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慈禧:载沣,你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载沣:老佛爷,天津警察大闹京师。
慈禧:后来呢?
载沣:奴才把他们绑了。
载沣,第二代醇亲王,醇王奕譞第五子,光绪皇帝的兄弟,更是后来宣统皇帝溥仪的父亲,自载沣进入朝廷,拥有话语权以后,便盯上了袁世凯,甚至将整倒袁世凯为自己最大之目标。
戊戌变法,正是因为袁世凯的出卖,光绪皇帝被囚瀛台,彻底沦为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载沣便将这份仇恨记在了袁世凯的身上,但凡有个见面的时候就永远是针尖对麦芒,大有不共戴天之架势!
袁世凯自天津带来的警察竟和载沣发生了冲突,自然又是一番争斗!
只是,别管因为什么,载沣毕竟是亲王,毕竟是光绪皇帝的弟弟,袁世凯还是要先低头才行:
王爷,天津警察初到京师,冲撞了王爷,是世凯失察,还请王爷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态度诚恳,谦虚谨慎,但却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赶紧把我的警察放了,堂堂王爷,哪能如此任性!
载沣自然不肯退让,立马给出了反击:
好你个袁世凯,绕着弯儿的,还是护着你的警察,难道,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仗着自己的地位特殊,仗着自己的身份高贵,主打一个不讲理,主打一个逼着你低头认输。
我就问你,我和你的警察有了冲突,你说说到底是谁的错?
再看慈禧太后,反倒离开了座位,此举目的何在?
帮着载沣,有着袒护的嫌疑;帮着袁世凯,又有着压制光绪皇帝一脉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慈禧太后压根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就莫不如不管不问,任凭两人辩个高低!
袁世凯一看,慈禧太后既然是这个态度,那就别再惯着了,开始硬刚吧:
是与不是,有奉旨颁行的巡警诏在,一经查对,是非自明。
天津警察,本就是慈禧太后下令调来,再加上慈禧太后照准的巡警管理办法,天津警察的一切行为都有准则可依,真要是哪里做错了,一查就能明晰。袁世凯心里清楚,天津警察再是跋扈,那也绝不敢公然挑衅载沣这般人物,载沣之所以针对天津警察,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所以,袁世凯绝对有底气,绝对敢和载沣当庭对质!
当然,载沣亦有自己的说法:
巡警诏,刑不上大夫,古有明训,何况本王,别给个棒槌,你就当枪使。
我是王爷,我是皇上的亲弟弟,我是慈禧太后的亲外甥,更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子,警察和我有了冲突,那就是警察不对,这不仅是大清的规矩,更是古来就有的明训,你认不认?
袁世凯当然不认,还声称今时不同往日,凡事都要有点规矩,但袁世凯提及规矩,载沣就又了反驳的理由:
王爷既是不释世凯,那就恕世凯直言,现在不比从前了,有些个事情原是要有点规矩
规矩,本王请问袁大人,你的天津警察剪了辫子,这是哪家的规矩,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乃是我大清祖宗大法,袁世凯,你敢说你不知道吗,天津警察散发披肩,发辫皆无,不知可是袁大人定的新规矩,这等规矩,可是要定死罪的。
完了,祖宗大法搬出来了,任何人都不容违背,袁世凯再没理由回怼,但就在这个时候,出恭的慈禧太后回来了,赶紧终止了这场针锋相对的辩论:
行了,行了。
啥意思?
不能让载沣赢,更不能让袁世凯输,慈禧太后不能失去载沣这等皇族血亲的支持,更不能失去袁世凯这般封疆大吏的支持,平衡最好,充当裁判者最是关键!
终止了这场辩论,慈禧太后并未给出任何态度,而是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刚才咱们议到哪儿了?
再看庆王奕劻的接话:
回太后,袁世凯正说着北洋公务。
自从有了五十万红包的加持,庆王奕劻对袁世凯的支持从来都是不遗余力,这句话就有着明显的倾向态度,刚才正说着公务呢,本就迟到的载沣冲进来就打断了我们的会议,着实有些不懂规矩,甚至没将这场会议放在眼里,说不定连太后都没放在眼里!
会议继续,袁世凯随即提出了新的奏请:
微臣还与张之洞联名上了折子,奏请逐年递减科举,以兴新学,先减武举,再减文举,直至一切乡会试停止,咸趋新学。
科举,向来都是朝廷的敏感事宜,但袁世凯到底懂得慈禧太后的心思,明白慈禧太后最是信任和倚重张之洞,那就拉上张之洞,为自己的奏请平添许多说服力和获批概率!
只是,慈禧太后随后给出的回应,却是泼了袁世凯一盆凉水:
你的意思是科举无用了。
袁世凯无奈,只能再次拉上张之洞,继续劝说:
这正是臣与张之洞的意思。
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您的宠臣,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是这般想法!
