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被我弄丢的你》男主白晓宇第一个正脸镜头时,我差点没认出来檀健次。
锅盖式寸头,微驼的背,不聚焦的眼神。像极了高中班里认真听课的男同学,你问他老师讲啥了,他才会回一句没听懂。
总之,这不是我印象里的檀健次。
檀健次更为观众所熟悉的形象,是五官精致、气质破碎的疏离少年,如《猎罪图鉴》的天才画像师沈翊;或是妖魅冷峻,杀伐果决的九曲红尘世外客,如《长相思》的九头蛇相柳;亦或是,温柔敦厚的儒雅绅士,如《很想很想你》的配音男神莫青成。
2022年,《猎罪图鉴》成为年度黑马剧,为檀健次的职业发展按下了加速键。
2023年,《长相思》成为暑期档最热剧,檀健次全网涨粉超过800万,直接进入“准顶流”行列。
同时,他还在《你好,星期六》做常驻嘉宾,输出稳,玩得开。
粉丝用“娱乐圈瑞士军刀”形容檀健次:跳舞,唱歌,演戏,配音,演小品,玩综艺,样样都行,整个一“六边形战士”。
而在32岁这场意料之外的爆红前,檀健次曲折地积淀着。
16岁拍电影处女作,20岁以MIC男团成员的身份出道,25岁想主攻演戏,因为非科班出身求职屡屡碰壁。尔后,迷茫常伴随他。“挺受挫,对自己失望,对周遭也失望。”
《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虎啸龙吟》司马昭、《三国机密之潜龙在渊》曹丕,让檀健次在古装剧赛道崭露头角。
2018年演技竞演节目《我就是演员》上,初出茅庐的檀健次惊艳现场四位导师。“你是没有表演训练过的人,但你涌出来的东西,有时候比职业的还厉害。”李立群高度评价檀健次的表演。专注力是檀健次的演戏优势,属于老天爷赏饭吃。檀健次受宠若惊,他别过头去,揩了一下模糊的眼睛。
李立群还有后半句,“如果你还热爱这个工作,你要慢慢、慢慢走后面的(路),啊!”
檀健次鞠了一躬,好。此后,民国情感、都市家庭、刑侦涉案、古装神话、现偶……能接触到的,檀健次都全力尝试。
“入戏时我是无知觉的,如果我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证明我没入戏。等到跟角色告别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被掏空了。”
《被我弄丢的你》3月8日上映,在冷门题材、冷档期的情况下,目前累计票房1.77亿,猫眼专业版给出总票房过两亿的预测。檀健次因而有了“三月黑马体”的称号(《猎罪图鉴》也在3月播出)。
影片里,他饰演一个叫白晓宇的普通人,与王斤斤(张婧仪 饰)上演了一段现实又揪心的平凡爱情。
在新剧《滤镜》拍摄间隙,檀健次卸下心防,与我们从头聊起,讲述了自己“寻找”白晓宇的过程,道出了过往与当下的内心褶皱,还有关于表演的点点滴滴。
以下,是檀健次的讲述。
演白晓宇,逮着机会了第一次读到白晓宇和王斤斤的故事,是在2022年的一个晚上,我坐高铁赶往行程表上的下一个城市。
剧本是电影《秘岸》团队的人递过来的。《秘岸》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触电”,十六岁。十六年后,第一次当电影男主角,还是与他们合作,心情奇妙又怅然。
高铁上的夜晚很静,睡不着,开始读剧本。读完,更睡不着了。人不能哭完马上就睡。
《被我弄丢的你》是一个平凡男孩和一个平凡女孩相恋五年的故事,是安全感与不配得感的较量,是亲密关系与自我的错位。
白晓宇与王斤斤相爱、相离的画面,像胶片一样在我眼前播放。我看到了生活的本真,看到了我的过去。
我产生了强烈的诠释欲望。于是,我欣然接受了。
你说你在电影开头没有认出我,那就对了,如果只用一个词形容白晓宇,一定是“平凡”。
他爱画画,但并不天赋异禀;双商不出众,与上司关系紧张;人生观很窄,爱一个人,她就是全世界;身体素质也弱,有先天性眼疾,严重会失明。
落地、落地、还是落地,韩琰导演反复强调白晓宇的定位:扔人堆里找不着。在造型上我们磨了很久,最终我变成:锅盖式的寸头,粗疏的野生眉,佝偻的背,冒着几分憨实的傻气。
