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在7月12日的普罗霍罗夫卡之战暂停之后，苏军总参谋部参谋长华西列夫斯基在观督战后写下了如下的观战总结:
根据最高统帅的指示，我从1943年7月9日晚开始一直在普罗霍罗夫卡方向和南方方向的罗特米斯特罗夫和扎多夫的部队中，到今天为止，敌人继续在扎多夫和罗特米斯特洛夫的正面实施坦克反冲击，并对进攻中的我坦克部队实施坦克反冲击。克柳钦金集团军被突破，这对罗特米斯特罗夫集团军主力的后方和扎多夫的一个军构成了严重威胁。
华西列夫斯基与朱可夫
为了消除这个突破口，苏军不得不从机械化第5军和罗特米斯特洛夫的一些独立部队中抽调两个机械化旅到沙霍沃、阿夫杰耶夫卡、亚历山德罗夫斯卡亚地域。为了消除扎多夫集团军在维肖雷、瓦西里耶夫卡、彼得罗夫卡地域的突破口，1943年7月12日还不得已把机械化第5军的余部调往该地域。这两个突破口，大大削弱了罗特米斯特洛夫从普罗霍罗夫卡向西南方向实施主要突击的力量。根据对战斗过程所做的观察和俘虏的供词，我做出以下结论:敌人尽管在兵力方面，尤其是在坦克和飞机方面遭受了巨大损失，但仍未放弃突入奥博扬并进而突入库尔斯克的想法，并且不惜任何代价以求达此目的。
昨天我曾在普罗霍罗夫卡西南亲自观察我第18和第29军在反冲击中同敌人200多辆坦克进行的一场坦克战，数百门火炮和我们所拥有的全部火箭炮同时参加了战斗，结果在一小时内，燃烧着的德国人的和我们的坦克遍布整个战场。
当曼施坦因的坦克不断冲击普罗霍罗夫卡和奥博扬时，本应该从北面发动攻势策应他的莫德尔却在7月12日终止了进攻，德军从南北两侧切断库尔斯克突出部从而截断苏军后路的企图已经彻底失败。以目前的情况看，曼施坦因在南面的独自进攻是包围不了苏军的。希特勒特别关注的党卫军装甲部队也没有取得令他满意的胜利。备受宠爱的“维京”师师长奥托·吉勒 也不停地向询问状况的第三帝国战地记者和希特勒的私人副官，抱怨说苏军的阵地深不可测，难以突破。
在这种情况下，希特勒完全有理由怀疑继续实施“堡垒”行动的价值。尤其是在西方军队已经对意大利采取军事行动的情况下，7月13日，曼施坦因元帅和中央集团军群司令克鲁格被希特勒召到“狼穴，”纳粹元首感到有必要咨询前线将领对“堡垒”作战计划的意见。
两位元帅登上飞机，飞过一望无垠的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赶往东普鲁士的腊斯堡。那座小树林，再度成为作出关键性决定的所在地。
希特勒带着不耐烦而又愤怒的心情迎接了他的两位元帅，此刻元首的心情欠佳。
与12天前希特勒下达“堡垒”作战令时相比，这种变化太大了。对德国军队来说，一场暴风骤雨般的胜利的希望已经烟消云散。
希特勒开门见山提及的主题:一切的一切，都是意大利！
希特勒告诉曼施坦因和克鲁格的情况，他们二位已有大致的了解。1943年7月10日从北非而来的英国、美国和加拿大军队在西西里登陆。意大利军队在岛上的抵抗迅速崩溃。除少数部队外，三十万守军逃之夭夭。盟军沿着海岸公路疾进，遇到的唯一抵抗来自德国伞兵、装甲掷弹兵和各反坦克战斗群。
谈到自己的意大利盟友时，希特勒并未口下留情，他不仅仅是愤怒，还有一种对欧洲南部未来局势呈恐慌性发展的焦虑。
“考虑到意大利人的作战方式，他们在西西里的损失肯定微不足道。”希特勒继续说:“据我所知，艾森豪威尔很快将登陆意大利本土，或是进入巴尔干。对我们在欧洲的整个南翼来说，这将是个直接威胁。我必须遏制这种情况，这就是我需要将更多的师投入到意大利和巴尔干的原因。现在，我已将第一装甲师从法国调至伯罗奔尼撒， 我已无处抽调部队，这就是不得不从库尔斯克前线调兵的原因。因此，我必须暂停`堡垒`行动。”
希特勒停了下来。
两位元帅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再次看见希特勒因一场危机而慌了手脚，慌乱又仓促地做出了决定。出乎意料或不愉快的事情总会令他惊慌失措，然后，他会失去冷静，并以一种完全不切实际的观点来判断情况。这正是此刻再次发生的事情。尽管通常说来他都会低估盟军，而现在，他却突然要以鲁莽的计划和轻率的行动来对付他们。
实际上，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将表明 ，艾森豪威尔对意大利本土的进攻时间至少要在两个月后。
