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老山主峰存照
热血丹心④——忆老山前线战友傅平山烈士
作者导读：结束老山前线作战30年了，我一直想有空好好写写他，可迟迟没有动笔。
他是继1979年2月南疆自卫反击作战以后，于上世纪的1984年初至1990年底，6年老山防御作战中牺牲的我军军官中职务最高的——第38集团军侦察大队，即成都军区第12侦察大队司令部副营职侦察参谋。
他是老山作战期间牺牲的烈士中，唯一一位在敌阵地附近捕俘作战未果、行动暴露时，为掩护其他战友撤退，孤身陷入敌境内，由于作战环境复杂，最后只将头颅运回国内的烈士。
他是31年前我去前线参战所乘军列的邻铺战友。当时侦察大队临时指定他为梯队队长，我为梯队政委。一起度过令人难忘、朝夕相处的4天5夜铁路输送行军征途。
他和我一样，参战时也有一个才一两岁的可爱的女儿，还在牙牙学语的婴幼儿阶段。
岁月如烟。一晃，30多年过去，我已由血气方刚的青年军官步入花甲赋闲之年。烈士陵园里，他的坟茔上已长满了绿草，镶嵌在墓碑上的照片还是那么年轻、英俊、潇洒。
我的老山前线战友傅平山！今天，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强忍着这丝丝心痛，以这样也许还是词不达意、挂一漏万的文字形式，穿越时光隧道，再次记忆起您的点点滴滴，把那并不遥远的、您的英雄故事讲给更多身处和平年代的人听……
开往前线的闷罐车厢里，官兵们打着地铺，席地而息。一盏瓦数不太高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亮。在车厢的一角，放着一个带盖的大塑料桶，那是供官兵在车上内急小解时用的。
我的铺挨着傅平山的铺。临出发前，妻专门到保定的商店里购置了一个气垫，充气后铺在褥子下面，以减少火车开动产生的震感。
列车疾驰前行。人们上车后好一阵沉默，车厢里一时显得特别寂静。我见到傅平山仰着头，也像是在想心事。他是还在留恋刚才妻子送行时那牵挂和期待的目光吗？他是在追忆一年多未见面的女儿那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吗？他是在自责没能到瘫痪多年有病在身的年迈母亲床前尽孝和告别吗……
“平山，在想啥呢？”我主动打破了眼前的寂静。傅平山“哦”了一声，说道：“哎，以前乘坐火车，看着冀中平原，怎么感觉没有今天这样辽阔，这样美丽呢！我们的祖国实在太大太好了！咱能在年轻时有机会到老山战场参战，为守卫祖国的壮丽山河出点力，越想越觉得值得，真的有感觉呀！”接着，我们俩计划起一路上组织部队行军需要注意的事项……
行军途中部队拉歌。
列车到达石家庄时临时停车，我趁机打开车门上的小窗户，向车窗外的正西方向张望。我参战前的那个夏天，在秦皇岛一所学校教学的妻子考入河北教育学院深造，本来准备把刚两岁的女儿交给在保定军部机关工作的我带上两年，可这一参战把小家庭的计划都打乱了，孩子送给年迈的岳父抱回老家景县农村，妻子如期赶到学校报到。我在想，此时此刻，也许妻子还在学校为我的安全焦心……
一家不圆万家圆。军人帐下百生死。关键时刻只能向前，向前！我慢慢举起右手，向着远方敬上一个庄重的军礼！再见，故乡河北！再见，我的亲人！