一切都是为了与我以往的形象作区分,导演曾说他觉得我“是个万众瞩目的人”。很多制片方对我的形象评价相似,太精致秀气,少了更深层次的人物质感。
我想说为了角色我可以做到,《鬓边不是海棠红》演陈纫香时我增重30斤;我也可以粗犷平庸。但我口说无凭,这次遇到白晓宇算是逮着机会了,越糙越好。
“他是王斤斤的弱小英雄”我把白晓宇的气质状态分为两个阶段:意气风发的少年;遭受打击日渐萎靡的社畜。
我琢磨着,他在两个阶段的神态、肢体、走路姿势,甚至背包方式都不一样。做了社畜后背的不是包,是生活压力。骑车状态也是不一样的,少年骑车迎风,肆意张扬;成年后没有骑车戏份,如果有,可能是半死不活地蹬车。
以前我觉得演戏是个很简单的事,只要把剧本上提到的情绪和反应,在镜头前做出来就够了。后来意识到,那种演法有形无神,远远不够。剧本给到的只是平面草图,我得把自己融进去,才能得一个立体的灵魂。
白晓宇之所以立体,正在于平凡人在选择里擦出的神性瞬间。
坚韧、浪漫、纯粹,组成了白晓宇的性格底色。即使眼睛不能劳累,他硬是熬夜把王斤斤的20万字手稿打成电子版;分手断联,复合遥遥无期,他掏空积蓄建爱伦·坡主题馆,只因为她的一句玩笑……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扛起重担,好像就比很有能力的人扛相同的事,来得更动人一些。就感觉,哇,他是王斤斤一个人的弱小英雄。
王斤斤的性格塑造也很立体,有柔情有棱角。哎,王斤斤抽烟的镜头我觉得特别有味道。
情感浓度高的几个重场戏,我印象都很深。
楼道吵架是男女主第一次正面“互撕”,也是这段感情爆发的顶点。围读大概三四天的时间,关于这场戏已经讨论了很久。现场拍摄时,我忽然觉得,不如两个人同时把话泼出去,同时争吵,来个“已读乱回”。
人情绪激动到顶点时可能会这样,只输出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几乎不听对方说什么。这是真破防了。
建议是被采纳了,正式开拍还是有点紧张。平时说台词是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可以根据对手演员的表现做反应。这次就反着来了,同时说台词很容易被干扰。最后正式拍了两三条,每条都是一镜到底,整条演下来也挺过瘾的。
临别前一晚的剧本杀戏中戏,是用无声的狂欢作告别。
我很理解两个人的这种别扭。王斤斤的别扭在明,单亲家庭让她的成长过程中有很多不安全感,逃避婚姻是下意识反应。
但白晓宇的别扭在暗,他虽然有信心组建小家,但他总担心拖累对方。这一晚之前,两个人的生活步调已经不一致了,所以在这个临界点上,他们谁都不说破,谁也不挽留。
以前我看过一句话,真正相爱的人是不会弄丢对方的,除非另一方有意要放你走。
剧本上看到棺材求婚这段情节时,我就哭了。在世界陷入彻底黑暗前,白晓宇终于等到了他的丽姬娅。
影院看到白晓宇说“我看不见”时,一种悲伤无力感涌上心头,我又哭了,结果周围人都在这句笑了,说我可爱……
好叭。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的从艺之路,是一次次克服恐惧的过程。
第一次在艺术这条路上产生恐惧,是十六岁脊柱受伤,医生说我的脊柱不适合继续跳舞。如果接受手术治疗,“这辈子跟跳舞说拜拜吧”。
我觉得天塌了。三岁接触舞蹈,五岁学拉丁,十三岁我考入北舞附中。人生前十六年最喜欢的,陪我时间最长的,就是跳舞。
电影里白晓宇那么爱画画,却要面临失明的痛苦和恐惧,这种心情我太了解了。他还轻描淡写地告诉家人,“瞎了也没事”。其实我知道,白晓宇的天也是塌了的。
说回来。后来医生说,不做手术的话,唯一方法是练背肌,用背部肌肉把脊柱撑住。但能不能接着跳舞,谁也说不准。最后我只打了闭骨针,防止脊柱伤势恶化。
练吧,熬吧,没别的办法,就熬过来了,一直跳到现在,我三十四岁了。熬,是我第一次直视人生恐惧的做法。
第二次产生恐惧大概是2015年。那会儿我作为MIC男团成员出道已经五年了,打算暂时放下音乐,专心做演员。
恐惧不是真的恐惧,是发现自己离表演艺术越来越远的失落,是不知道“我真的适合演戏吗”的迷茫。