但即便在入侵西西里后，他打算立即登陆意大利中部或巴尔干，参与库尔斯克战役的德军部队尚在两千英里外，将是最后一股赶去战场去阻止这一事态发展的力量。将这些部队调离东线需要几周时间。待他们到达意大利已为时太晚，而此刻库尔斯克触手可及的胜利将被拱手相让。
但盟军登陆西西里的行动似乎让希特勒丧失了判断能力。他快速又大声的说着话，令他感到烦恼和气愤的原因显而易见，是他犯下的错误，才造成了目前的混乱状况。
希特勒也犹豫过，踌躇过，动摇过。他是不是应该将部队从东线调离，将其派至意大利。彻底取消“堡垒”行动呢？还是把驻扎在法国的机动部队调出，转派到意大利？
最终，与以往一样，希特勒想要获得太多的东西:他希望实施“堡垒”行动，获胜后立即将部队抽调出来，派至受到入侵威胁的那些国家:法国、意大利和巴尔干地区。
现在，7月13日，希特勒 他再次面对自己的元帅们，过去发生的事情已证明他是错的，而他的大将和元帅们是正确的。
曼施坦因震惊地发现，仅仅因为盟军在西西里登陆，希特勒便打算彻底终止“堡垒”行动，在他看来，此刻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但德军在库尔斯克突出部真的还有可能获胜吗？克鲁格给曼施坦尼的热情泼了盆冷水。他汇报了莫德尔北部战线的状况。7月12日，这位大将并未在乔普洛耶发起一场突破，相反，他被迫暂停了进攻，并将他的机动部队从前线撤下。这是为何？因为在莫德尔身后，奥廖尔突出部的北部战线上，苏军已于7月12日在第二装甲集团军的防
区达成纵深突破，并对奥廖尔形成威胁。
克鲁格据此得出结论，莫德尔的第九集团军将无法恢复其攻势，再晚些也不行。在他看来，2万人的损失，在加上将机动部队撤出，以封闭苏军在奥廖尔北部的突破，这一切使中止“堡垒”行动变得不可避免。
曼施坦因反驳道:“库尔斯克突出部南部战线的胜利已近在咫尺。敌人已经几乎把所有战略预备队投入战场，并遭到重创。现在突然中止行动，无异于将胜利拱手相让。”
曼施坦因对库尔斯克南部战线的情况判断是正确的。后来，罗特米斯特洛夫中将的回忆录清晰地揭示出这一点，后来他已是装甲坦克兵元帅，而当时，他是苏军近卫坦克第5集团军司令员。他证实，由于布赖特装甲军的逼近，顿涅茨河上游的苏军阵地已“岌岌可危”。
因此，曼施坦因的建议是有道理的:莫德尔的集团军应在北部战线集中起强有力的部队，以牵制敌军。另一方面，霍特和肯普夫应继续作战行动，歼灭库尔斯克南部的敌军有生力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继续进行的是下半场“堡垒”行动。
但这个构思也被克鲁格所拒绝。他觉得不太可能将第九集团军留在作战区域内，因此，他认为必须终止战役，并将所有部队撤回到出发阵地。
希特勒赞同他的看法，但他也同意曼施坦因以现有部队在南部战线继续其作战行动。但这微弱的希望将是短暂的。
霍特大将恢复了他的攻势。冒着倾盆大雨，与“肯普夫”集团军级支队相配合，他发起了一连串成功的打击。为了向希特勒证明这一点，曼施坦因从7月13日开始发动了全面进攻，他的目标依然宏大。在霍特的右翼，第二党卫装甲军继续进攻普罗霍罗夫卡，而肯普夫战役集群则应从南面协助这次进攻。两支德军应该在这里吃掉红军第69集团军主力和苏第5近卫坦克集团军，然后视情况占领普罗霍罗夫卡。
就这样，普罗霍罗夫卡方向的战斗又持续了几天。苏军第5近卫坦克集团军司令罗特米斯特洛夫继续以第18、29坦克军防守该城及其西南面，抵抗第2党卫坦克装甲军。在他的右翼，第5近卫集团军被部署在普罗霍罗夫卡西北方，以防止德军第48装甲军转向奥博扬公路。此前派出的增援部队继续协同第69集团军，阻止“肯普夫”战役集群何普罗霍罗夫卡推进。
7月13日，德军“希特勒”师依然向奥克恰布里斯基农场西北面发起进攻，但却遭到了苏军强大炮火和设伏坦克的射击。来自普罗霍罗夫卡的苏联步兵也不断发动反击。当天战斗下来，德军几乎毫无进展。左翼“骷髅”师还在红军第33近卫步兵军压力下放弃了部分桥头堡阵地。
7月14日，在苏军凶猛炮火压制下，德军的攻势明显疲软，不过苏联人也意识到德军装甲兵力依然强大，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坐镇指挥的华西列夫斯基当天只要求罗特米斯特洛夫清除斯托罗热沃耶和“共青团”农场的德军。