有了张之洞的加持,慈禧太后不便再说什么,但随即却将话头甩给了瞿鸿机,一个科举出身,然后位列台阁的军机大臣。
瞿鸿机会有什么态度,慈禧太后再清楚不过,她就是要让瞿鸿机代替自己回怼袁世凯:
新学实学要办,是对的,为我大清广收各类人才也是对的。
还是那句话,要想反驳别人,就要先同意别人的部分观点,以便争取发言机会和发言时间!
首先,我不反对新学,这是我对你推行新学的尊重,所以我接下来的观点也希望你能心里有数儿,要支持而不是反对!
但臣以为不必废黜科举,科举之学,虽短于实,拙于新,但它是我大清人才之根本,人心之正源,绝不可废。
人才之根本,人心之正源,越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越是不好反驳甚至压根就找不到反驳的方向!
只是,光有瞿鸿机的意见还不够,慈禧太后还需要再找一个人,支持自己的态度。
关于这个人选,“自己人”当然是首选,但庆王奕劻并未按照慈禧太后的意思给出回答:
奴才赞同袁世凯。
至于原因嘛,必须精挑细选,既不能得罪慈禧太后,还不能让慈禧太后找到反驳的理由:
科举并非大清体制,从唐朝开始,至明朝最盛,但明朝还是把江山拱手送到我大清太祖皇帝手里,可见,其乃无用之学。
有了清朝取代明朝的有效证明,谁还敢说个“不”字?就算是慈禧太后,怕也不敢质疑清朝入主中原的合法性!
科举最盛的明朝都被我大清取代了,你能说科举有用?
只是,这个案例不能反驳,但慈禧太后还有另外的反驳办法:
你的意思是新学可以完全代替科举之学了。
刚才是完全无用,现在是完全取代,但凡有了绝对的说法,就总能找到反驳的漏洞。
你只要敢承认,人家就能立马将你扳倒!
所以,庆王奕劻绝不会承认,而是给出了折中说法:
目前还不能,所以袁世凯张之洞的折子才说是递减,比如武举,如今都是洋枪洋炮,那些骑马射箭,搬石头举磨盘,你一拳我一脚的武举考试,自然是没用了,且各省遍设武备学堂,武举自是即日可废,至于乡试会试,待各省遍设蒙学,小学,中学堂后,再废除不迟。
武举,已经过时了,不废不行;
文举,稍加时日,自有更为先进科学的教育制度取代;
如此这般,方是循序渐进,先废武举,再废文举,一步步来,一点点实现!
没反驳你吧?
没顺着你吧?
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慈禧太后无话可说,但瞿鸿机仍然不肯认输,又是强调张之洞曾经支持科举,现如今又出尔反尔;又是强调慈禧太后曾于戊戌年力排众议,恢复科举;反正就是科举不能废,废了就是公然挑战慈禧太后的权威!
借着这个理由,慈禧太后再问袁世凯,袁世凯凑准机会,开始给出致命一击:
科举牢笼人才,自是该废,戊戌年该废,现今仍是该废,本来并无多大区别,但当年康党想借废黜科举生事,这就跟现在不同了,当年,太后依然恢复科举,乃势所激然,圣明烛照,权宜之计而已。
慈禧太后,当然没错,而且永远都不会错,但当时恢复科举就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乃系迫于形势的圣明烛照,现在不用权宜了,自然就要再废科举!
原因何在?
现今为何就不能再权宜?
微臣研究辛丑之约,庚子年闹拳匪之地,条约规定不得再行科举,这一条款牵扯北方和西北各省,倘若再行科举,这些个地方的人文学士出路皆无,唯有咸趋新学,才是正办。
啥意思?
辛丑条约规定了,北方和西北数省都不允许再行科举,将来的科举就只能于剩余各省施行,你让这些地方的人才怎么办?科举失去了公平,甚至失去了伦才的意义,莫不如直接废黜,另一种更为合理的伦才办法!
当然,袁世凯想要强调的关键并非什么公平不公平,而是想要借助洋人硬压慈禧太后,逼着慈禧太后准了自己的奏请!
再看慈禧太后,当然也不能承认怕了洋人,就只能这般强调:
看来这倒真算是个事啊,那么多地方,那么多的人才,不准科举考试,不都憋屈死了。
既然如此,慈禧太后是不是就要妥协,就要同意袁世凯的奏请了?
误会了!
慈禧太后岂是轻易低头的主儿:
有些个事儿啊,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说不清,还有些事情嘛,办着为难,争又无益,就先放一放吧,或者,找个不碍事儿的地方先试一试也是个办法。
答应了吗?
没反对啊!
反对了吗?
同意试行啊!至于将来能不能推广,那要先看具体的试行效果,更要看慈禧太后将来的心情!
一句话,主动权还在慈禧太后的手里,而且袁世凯短时间内还不能再行奏请!
驳了袁世凯的面子,慈禧太后又将如何弥补?
关于刚才的辩论,关于警察和载沣之间的矛盾,慈禧太后给出了这样的命令:
载沣,把抓来的警察都给我放喽,他们是保我大清的。
平衡!
稳定!
慈禧太后能够牢固掌握最高权力将近半个世纪,皆因此道,皆因平衡之术着实修炼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