还有点不喜欢。不是真不喜欢,是感觉自己“够不到”的那种不喜欢。或许在我心里,我一直对表演有敬畏心,做不好干脆别做,我不能践踏它。
这个阶段我是用角色一点一点磨过来的。两个角色最让我慌张。
一个是《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虎啸龙吟》里的司马昭。
司马昭是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又有很经典的荧屏形象。演得中规中矩,没有新意;演得太飞,就不像司马昭了。
那会儿我压力非常非常大,只能下苦功夫,查史料,上专业表演课,整整一年。
第二个角色是《爱的厘米》里的关震雷。
这是与我本人价值观完全颠倒的一个角色,自私自利,娇生惯养,啃老……起初我一头雾水,找不到角色支点,也说服不了自己去爱这个角色。
我每天抓着导演、编剧、制片人聊戏,一点点拼凑出人物的成长弧线。
后来让人物弧线变得完整的,是我在一部社会纪录片里看到的小男孩,他跟关震雷简直一模一样,甚至脾性更夸张。
我顿悟,嚯,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我这才跟关震雷熟了起来。
磨,让我度过了对演戏感到恐惧生疏的阶段。到了《猎罪图鉴》沈翊、《长相思》相柳时,我基本上可以很快沉浸其中。
当然了,多大人承受多大事,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困惑。相比于2015-2020年,这两年我明显感觉对表演的领悟进度放缓了。演戏时我是绝对专注的,演戏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工作需要我处理。想慢一点吧,好像又停不下来。
每当思维困顿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他这个人,特别放得下面子,比方说接不着戏,他就去做些副业,赚得少也不介意。他总有办法,生活永远打不倒他。
于是我总会想:有什么大不了的?慢慢来吧。
“慢慢来吧”我不是表演科班出身,但我是喜剧人出身。
拍《秘岸》之前,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开心麻花的魏翔老师学喜剧了。从小我就对喜剧非常感兴趣。
可惜一直没什么人找我演喜剧,可能我长得不太搞笑吧
抱着一颗想演喜剧的心,2020年我参加喜剧综艺《笑起来真好看》,排了几个小品。
几部待播剧里都有轻喜元素,算是圆了一点喜剧梦。
去年拍的《四方馆》是一部古装轻喜剧,在“雍国外交机构”四方馆这一小小天地内,有悬疑办案,有职场搞笑日常。我饰演的元莫不着四六,胸无大志,突然不得不扛起国家重任,从此开始蜕变。
《爱情有烟火》故事背景是我很陌生的职业,投行保贷。我演的投行精英李亦非,脑子真的很够用,但面对喜欢的姑娘完全是个笨拙的小男孩。弄巧成拙,笑点就溢出来了。
正在拍的《滤镜》也是偏喜剧的。女主苏橙橙(李兰迪 饰)因为一个叫“滤镜”的高科技手镯,拥有了改变容貌的能力,她不停地变身,我演的唐奇就不停地爱上不同的人,其实都是苏橙橙。情节很抓马,唐奇这个人物本身有很多矛盾点,我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故事。最快这个月底杀青。
《滤镜》杀青后,就该进组《猎罪图鉴2》了。还是大家熟悉的配方。
以前我很少接爱情戏,一直在搞权谋、破案、家长里短。后来我给自己立了个flag,多拍感情戏,尤其是有强烈、深刻情感输出的那种。《长相思》很虐,《很想很想你》很甜,《被我弄丢的你》是普通人的普通爱情。
结果这个大门打开,有点关不上了。再立个flag吧,之后想再演回权谋诡斗,就是那种耍心眼儿的戏。如果有军人角色愿意相信我,我也很乐意尝试。
慢慢来吧。
【文/赵简一】
努力的人运气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