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岁的女焊工“诗人”:身上的每一朵“焊花”,都被她写成了诗

振理娱记娱乐馆 2024-12-16 22:30:55



人物故事

温馨是一名焊工,在四川省攀枝花市的攀钢集团矿业公司工作。

今年47岁的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诗人。

过去10多年里,温馨一边面对尘土飞扬的矿区敲敲打打,一边挤出时间写诗。2024年1月,温馨的18首采场诗刊登在《诗刊》头条位置。之前,王计兵、余秀华都当过“头条诗人”,让人不禁对这名女焊工有了更多好奇。

01

手持焊枪的诗人

点开温馨的微信,“月光雨荷”的昵称轻盈地跳了出来,个人签名是温馨写的一首诗:

荷,每一次呼吸,一颗露,都会从天而降,滚过我的十里碧波。

在细腻与柔美的笔触之外,温馨的日常,却与浪漫文艺相去甚远。

每天早晨6点40分,温馨就会从家里出发。到达单位后,马上换上蓝色工作服和厚重的劳保鞋,戴好安全帽,和其他同事一起到值班室参加班前会。开完班前会后,就要上采场干活了,电焊、气焊、灭火器、工具包,备品备件都要带上。

温馨每天要和10多台庞大的机器打交道,“有时候要窝到铲斗里面去,有时候要爬到18米高的爬架上,有时候要仰着焊,有时候要跪着焊,有时候要拗着各种姿势去适应空间”。

其他还好,温馨最怕高空作业,需要攀上十几米高的架子,手眼并用,干活时带出的火花还有烧断安全带的可能。

有一次,温馨还没系好安全带,不慎踩到油污,差点儿滑下去。还有一次修复电铲断裂轴,她钻进电铲的“心脏”,擦干净断裂表面的粉尘和油污,用内焰2000℃的割枪对准断裂处,花了一天时间才完成了修复。

因为每天接触到的都是大型机器,往往一个上午不到,温馨的双手和脸就满是油污。黑黢黢且黏腻的油污附着在她身上,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清洗,好不容易清除后,皮肤又开始泛红发痒,如此往复。她在诗里记录下矿场工作的点滴细节:

油污充盈

纯粹的黑

我感觉一滴滴墨正寻找它的笔和纸张

温馨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笔和纸张。她从小喜欢阅读,高中时作文成绩名列前茅,自那时起,文学梦便悄悄地萌芽了。

转折发生在1997年。温馨的父亲是三线建设的攀钢工人,20世纪60年代就从老家南充来到了攀枝花。作为第一批攀钢工人,矿厂给出的福利是父亲退休允许一个子女接班,而当时温馨的哥哥和姐姐均在读大学,家里经济压力已经很大,如果父亲再退休,家里将失去主要的经济来源,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事件”。父亲和温馨谈话,希望她可以接班,练出一门手艺,也能为家里减轻负担。

一开始,温馨是强烈抗拒的。她曾去过父亲所在的矿厂,风沙弥漫、油污严重,她不能接受文静的自己和那个粗糙的矿厂有关联,更重要的是,她想读大学!父亲劝解她:“天干3年也饿不死手艺人,就算读了大学出来还是要工作的。”温馨想到家里的实际情况,最终听从了父亲的安排。20岁那年,温馨正式进厂,成为里面为数不多的女工人,开启了焊工学徒期。

最初,温馨感觉十分不适,整个矿厂油乎乎的,这令爱干净的她极为不舒服。但很快她发现,焊工这碗饭竟然也是不好吃的,手上被烫的水疱刚消下去,新的又接踵而至;焊接时,电焊的弧光非常强,以至于她十天有九天眼睛都是肿的,还不停地流泪;电焊时常遇到飞溅的火花,只能穿上厚厚的工作服进行防护,在三伏天,电焊的高温加上厚重的防护服,个中的“酸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就这样挣扎了两三年,温馨告诉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要有更多追求。她决定参加自学考试,用“读书改变人生”来鞭策自己。她利用下班、午休,以及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备考,最终拿到了成人大专文凭,读完了汉语言文学专业。

而对待自己的工作,温馨也从父辈身上学到,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为了练好焊接技术,温馨一蹲就是好几个小时,从初级工到高级工,逐渐成长为班组里独当一面的技术能手,更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女焊工。

半工半读的学习方式让温馨对时间管理有了更准确的把握。她带着世界名著、散文精选、诗集,争分夺秒地阅读,不断创作诗歌。

一朵名叫温馨的荷花,在矿山中盛开。

02

一生只爱两件事

2008年,温馨开始尝试写随笔,并把自己创作的散文发到了博客上,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有攀枝花当地的诗友鼓励她尝试诗歌创作。可是,该写什么内容呢?

