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小注:
今天这篇文章,是我的同学朱大建写的。
大建与我是复旦大学新闻系系77级同学。
不但同一个班级,而且我们住一个寝室。
他是我们的班长,学习成绩一向挺优秀。
毕业后在市委宣传部工作曾经担任处长。
后来到新民晚报又一直做到了副总编辑。
大建的文笔非常好,很喜欢写各类文章。
在作家行业里应该算是比较有作为的吧。
好了我不再多说,各位读读他的文章吧。
朱大建:我做大厨
夜读 2024-08-17 13:29:18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朱大建
我16岁那年,做了一年大厨。是家里的大厨。
家里的大厨,原本是哥哥。但是1969年春天,他作为68届初中毕业生,在当年“上山下乡一片红”的分配政策下,回到父亲的家乡——江苏常熟洞港泾镇,投亲插队,去陪伴我的好婆。哥哥一走,小他一岁多的我,自然就成了家里的大厨。我的父母生了五个孩子。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那年,我正在海防中学读初中二年级,但是学校不上课,名为“停课闹革命”。我不必去学校,待在家里闲得无聊,做做家务、烧饭烧小菜也正好打发光阴。
父亲上的是朝九晚五的日班,母亲做的是早中班轮换,一周早班,一周中班。那时,我家住在静安区昌化路。在弯曲幽深的弄堂底,一间没有煤卫的小房子,就是我的家。房子中间搭了一间阁楼,阁楼上有一只老虎天窗透光,放一张床,再打一个地铺。底楼里间是暗间,也放一张床。外间放一张吃饭桌,竖着一只放碗筷及小菜的架橱,一只煤球炉靠在门口。门外,五家人家合用一个水龙头,还有一口冬暖夏凉的水井。
走出幽深的小弄堂,北起淮安路,南至昌平路,就是昌化路小菜场,是马路菜场。父亲给我的预算:每天的买菜钱四角钱。周日另外加钱。四角菜钱似乎太少了。但父亲母亲家累重,主要是,母亲由家庭主妇到临时工到正式工,工龄短,工资低,要赡养包括好婆在内的一家八口人,只能在小菜钱上面节俭一点。好在当时物价低。精打细算,四角钱也能烧出一荤两素。
早饭,我们吃泡饭,配以酱瓜、腐乳。中饭,烧一大锅大米粥,每人二至三碗,配以酱瓜、腐乳及昨晚的剩菜。晚饭,才是正餐。等父亲下班回来,我们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中午那几碗稀粥,撒几泡尿就没了,饥肠辘辘时,开饭啦!一天就盼着这一刻,晚饭,是一天里的幸福时光,我常常吃得红光满面。
早晨起来,我去买菜,要在菜场转悠好几圈,一边观察,一边盘算,怎么在四角钱里配出三菜一汤。昌化路小菜场清晨五点钟就开秤了。要买价廉物美的菜,要早起排队。有时,我买两角钱的猪腿肉,买一棵小黄芽菜,再花一角钱买三斤青菜,用豆制品票买一角钱的素鸡。回家后,猪腿肉切成肉丝,黄芽菜洗净切成条,素鸡切成片,青菜也洗净切好,做好案头工作。下午,先起个油锅炒肉丝,盛起肉丝,再起个油锅炒黄芽菜,菜熟后放进肉丝,用菜勺搅拌一下就起锅了。再起一个油锅煎素鸡,算计好一人一片的份数,煎熟后,放点酱油加点水,煮一会儿就起锅。再炒一个青菜。从架橱里一个瓶子中倒出一点虾皮,放点酱油,冲一碗虾皮汤,这就有三菜一汤了。
我暗自得意时,猛然想起,预算稍稍有点超标。第二天买菜,就要收紧预算。我买两个鸡蛋,八分钱一个,花了一角六分,再买点青菜、四季豆、咸菜,就回家了,将两个鸡蛋的蛋清蛋黄搅拌均匀,再放一点水,加葱花和些许盐、味精。一碗炖蛋,也算是个荤菜吧。再炒一个豆角,炒一个青菜,架橱里有个阔口瓶子装着干蚕豆瓣,先在水里泡软,将雪里蕻咸菜切成丝,烧一个咸菜豆瓣汤,三菜一汤,也能对付一顿晚饭吧。有时,我会起早排队买带鱼。带鱼有大中小之分。大的三角三分一斤,中的二角八分一斤,小的二角二分一斤。我买一斤最小的带鱼,为的是不超预算。
绞尽脑汁变换花样当大厨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一年过去了。1970年我初中毕业,69届的毕业分配政策也是“上山下乡一片红”,我报名去了江西。
我做了一年家里的大厨,为父母分担了家务。我自知,我的厨艺水准很低,烧出的菜不好吃。好在我的父母弟妹无人嫌弃我的厨艺低劣,吃得很香。这就是亲情啊。
作者简介:
朱大建,高级编辑,《新民晚报》原副总编辑。上海作协理事,散文报告文学创作委员会主任,《上海纪实》电子刊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长。出版著作《时代风采录》《上海滩新“大亨”》《心弦之歌》《灯下文谈》《灯下文谈全编》《域外萍踪》《静夜凝眸》《从故乡到远方》《海菜花开》等。一次获上海青年文学奖。两次获《萌芽》文学奖。一次获《上海文学》奖。中篇报告文学《鲲鹏展翅》获中国作协1990~1991年度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杂文《资源与陷阱》获2006年全国报纸副刊金奖。2004年评为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2008年获中国晚报杰出贡献奖。曾任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复旦大学特聘书院导师。
编后补记:
我和大建,还有我们寝室几位兄弟,关系一直很好。毕业以后,各自东西,联系不多,心通则已。我曾写过文章,回复旦那些令人难忘的日子。读者如有兴趣,不妨搜索这篇文章:睡在一个寝室的我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