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大浪才好锻炼人
关键是什么呢?“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这个非常重要。我们有没有这样的精神?我们每天都应该反省反省,都要内观一下嘛,内观而不穷于道。
首先在心里捋一捋,道在我们心里有没有障碍?我们对道到底是好之、乐之,还是厌之、弃之?如果我们对道还是好之、学之、乐之的状态,那么道在你心里是“通”的。如果你对道厌恶了,放弃了,觉得不值钱了,那么就叫“穷于道”了。穷于道,就谓之穷。
“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内省不穷于道,临难不失其德”。内省,自己不穷于道。临难,遇见了大的患难、大的麻烦,刚才子贡说了那么多,“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围于陈蔡”,的确是“临难”。
但是我不失德,不失其德。文天祥在《正气歌》里说“时穷节乃见”,就是遇见大患难的时候,你这个人有没有气节才能从其中表现出来。“不失其德”,能不能够在遇见麻烦事的时候不失其德,这才是考验人的。
“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天寒地冻、冰天雪地的时候,很多树木都凋谢了,树叶都落光了,只有松柏仍然是枝繁叶茂。在《论语》里,孔夫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陈蔡之隘”就是陈蔡之厄,包括削迹于卫,伐树于宋,穷于商周等等,这些灾祸、这些麻烦对我来说,那是好事,“于丘其幸乎”。这才锻炼人,在大风大浪里锻炼成长。
在麻烦之中,在危机之中,在生死关头,考验人、锻炼人。当年,我在监狱里过了那么多年,伤痕累累,但是挺过来了。受到了锻炼,没有被废掉,没有成为废人,没有成为一个精神衰弱的人。
而且,自己的受益颇丰,受益很大。现在回忆起来,当年坐监狱,在高原上过的那个日子,还蛮怀念的。一点怨言都没有,一点不平的心都没有,完全是把它当成一种享福、锻炼来对待的。
什么是古代道人的乐
下边又接着说:“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孔夫子前面的话说完以后,“陈蔡之隘,于丘其幸乎”,然后“削然反琴”,又回到琴座上,弹琴而弦歌,继续唱他的歌。子路听了受到鼓励,“扢然”恢复了他的勇武之气,“执干而舞”。“干戈”这个干,也是古代的一种兵器,“执干而舞”。
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我们平常说“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从《庄子》这里来的。《庄子》里的成语,有人统计了一下三百多条,都是耳熟能详的。“天高地厚”也从这儿来的。这两位弟子,就通过他们的方式作了反省,也作了忏悔。
下边又一段评论:“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真正古代得道的人,在穷困之中,乐在其中;在通达之中,也乐在其中。“所乐非穷通也”,所乐的地方跟穷通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呢?“道得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我讲过人有三条生命,第一是自然生命,就是生老病死。第二条是社会生命,就是穷通贵贱,得失是非等等的。第三条是精神生命,就是喜怒哀乐,但喜怒哀乐是一个大的范畴,里边有雅的、有俗的、有高远的、有浅薄的。我们需要的是自然生命,这是根本。精神生命,是在自然和社会生命之中陶冶出来的一朵鲜花。
学佛学道,就是要在社会生命之中,在社会文化之中达到的最高境界,那就是精神生命的最高峰。到了这个,精神生命达到了最高峰以后,就不在乎社会的穷通贵贱了。周敦颐在《通书》里说,天下“至尊者道,至贵者德”,最珍贵的是道和德,其他的功名富贵算什么?一定要把这个看破。
“古之得道者,穷亦乐”,穷与乐没有关系,只要我乐于道。“通亦乐”,通跟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乐于道。“所乐非穷通也”,穷通和道没关系。“道得于此”,我们学道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奠定了自己的“道德”。这个“道德”,是恒常不变的,是坚贞不破的,用现在说法就是牢固的人生观,用佛法来说就是进入“无漏”的状态,“不退转”的状态。
那么才能说“道得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春夏秋冬,四时之序;穷通贵贱,也是人生在社会性上的春夏秋冬而已。春夏秋冬和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精神,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每年都有春夏秋冬,我们不知要过多少个春夏秋冬。如果我们有“道得于此”,我们把道德放在心上,或者我们这个心本来就是道了,本自具德了,那么,对春夏秋冬的变迁还会动心吗?还会痛心疾首吗?没有感觉了。
“故许由娱于颖阳,而共伯得乎共首。”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辞让了。但是自己在颖阳得其乐,欢娱在颖阳这个地界,颖水之阳。
“共伯得乎共首”,谁是共伯呢?大家都知道西周共伯的故事。周厉王的时候乱搞,暴虐,国人谤之。卫国请了一个巫师来监视卫国的国人,国人不敢言,“道路以目”。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在路上就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后来国人暴动,把周厉王流放出去了。当时共,也是周王室的子孙,他封于共,大概在今天陕西泾水的上游。共伯很贤,他名和,所以称为“共和”。就把共伯请来摄天子位,搞了十四年。后来周宣王即位,他就回到了共地。共地有一个首山,他就在那里过日子。周厉王没有捣蛋以前,他把共地治理得好好的,老百姓也欢喜。周厉王作乱以后,周的宗室认为共伯“贤”,才把他请来摄政。周宣王即位,他又退政、还政于周宣王,回到了他的封地“共”。共地有一个首山,他在那里安度晚年,根本不以这个摄天子位怎么样,不以为意,也是过得蛮潇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