温馨发现,自己的工友们个个吃苦耐劳,干活时从不抱怨和拖沓,她很想为他们“宣传”,再加上平时工作忙,诗歌创作不会占据过多时间。温馨决定就从自己熟悉的采石场写起,“把干的活延伸到生活哲理中去”。

在她的眼里,矿厂里的吊车、重型机械、工具箱、车间都拥有生命力。出工时,温馨不断观察周围的边边角角,将它们纳入创作素材库里,干活累了,她随便找块矿石坐下,在捡来的烟盒上就着烈日速写几句诗。

收工回家后,再小心翼翼地誊抄在纸上,反复修改、斟酌,直到自己满意为止。“诗歌就像山上的铁要打磨很久。”有时来不及写诗,温馨就在烟盒上速记自己看见的东西,小虫子、小花、小草,甚至被烫出洞的内衣,都是她的创作素材。

2013年,温馨创作的组诗《在金沙江边》被《中国诗歌》杂志收录,这是温馨发表在公开刊物上的第一组诗,让她大获信心,“这条路终究是走对了”。自此,文学的大门向她敞开,温馨的诗歌先后被《诗刊》《星星》《诗选刊》《绿风》等多家刊物发表和转载。

尽管已经在矿厂工作了27年,但烫伤对于焊工来说仍然无法避免,因割枪而“滋”出的火花,依次在温馨的手指、胳膊、胸口、脖子、脚踝留下疤痕。新疤与旧伤总是轮番交替出现,疤痕像树木的年轮一样,在时间的缝隙里慢慢由深变浅,但不会凭空消失。于是她写下:

纵身一跃

上了值班车

到了山里

我就是矿山的一朵焊花了

温馨抚摸着身上大小不一的烫伤,想象它们是身体里的一朵朵“焊花”,各有各的形态和特征,替时间记录了劳作的历程。

温馨也有过悲观的时候。有一次,她的两位工友在工作时出了意外,连人带机器从高空坠落。事故发生不久,轮到温馨上夜班。夜里12点,整个矿山风密夜稠,空荡杂乱的空间里夜深如墨,唯有轰隆隆的机器声响彻矿山,像下一秒就能吞没万物。

那晚温馨感冒很严重,嗓子嘶哑没办法说话。她索性捡了两块矿石,边走边敲打,“发出一点儿声音,可以为我壮壮胆。”收工回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温馨当即用文字记录了那一晚的心路历程:

我感恩一路痴落的点点星光

一颗颗碎石子

陪我劈开了心野里料峭的险峰

温馨爱美,即使工作时间需要穿上分不清男女的工作服,她也坚持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去上班。她说自己就喜欢两件事:穿好看的衣服、看好书。

温馨的丈夫是电工,两人在矿厂相识。丈夫不太懂诗,但很支持妻子,偶尔的念叨多是担心温馨熬夜写诗。儿子喜欢理科,温馨鼓励他“你有梦想我会支持你”。

已近天命之年的温馨,早已放下对过去的遗憾,变得越发理解父亲。“父亲让我当焊工,丈夫读不懂我的诗,儿子显然更爱数学,他们看起来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驰,但他们在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对我的爱。”

如今,已是四川省作协会员、攀钢文联副主席、攀枝花市东区作协副主席的温馨,不仅积极参与筹办了“金沙流韵”诗歌大赛,还负责策划开办《花城小作家》杂志工作。这份100多页的季刊,已经刊发10期,投稿群体覆盖全国25个省市自治区,甚至有海外读者小朋友投稿。

因上努力,果上随缘。矿山的粗粝、工友的豪放,给予这个文如其名的女性浪漫、文艺之外的乐观与洒脱。无论是焊工还是诗人,皆是温馨凭借有力的双手,一半劳作一半书写,创造了一个有力量感的人生。(婚姻与家庭杂志/曹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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