择,一个体面的、安心的死去的选择。
艾米的书《如何将花朵变成怪物》。图源:Instagram@nikspiks89
看起来艾米开始积极生活,还有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在《天空新闻》的采访画面中,现在的艾米衣着清爽,可以与人正常交谈,逻辑也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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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站在开放式阳台,眺望远方。
最重要的,距离艾米被批准安乐死已经过去了6年,她现在35岁,尚未决定自己的死亡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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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艾米看起来似乎痊愈了,但奇迹并没有发生。
艾米还是患有重度抑郁症,前阵子还被检查出了自闭症。只是现在的她不再费尽心思琢磨如何自杀了,因为她知道,至少在她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和家人好好告别,然后决定一个死亡日期,静静睡去。
在全球来说,安乐死仍然是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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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会大多数人来看,是坚决反对安乐死的。
有人说,这只是另一种更容易的自杀方法,还是会给家人带来伤害。
也有人觉得医生还能继续治疗,没到必死不可的程度。
更多人质疑怎么能保证病人在注射后不会后悔?安乐死的条件是否严谨?对医生监管到位吗?犯罪隐患如何防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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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抑郁症患者的家人,在他们看来,抑郁症不是必死的病,只要人活着就还可以接受治疗,如果安乐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对很多旁观者来说,常常会无知地将精神疾病归类为“矫情病”,只要“想开点”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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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并不真正了解抑郁症患者的痛苦,也不理解重度精神疾病患者为何绝望求死,一心只愿早日解脱。
其实何止是重度精神病患者,重度残疾不能自理的人,身患绝症时日不多的人,绝望自杀的人...这些人只是想要体面的和这个世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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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支持安乐死的人终究是少数,目前在全球也只有五个国家是安乐死合法的,以至于很多想要体面死去的人必须出国进行安乐死。
英国人就是其中最大群体之一。
在2019年,民意调查显示英国人对安乐死合法化的呼声高达40.5%。
图源:Royal Collage of Physicians
更是有86%的残疾人希望有安乐死这个选项。可见英国人对于安乐死这一选项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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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民众的期望,最近英国一位国会议员就在《天空新闻》的采访中说,英国可能在未来四年内使安乐死合法化。
图源:YouTube@sky news
关于安乐死的争议一定会持续下去。
而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更值得思考的是,我们该如何去理解和面对死亡这件事。
深陷病痛无法获救的人,是挣扎着努力活下去,还是体面地离开?
我们又该如何去面对至亲生命的终结,怎样送别我们心爱的人?
如果有朝一日当我们面临安乐死的选项,又会如何选择?
图源:YouTube@the canadian press
允许你自杀,可是协助你自杀的人会被判伤害他人罪而入狱
个人认为安乐死没有问题,在于执行,各医院是否能够始终如一。
不给我死,我就要死。可以死的话,我就不死了[笑着哭]
老抑郁症患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