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徐闻朝时，是在丽华酒楼，他是VIP包房的客人，而我是上菜的服务员。
他褪去了青涩，长成了我想象中的模样，而他的身边坐了一个正在跟他撒娇的女孩，像极了曾经的我。
我尽量降低存在感，但事不遂人愿，还是被认出来了。
“哟，这不是当年那个嫌贫爱富的沈大小姐吗？你怎么搁这里端盘子了。”
见我不为所动，女孩走到我身边，笑的很甜：“谢谢你把闻朝让给我，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一定要来参加！”
我抬起头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01
“当年你嫌贫爱富抛弃了徐哥，如今徐哥已经身价百亿，沈一夕，你现在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我愣愣的听着他们的讥笑嘲讽，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后悔。”
听完我的话，在场的几位脸都僵了。
我本想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徐闻朝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你辞职吧，我重新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不用了，谢谢。”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只是想在我有生之年，生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脸色极其的难看，“你果然还是这么不知好歹，你喜欢伺候人，就好好伺候人吧！”
我本以为我可以离开了，没想到突然递给我一瓶酒，我刚触碰到瓶身，昂贵的酒直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吗？去把你们经理叫来。”
经理过来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一只手还按着我的头，让我陪着他卑躬屈膝。
“没想到你们丽华的服务员脾气都这么大，不过是让她帮忙开瓶酒，怎么还直接摔在地上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她把这瓶酒喝下去，这件事就算过了。”
我看着面前高浓度的白酒，是徐闻朝特意让人拿的，他如此刻意的为难我，大概是想报复我。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这几年里，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高傲的徐闻朝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看着其他人一副调笑看戏的模样，我将那瓶酒直接灌了下去，在这一刻，我只想快些逃离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如我当年想，想要靠近。
在他们众目睽睽的注视下我离开了，好在他们没有继续为难我。
黎漫过来接我的时候，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你都为了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难道就不知道心疼你吗？”
“跟他没关系。”
“是哦，你什么也不告诉他，在背后默默为他付出，你可真是个大情圣。”
我知道她的嘲讽只是心疼我，在我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黎漫把我塞上车，认真的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苦涩的笑了笑，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你知道吗？他要结婚了，他现在很幸福，和我们当初约定的一样。”
我突然开口说话，黎漫猛地一刹车，转过头看着我。
“那你嘞？你的幸福要怎么办？”
“我现在就挺好，有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我和黎漫从小学便认识，我看着她痛失所爱，然后换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从结婚到离婚。
她看着我与徐闻朝相爱，然后因为种种意外分开，从此走上陌路。
我见证了她从一个女孩长变成了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她见证了我从一个大小姐落魄成一个精神病。
我们几个人将世事无常演绎的淋漓尽致。
不知道是不是悲天悯人，外面突然下起雨来，我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这周我可能要出差，不能陪你去医院，我让小周陪你去吧!”
“不用让他来，我又不是小孩，现在情况挺稳定的，只是定期去复查而已，你对我这么好，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来。”
我撒着娇说道，其实我希望她可以不要管我，但事实上我根本离不开她。
我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如果不让那些人受到惩罚，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疯子。
“还记得我们十几岁的时候说的话吗？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我们谁也不离开谁。”
她把我送到家，我就让她先回去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空荡荡的，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这是我不愿让她看到的软弱。
我们两个都有着不太幸福的家庭，所以我们在相遇以后，相识相知，然后抱团取暖，互相依靠。
在无数个夜晚，我们躲在被子里，拉着对方的手，“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谁也不离开谁。”
她的话不禁让我想到了我和徐闻朝，那时候我们也像这样许下了誓言。
02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我如约的病了，发起高烧，请假吃药，一套流程下来，竟用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软趴趴的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好久没有哭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像是我身体有多少水，它就要流多少。
浑浑噩噩间，仿佛回到了当年。
“沈一夕，我喜欢你，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好，你保护我，我保护你。”
