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母女俩

作者|魏津

编者说：

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好文章了，语言朴实无华，读起来却满满的味道。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某些东西明明没有直接用文字写出来，可读者却深切的感受到了。推荐给大家，欢迎家人们留言点评！

01.

城市的闹市一角。配钥匙的摊位，摆在人行道上的大树下面。之前，一共有四个摊位，每个摊位，差不多有一张对开报纸那么大，相互保持了一点距离，一字摆开，有点像学生课桌的味道。

岁月从眼前缓缓流过。四个小摊位，终于熬不过生意的清淡，有三位洗手改行，只剩下老头一人在默默打发日子。一把遮阳伞罩着工作台，上面摆着一台钥匙复制机，一台小型钻孔机，二条铁丝上挂满各类型号的钥匙毛胚，台面上还有一个小铁盒，里面盛着小锤、铁锉和毛刷子，便是老头的全部家当。生意依旧清淡。老头多半时间在看报消遣，间或抬起头，从花镜的上方，用深沉的目光打量着周边的一切。一天中午，老头正在眯瞪，醒来发现，右侧的空地上，忽然增加了一个摊位。摊主是个中年女性。见老头从小桌上抬起头，浅浅地笑着走过去。

＂师傅，打扰了。请多关照。＂老头一愣怔：＂也准备干这行？＂＂女儿中考上学，我就跟过来了。别的，一时也不会。孩她爸之前干这个，家什也在，这不就拾起来了。＂女人一口气说完。老头感觉到了她的一点点紧张。

＂孩她爸呢，在哪里高就？＂女人的脸上飘过一片阴云。＂走了。好几年了。＂……

02.

俩个小摊位，并肩而立。眼前人来人往，配钥匙的依旧稀少。老头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女人的笑容里多了歉意的成份。每天早上，女人为老头冲一壶水，两人随意地聊几句。

九点左右老头会有电话打过来，老头＂哦哦＂几声，对女人说：＂帮我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相同的剧本差不多每天上演，时间一长，女人明白那是老头故意躲开，把不多的生意尽量留给她做。

一日，女人给老头冲水时说：＂大哥，你可不能再演戏了。＂老头说：＂没有，我真有事情要办的。＂女人浅浅一笑。

＂我知道大哥是在帮我。你还不知道呢，我还会网上做些生意，手串啦，项练，零零碎碎的小饰品，我做得挺好的，供我女儿上学没问题。＂

＂哦，想不到，你还蛮有经商意识哩。＂老头由衷的为女人高兴。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

第二年的初夏，在两把太阳伞之间，老头弄来一个透明冰柜，一块印刷的招牌上写着：消夏饮品，欢迎选购。

女人饶有兴趣的问。＂上项目了，大哥？＂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很多年前，那会还是文学青年哩。看过一个短小说，印象很深，名字叫，叫＂一条神奇的绳子＂。说是有户人家遭了灾，眼看过不去年了，居委会在繁华地段，用一条绳子扯出一块空地，让他们看管自行车和摩托车，结果，几个月下来，没想到会发了大财。＂女人就说：＂大哥的财运也来了。＂

老头哈哈一笑：＂借你吉言。冰柜是女儿替换下来的，不用花钱。晚上就存放在小公园的管理室，经理跟我是朋友，都打了招呼，电也用他们的，咱承担电费。我这人胆子小，算咱们共同经营吧，你也替我分担点风险。＂女人很感动。自然也就一口应承下来。这一个夏天，如您所料，冰糕啦、凉饮啦，冰激凌啦，都卖得挺火的。人一多，钥匙生意也带起来了，老头和女人忙碌着，脸上写满了惬意。

03.

女人习惯穿那件蓝地白碎花的短袖夏装，长发用头套松松地一绾，又温婉，又干练，脸带笑意，像极了《沙家浜》里那位阿庆嫂。

老头时常不经意地望一望她，象在欣赏一幅画，女人就有些脸红，老头就笑一笑。他们觉得有点忙碌，才是中意的生活，彼此心怀温暖，相互成全，又心存了一份感激。

这样的状态里，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两年多过去了。一天，女人将手机递给老头看，页面是一张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老头一手扶住眼镜，逐字逐句看了N多遍，最后恋恋不舍地从手机上挪开目光，连声说：熬出头了，熬出头了。

女孩临去大学报到前，老头请母女俩吃了一顿饭，女人和孩子喝了橙汁，老头喝的是啤酒。

孩子恭恭敬敬地敬了老人一杯，老头开心，竟像年轻人一样一口干了。女人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几次差点落了泪。老头说：＂这两年我过得特别开心。＂立秋一过，女人和孩子走了。街道两旁和公园里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飘落……人们发现，老头好像一下老了很多。

没多久，配钥匙的摊位上换了两张新面孔。老头有时会来摊位前走走，低着头，慢慢的，那样子像是在寻找遗失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