在南行的军列上，我和傅平山头挨头睡在一起，聊着共同关心的话题，各自说着身世和参军10来年的经历。我了解到，傅平山出生在天津塘沽一个渔业工人家庭，他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在兄弟姐妹中他排行老五。由于家里父母收入低，兄弟姐妹多，从小生活一直比较困难。家贫出孝子。清贫的生活，使他从小就富有同情心，懂得关怀和体贴他人。在家里他孝敬父母，从不惹大人生气；爱护年幼的妹妹，经常帮助她洗脸、梳头，背着她到处玩耍。在学校里，他尊重老师，爱护同学，冬天里，每天他都是第一个到学校为大家生炉子。上小学二年级时，班上有几个“淘气鬼”总爱把老师的教鞭折断，每次都是傅平山重新给做。班主任老师已记不清傅平山到底为她做了多少根教鞭了。学校根据他家的情况，免收他的学费，他却把这个照顾让给另一位家庭困难的同学，自己则把母亲给的零花钱和捡废旧物品卖的钱用来交学费。
傅平山家门前，一到夏天泊满了捕鱼归来的渔船，他看到船队的工人师傅们很是辛苦，生活异常单调，就自制了一副小竹板，每天傍晚他都到渔工叔叔那里给他们数快板，有当时流行的快板书《奇袭白虎团》，有自编的快板《解放天津》《我爱塘沽港》，等等。时间长了，渔工们听得入了迷，每逢傅平山过来，工地上就一片欢腾，争相吆喝着：“老五又来啦！快来一段儿！”傅平山家附近还住着一户五保户张大爷，他经常跑过去帮助老人挑水、劈柴、理发、打扫卫生。老人身体不好有病了，都是傅平山送他去医院，跑前跑后，里外照应。直到傅平山当兵入伍后，还经常记挂着张大爷的衣食住行。
那年傅平山探家期间，连下暴雨，海水涨潮，大水冲垮了他家的房屋。这时，他想到五保户张大爷，顾不上自己家的安危，趟着齐腰深的水赶到张大爷家，把老人背到安全地带，又帮着把流进屋子里的水淘干净，将门槛加高。待一切收拾停当后，他将张大爷接回屋里，帮助烧火做饭，一切安排妥当，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在街上，傅平山看到盛夏季节，一老太太为卖一箱冰棍很不容易，就掏出钱来，将剩余的冰棍全买下，劝老人早点收工回家。冬天，他还跳入冰窟，救过失足落水的儿童。塘沽一带，说起傅平山，人们都说：傅家老五，可是个好人！军列路过黄河、跨过长江，一路向南，向南。
战士们在军供站就餐后打扫卫生
“报告梯队长！有个紧急情况需要报告！”军列上，有连队干部报告，特侦三连有个小战士，出发一天多了，在车上就是解不下小便，憋得满头大汗，各种办法全想了，也不管用。傅平山心想，参战对官兵思想上带来的压力很大，部分官兵生理上出现一些情况很正常，必须妥善处理好。他趁军列在一个车站停车的机会，与连队干部一起，找到那位小战士，领着一起找公厕，一路上，傅平山有说有笑，跟战士拉家常、讲笑话，还从兜里掏出一支烟让小战士抽，这位小战士见了傅平山，开始还有些紧张，一会儿就彻底放松下来，也跟着傅平山的讲述，说着笑着，一进公厕，就顺畅地排下小便。
在有连队干部参加的行军小结会上，傅平山说，带着这么多兵，执行这样特殊的任务，我们的干部一定要动脑筋，把眼睛瞪大些，发现有啥问题及时帮助解决，决不可以熟视无睹，战士有了难处不能无人问津，那是完成不好各项任务的。在铁路输送途中，傅平山每天都跑前跑后，组织协调行军秩序，确保万无一失。闷罐车上他的那个铺位，很多时候都没有人。
跨黄河秦岭，越巴山蜀水，风雨无阻，昼夜兼程。经过铁路输送和摩托化行军，部队途经河北、河南、陕西、四川、贵州、云南等6省，于1986年9月29日齐装满员、安全准时抵达云南省麻栗坡县八布驻地。山岳丛林，植被繁茂。滇南大地，硝烟未散。迎接我们的将是一场崭新而又神奇的战斗！（未完待续）
2018.5.5于北京朝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