后来我们谁也没有失约，只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这一觉我睡到了下午，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我艰难的爬起身，开门的时候脑子依旧昏昏沉沉。
所以当我看到徐闻朝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在那一刻脆弱的心脏突然抽痛起来，像是失了智一样，扑到了他怀里，死死的抱着他。
不过很快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了他，往后退了几步。
好像说了什么话：“不能，我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哪怕是在梦里。”
后来我晕了过去，耳边好像听到了徐闻朝的声音：“沈一夕！”
我做了一个美梦，在梦里我回到了当年，我没有催促他坐上那辆车，他也没有被推进急救室，我们一起出国，结婚，然后幸福的在一起。
等我醒过来看到徐闻朝的时候，完全愣住了，诧异的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闻朝脸上没有了担忧，反而带着一丝自嘲，“怎么？沈大小姐利用完就不认人了？怎么还和当年一样！”
我紧紧的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高烧虽然褪去，可我现在仍然十分的脆弱。
脆弱的我，竟然舍得不他离开。
原来那不是梦，原来那只是梦。
“你怎么在这里？”
我叹了一口气，又问了一遍。
徐闻朝笑了笑道：“我当然是想来看看沈大小姐离开我以后过得有多好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低着头冷冷的说道。
爱情只会让人变得脆弱，脆弱的人只会受到伤害，摸了摸我厚重的外壳，内心更加坚硬起来。
“是啊！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当年我在医院，你为什么没有来，是知道我活不了吗？所以急着找下家？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哪怕是最后一面，我也想见到你，可你？直到我被推进手术室，你也没有出现，再也没有出现！”
我猛地抬起头道：“是啊！你都要死了，难道还要我守活寡不成。”
我看到徐闻朝虚假的笑脸突然僵硬，然后布满了愤怒。
“沈一夕，你好，你好得很！”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直到他愤恨的离开，我两眼空空的看着早就消失的背影，我告诉自己要清醒。
突然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汽车的碰撞，流了满地的鲜血，救护车的鸣笛，闪烁的灯光，还有那些人可憎的嘴脸，以及死在那时的我。
我倒在蜷缩着身体，脑子疼的像要炸开了一般，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过去。
我艰难的爬起来，双手颤抖的给自己喂了药，像失去灵魂一般的躺在地上，脑子里没有过去，没有徐闻朝，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03
我好想就这样死掉，可我还是醒了过来，在上班的闹钟声里。
果然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徐闻朝，所有在时隔几天后，看到无数熟脸的时候，心隐隐作痛。
经理为了讨好徐闻朝特意给我放了假，让我去参加这个所谓的同学聚会，我一进门就被推坐到了徐闻朝的身旁。
“这不是沈一夕嘛，我说这些年的同学聚会你怎么都不过来，还以为你是攀了高枝，看不起我们了，原来是落魄了啊！”
看着对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我，我只是淡淡的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一个无比熟悉的脸上。
我们对视的同时，两个人都愣住了，那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只看了一眼，梅语就低下了头，那是我曾经除了黎漫以外，最好的朋友，也是在我最无助时，狠狠插我一刀的人。
那些不堪的画满在我脑海里不断涌出，我强忍着内心的反感，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不该做的。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我还是想做徐闻朝记忆里，那个纯洁美好的沈一夕。
哪怕他以为我变心了，那我也是一个没有被黑暗缠绕的正常人。
“沈大小姐虽然当了服务员，那也是一枝独秀，徐哥的眼光就是好，不像某些人有眼无珠。”
“徐哥听说你订婚了，还是海盛的黄大小姐，怎么不见你带她过来，让我们见识一下真正的豪门千金。”
“路上堵车了，一会儿就到，今天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我听到他的声音，总是不自觉的想要看过去，刚一抬头，目光两两相对。
在那一刻，这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连呼吸亦是如此。
“哎呀，徐哥哥我来了，让你们等好久，真不好意思，实在是路上堵得厉害。”
黄媛媛一到场，立刻就走了过来，坐在了另一侧。
她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将那颗蓝宝石露了出来。
“哟，这不是徐哥母亲留给未来媳妇的吗？当年沈一夕带着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假的，果然是什么人配什么东西！”
我的目光有些呆滞，看到它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徐闻朝亲手给我带上，“收了我的聘礼，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嗯，沈一夕永远都是徐闻朝的沈一夕。”
在我离开锦州的时候，我将它还给了徐闻朝，我想过有一天它会带在别人的身上，但我并不想去见证这一刻。
他们发现了我的僵硬，反而说的更大声，我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耳边只有连绵不绝的笑声，与他们变得模糊的嘴脸。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变得如此难堪？
我强颜欢笑的被他们灌了很多的酒，直到什么也看不清了，我独自摸到厕所，疯狂的吐了起来，脸上湿了一大片。
再见了，沈一夕。
就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然后走我设定好的不归路。
我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却并没有让我清醒，我看到了徐闻朝，十八岁的徐闻朝朝着我走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抱住了我。
