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匈奴,我从富商之女一下沦为人贩子手里的乞丐。
本以为此生就此蹉跎,谁知遇到了个贵人。
教我武功,教我写字,这是要把我培养成文武双全的状元啊。
等等,这贵人竟然是大将军?
等等,我怎么被扔到狼圈里面了?
1
我被秦川捡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
我本是边疆一个商户家的女儿,如果没有战乱,我想我可能会继续和爹娘一起,平平安安地长大。
可是某一天匈奴的铁骑践踏了我常和邻家阿姐们做游戏的草场。
我和亲人们走散,几经辗转,被趁乱的人贩子抓了起来,戴上手铐,关在这囚笼里,每天在草市上等着某个出手阔绰的买家把我们带走。
为了保护自己,我在被抓起来之前捡了路边的石头割断了长发,往脸上抹了几道泥,又换上路边尸体上的男装,现在的模样就是个邋遢的乞丐。
每天的食物只有一碗稀得几乎可以说是汤的白粥,我将头靠在生锈的铁栏杆上,没有一个路过的人会看我一眼。
忽然一块玉佩进入了我的视线,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
玉的主人是一个高高的男子,背对着我,一袭黑衣,身形很是挺拔,气质和这里的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也许是饿得头脑发昏了,我发现那玉佩离我仅有一伸手的距离,倘若能偷摸把它取下来,也许能把自己赎出去。
只有身不由己,才明白自由有多珍贵。
我颤抖着把手从缝隙间伸出去,触到了那枚玉佩。
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了从前爹娘做生意时那一箱箱的玉石,和娘给我串的紫石榴。
我尝试着把玉佩取下来,却发现怎么也够不着那穗子,正当我费劲想要把它弄下来时,一个不小心扯了一把。
我赶紧收手。
没想到那男子反应极其迅速,转身就擒住了我还在往回缩的手。
「什么人?」
很有磁性的声音,但是有点儿凌厉。
我像乌龟一样缩着脑袋,暗道不妙。
或许是见我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他松了手。
人贩子立马冲上前,狠狠踹了我几脚。
「手脚不干净的孬种!」
我痛得额上直冒汗,然后他把我的手拽出来,作势要用脚踩。
我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降落。
「无碍,不必如此。」
还是那个声音,相比刚才多了几分沉稳,像山上落了雪的松。
我抬起头,这才看到他的面庞。
爹娘总夸我聪明,但我不爱看书,唯有一个剑眉星目,用来形容他最好。
「这位爷,我这就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给您挑出去,剩余的一并送到府上,您看行不行?」
「留着他,三十个人,一个也不用少。」
「是,是。」人贩子连声应和。
我望着黑衣男子离开的方向发呆,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他又是什么人?
2
第二天,连同我在内的三十个人被塞进了马车,我好奇地掀开帘子朝外看,却被车内的守卫一巴掌拍了回来。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车身晃得我很快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们来到了一个营地似的地方,不同阵列的士兵在场地上训练。
看来从这溜走也是不切实际的。
既来之,则安之。
在这里我每天都能吃饱饭,不足的是每天都有高强度的武功教学。
我很少见到黑衣男子,但是有时我们训练时他会站在一旁观看。
只要瞄到他在一旁,我就莫名地紧张。
原本练得好好的招式,一下便乱了阵脚。
可即便如此,我却总是期待着能够看到他,只有那样才能在我死水般的心里激起一点水花。
有一次,我们和武术师傅一对一对打,其他人无一不是只能扛下一两招。
我知道单靠力量我肯定不行,于是凭着灵敏迅捷的反应躲过了五六招,虽然最后还是躺在地上被木剑指着一动不敢动。
我一侧头,看见黑衣男就站在不远处,好像正看着我微笑,我一高兴,就也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露齿笑容。
我想我大概是被充作了士兵。
可我是个女孩,因此我每天汗淋淋地从训练场上回来,也不敢和其他人一起洗澡,只能等他们都睡下后再偷偷擦一擦身子。
不过这样也很好,想到如今已经满目疮痍的家园,我愿意上到战场上去。
可人心难测,与我一同训练的十几号人逐渐对我心生不满。
我曾在夜里醒来听见他们嘲笑我身板小,训练时也从来不知道和他们一起偷懒;
不知道拿午餐里的肉「孝敬」他们,还总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洗澡,甚至嫉妒我是武术练得最好的那一个。
除此之外,他们还常聚在一起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我。
我根本懒得理,翻个身就又睡了。
3
某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手上,脚上传来一阵麻感。
我立刻想要弹坐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人绑住,嘴也被捂得死死的,根本叫不出声。
黑暗中,我看到了其中几个人的脸,正是白天的那几人。
我奋力想要挣脱,却奈何不了他们人多力量大。
「听说一个月后我们都会被扔进这个狼圈里,谁能活着出来,就能留在这里训练成为秦大将军的下手。」
「你平时那么厉害,今天先让你进去试试水,哈哈哈,听说里面全是饿狼,你就自求多福吧。」
他们给我松了绑,一把将我推进去,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是一个大围坑,我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爬上去,因此我只能蜷缩在边沿,暗自祈求他们口中的狼不要醒过来。
可很快,我看见了黑暗中泛着绿光的眼睛向我靠近。
……
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
我抬头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曙光照在一旁的狼的尸体上。
满身,满嘴的血腥味,快要将我熏得晕过去了。
闭眼的最后一瞬间,我又看见了穿黑色衣服的身影,他在向我靠近,好像走得很急,接着我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松木香味,然后便昏厥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我看见的是精致的帷幔,躺在整洁的床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的家。
我抬起满是伤口的手臂,发现竟然已包扎好了,吓得我以为在做梦,连忙坐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睡袍,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
「醒了?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是他,此时披着头发,倒更显得眉眼舒朗,鼻梁挺拔,如同雕塑一般。
「别一直盯着我看了,把药喝了,等你养好伤,我会派人送你离开这里。」
我的脑子里有太多问题,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秦将军?」
他没回答我,把药搁到桌子上,戏谑着反问我道:
「你在我军中女扮男装,还杀了我一匹狼,你又是谁?」
「是他们把我丢进去的,如果不杀了你的狼死的可就是我。」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低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衣服。
他笑了笑,「放心,是女人给你换的衣服。」
「你不是中原人吧?」
我点点头,用手指了指西北方向。
「可惜我回不了家了」
一股怅惘的情绪又浮了上来。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养好伤后我派人送你去中原,会给你打点好一切,二是留在这里,以后上沙场流血,收复失地,你便能回家。」
我想到了和爹娘走散的那一天,铁骑之下无辜男女的鲜血竟干涸不了,婴孩坐在尸体上哭啼,所有人的眼里只剩下恐惧的黑洞。
「我要留下来。」我坚定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对视。
「果然没让我失望。」
说罢他扔给我一把剑,「把药喝了就出来,你没那么多时间休养。」
我爬起身咕噜一口猛灌了下去,甚至没尝到苦味,就跟着他跑了出去。
5
「战场上不比训练,人多混乱,你要学会通过声音辨别敌人的位置,而不是眼睛。」
他用一块黑布绑在我眼睛上,黑暗连同不安的感觉朝我袭来。
「剑与身合。」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砰!」我的剑被击掉在地上。
「身与气合。」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背上又挨了结结实实一记。
「气与神合。」
我屏住呼吸,感受空气中细微的碰撞声,一个转身躲掉了迎面而来的进攻。
「很好,就是这样,保持住。」
……
就这样,一个月的训练下来,我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听身边的人说,秦将军先前之所以买下我们,就是想要挑出合适的人选培养成他的心腹。
狼圈的确是他的计划不假,只是没想到几个混子竟敢直接把我丢进去,将军为此很是生气,下令军法处置。
可为什么要从人贩子手里买人呢?