在那个温暖，让我眷恋的怀抱里，我轻声哽咽，“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却不能在一起。”
我以为我在梦里，直到抱着我的躯体僵硬的推开我，用力的抓着我的手臂质问我，“沈一夕，你还想使什么花招？骗我好玩吗？”
04
手臂上传来的刺痛，以及徐闻朝的声音，都让我彻底清醒，我猛地推开他，讥讽的笑了起来：“怎么？你不会当真了吧！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以后也别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欠你的。”
我跌跌撞撞的离开，好在他并没有跟过来，没有看到我满脸的泪光。
再回到座位上，我满脸冷漠的看着那些看我笑话的人，比我这个疯子更加可笑，我为什么被这些人当做垫脚石？
我为什么还要在意徐闻朝的看法？我不是早就碎的稀烂。
在那斑驳陆离的灯光下，看着陌生的一切，有时觉得疯了也挺好！
在他们又一次拿着酒瓶过来灌我时，我微笑的接了过来，然后猛地砸在桌子上。
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只能听到酒水从桌上往下滴。
滴答，滴答，滴答。
看着他们僵硬在脸上的笑，我拎着包潇洒的离开。
沈一夕不应该流眼泪，也不应该被人欺负。
我就这么走出了丽华，但我看到追出来的人，停住了脚步，我们两两相望，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我要从她身边走过去，她才一把拉住了我。
“小夕我们谈一谈吧！”
听到她的声音，我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颜色，在我心里单纯善良的梅语早就死在那晚，跟我一起坠入地狱。
我用力的甩开她的手，言语间没有一丝感情：“我们之间还要什么话好说吗？我又不认识你。”
说完话，没有看她一眼，笔直的朝前走，脑子里乱成了浆糊，今天见到不想见的人，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我怕我控制不住，拿刀捅了她。
脆弱的沈一夕，强大的沈一夕，究竟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我还是应该按时去看医生，这样才不会让黎漫担心。
就这样我走了很远，才听见她大声说道：“李川回来了！他在找你！”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天知道我有多恨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我强忍着心里与生理的不适，头也不回的走了，当年的我早就死了，一个死人还会怕什么？
一个活着的疯子就更不用怕了！
一个人如果想要的东西多了，就会变得很痛苦，现在我什么也不想了，痛苦还是会间接性的找上我。
昨天见了梅雨，导致我一整晚都未睡着，想着是不是我上辈子无恶不作，所以这辈子才备受折磨。
也不知是不是被诅咒了，自从遇到徐闻朝以后，五年前的人都接二连三的冒出来，扰乱我平静的生活。
“沈夫人约我想说些什么？我记得我跟你们好像已经没关系了！”
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精致，两面三刀的女人，我实在没什么好脾气，甚至会想反正我现在是个精神病，要不就把她弄死算了，不过又想想，就这么让她死了，太便宜她了！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你还有脸出现在大家面前。”
说话还是她一惯的冷嘲热讽，可惜对我没什么影响，我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她，不错，五年了，她也开始变老了，时间果然是最公平的。
“呵呵，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们踩在我的身上往上爬，怎么还有脸来见我？也是，一家不要脸皮的东西。”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隐忍的小姑娘了，疯过一次，回不去了，人生苦短，不必为难自己。
“几年不见，你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我听说你见到老情人了？徐闻朝他知道五年前的事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再续前缘，毕竟你可是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真叫人心疼。”
我就知道她见我没好事，若不是因为她这张喜欢胡言乱语的嘴，我还真不想见到她，估计回去会恶心好几天。
“你去啊！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徐闻朝是个念旧的，有你在旁边周旋，等我做了徐家夫人，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最后几个字我说的咬牙切齿，她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想拿捏我没门，还真当我是个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捏啊！
“你果然变了，要是当年你有这本事，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毕竟我可见不得你好。”
“废话少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李川回来了你知道吗？你可真有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对你念念不忘，都找到我这里来了，怎么样？要不要见一面！”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一个两个的，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有变，恶心透了，不想在与她虚与委蛇，我端起桌上的冰饮迎面泼了过去。
“好好当你的沈太太吧！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还有空操心我这个前妻生的，给你醒醒脑子，怕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不等她发作，我先一步离开，望着外面刺目的阳光，头一阵阵的疼，这些人真是没完没了，我不想活在过去，可偏偏他们喜欢翻旧账。
05
“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同我说一说！”
看着面前熟悉的医生，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医生，你有没有特别憎恨的人，会控制不住想要杀死他们的那种，可一想到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又觉得不甘心！”
我无法形容我纠结的心理，在同时经历爱人危在旦夕，朋友背叛，仇人伤害，亲人抛弃，最后又被当成疯子关了半年，这一系列的变故以后，我已经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