他的身边难道没有信得过的人吗?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挑了灯出去转转。
已然入夏,热浪扑面而来,蝉鸣一声接一声,灯光引来飞蚊在我面前扑闪着。
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人,似乎在习武,黑影在地上交叠着。
好奇心驱使我悄悄走上前去。
「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散步?」是秦将军,他已经发现我了。
「睡不着。」我如实回答。
他顿了顿,「跟我来」。
我跟着他进了屋,屋子里很黑,只有我提着的灯散发出微弱的光。
「去把蜡烛点上。」
我一边点蜡烛,一边偷瞄他。
他在桌上展开了一张长宣纸,毛笔搁置在砚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来,帮我研墨。」
这下我不会了,我平日在家从不读书写字,爹娘也不在意这方面,放任我整天在外面野,关于纸上的功夫我是一点儿也不懂。
就在我思考怎么掩饰尴尬时,他拿起墨条给我做了一个示范。
以及我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还不接着?」
我忙拿起那条黑糊糊的东西开始在砚台上比划。
「小时候我吵着睡不着,我爹便让我起来习字。我当时最讨厌写字,写了不足一张纸就要打瞌睡。」
我看着他在纸上缓缓落笔,写出来的字刚劲又飘逸。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我轻声念道。
笔行至末尾,缓缓落下几行小字。
「秦川。」我在心里默念着,原来他叫秦川。
「我也不喜欢,我还不喜欢看书。」
「但是我娘会给我念些诗词,你写的这首她念过好多遍呢。」
「我爹从前也喜欢,我会背的第一首词就是它,可惜——」
「可惜什么?」
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了气氛的凝重,只恨自己嘴巴太快。
突然,他看了我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看看你的脸。」
我茫然地伸手去摸。
结果他笑得更厉害了。
我疑惑地跑到铜镜前一照,难怪他笑得那么开心,我脸上全是横七竖八的墨痕!
我要跑回去洗脸,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一手揽住我的肩膀,一手拿着一张湿手帕,轻轻地擦拭我的脸。
距离近在咫尺,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浓密的睫毛。
不知为何,我感觉脸颊就像烧开的水一样逐渐发烫,身子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好像怎么站都不自在。
我正四处搬放我的目光,却一不小心和他撞上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你的眼睛很美。」
霎那间,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烟花般地炸开了,我慌忙推开他,跑了出去。
夜里温度降了下来,夹杂着几丝寒气,我的心却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跑回寝居,竟入睡得很快,没有失眠。
6
第二天见到秦川时,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教我习武,我甚至觉得他的嘴角总带着一丝笑意。
我却浑身不自在,总是走神,已经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了。
秦川突然停了下来,走到我面前,「昨天晚上是我唐突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装作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早已是翻江滚浪。
为了转移话题,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先出来一个。
「你为什么要去人贩子那里买人?」
他看着我,收剑回鞘。
「你知道我父亲怎么死的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便讲了下去。
「那场战役,我父亲被匈奴三十万铁骑包围,整整七天,他领着十万大军周旋了整整七天。」
「他向朝廷求援,朝廷派出的援军正是他弟弟率领,也就是我的叔父。」
「可没想到他在支援路上竟一拖再拖,快马加鞭三日即可赶到,他却用了十天,等援军到时,我父亲的头颅已经被扔在了城墙脚下。」
「我叔父回朝,即被斩首。」
「人受利益关系牵扯时,哪怕至亲至近,也不可完全信赖,现在明白了吗?」
秦川的父亲立过不少战功,哪怕在我们边疆,也有人将他写进歌谣传颂。
我知道秦川所说的那场战役就是我的家乡沦陷那次,失去亲人的感受我也在那天彻底明白。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抱住了他,「别伤心,我们一起上战场杀敌,报仇雪恨。」
我抱着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雪松味,让人很心安。
忽然,我察觉到了不对,我竟然主动抱着他?
我听见头顶秦川轻笑一声,「好」,他回拥住了我。
秦川的怀抱很温暖,一时间我竟有些贪恋,不愿放开,真想一直这样抱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