就这样，无论是西面的第2党卫装甲军，还是南面的“肯普夫”战役集群，都无法冲到普罗霍罗夫卡。德军只得退而求其次，企图联手消灭夹在两军之间，北顿涅茨河突出部内的第苏第69集团军第48军。7月13日，肯普夫终于将第7装甲师从右翼调到了顿河前线，增加了41辆坦克的突击力量。7月14日，“帝国”师也向东发起攻击。
在这几天里，由于大量修复战车回到一线，党第2装甲军可用战车数量开始回光返照般地上升，7月16日达到了292辆。
同一时期，防守普罗霍罗夫卡的苏军坦克部队大约还有272~288辆战车可用。这些坦克凭借有利的防御地形，并有强大炮火和步兵配合。即使是希特勒视为骄傲的武装党卫军精英，在力量衰竭的情况下，也无法轻易取得突破。
在德军夹击下，苏军第48军处境困难。但对苏军来说，坚守这个地区意义不大，便允许第48军和第2近卫坦克军撤退。在第5近卫机械化军配合下，苏第48军巧妙摆脱了德军的追击，于7月15日顺利撤至东北方。
肯普夫也无力追击，7月11~16日，他的第三装甲军可动战车数，从127辆下降为77辆。
至此，普罗霍罗夫卡方向的战斗基本结束。战场上遍布着被击毁的装甲战斗车辆。
曼施坦因向普罗霍罗夫卡的进攻未能成功。而他部署在奥博扬方向的第48装甲军也没有取得突破。
鉴于曼施坦因的胜利无望，7月15日，德统帅部决定将他的部队撤回原阵地。当晚，普罗霍罗夫卡西南的“骷髅”师接到命令，准备撤退。
南部战线上，随后也响起收兵的哨声。7月17日，希特勒下令将第二党卫装甲军从南线撤出，因为他打算将这支部队调往意大利。
在侧翼遭受攻击的情况下，曼施坦因只得于17日13时开始全面撤退。希特勒需要他的第二党卫装甲军去意大利。
不过纳粹元首随即改变了主意，在7月25日将“大日耳曼”师调给中央集团军群。最终被派往意大利的只有第二党卫装甲军军部和“希特勒”师。
经过这么一番调动，曼施坦因在库尔斯克——别尔格罗德——哈尔科夫方向的装甲部队，一下子萎缩了一半。他现在指望的是“堡垒”行动已经打断了当面苏军的脊梁骨，这样退下的德军就可以获得喘息的机会。
事实证明，曼施坦因在是太乐观了，从他一开始撤退，红军就尾随追击，并逐渐收复被占领的境地。7月18日夜间，红军草原方面军主力也进入战场。包括第27和第53集团军，第四近卫坦克军和第一机械化军，总计400多辆新的坦克自行火炮。沃罗涅日方面军的第69集团军，第7近卫集团军也被编入草原方面军。草原方面军原有的第52集团军，近卫骑兵第5、第7军则被调走。
为了顺利撤退，并保证近千辆受损坦克和强击火炮得到回收，一些德军部队被留下来实施阻击。
1943年7月23日，库尔斯克南部基本恢复战前态势，希特勒的“堡垒”作战最终完结。
“堡垒”的代价
曼施坦因的南部攻势给红军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损失，7月5~23日，库尔斯克南部苏军两个方面军共损失了143950人。按照公布的伤亡分布情况，沃罗涅日方面军和草原方面军损失大致相当，都是7万余人。
德国方面曼施坦因的损失事实上并没有全面汇总过，只留下大量不同来源的报告，根据这些报告，第四装甲集团军伤亡15702人，肯普夫战役集群伤亡17769人。这样曼施坦因在“堡垒”行动中的损失为34000人左右。
双方坦克部队的损失最为引人注目。苏军第一坦克集团军在7月5~20日损失坦克自行火炮954辆。第二坦克集团军和第五近卫坦克集团军的损失统计，不可恢复损失约占总数的57%~65，以此推算，战役期间苏军战车总损失2500～北至3000辆。另外苏军还损失火炮迫击炮3929门，飞机459架。
德国人在库尔斯克取得的坦克战战术上的胜利，大部分都仰赖于重型战车的优越性能。而苏军坦克因为性能落后导致的巨大损失，也使斯大林深受刺激。为此，还在曼施坦因开始撤退的7月17日，他就接见了马雷舍夫，要求制造大功率的新坦克。
库尔斯克战役最终造成了将近24万人员的伤亡，数千辆坦克自行火炮奇形怪状的残骸布满了库尔斯克草原。
从战术角度看，“堡垒”作战行动也是双方理念的集大成。苏德两军都坚定地拥护集中优势兵力的原则。战役前，虽然苏军拥有总的优势，但出于战略考虑。却将主动权交给了德国人，给予对方在主攻地段集中优势兵力的可能。德军利用这优势，达成了强大的首次突击力量，以重中型坦克的集群冲击，以及大量水平轰炸机、高效能对地攻击机的密集空中打击，给苏军造成了三倍于己的重大杀伤。这样的伤亡悬殊，也证实了德军精锐部队的质量优势和战车的先进。
苏联人则依靠加大防御纵深，设置战略预备队的手段，逐次削弱了德军的局部优势。在战斗中，红军步兵展现了惊人的顽强。他们依托凶猛的炮火，坚固的阵地，密集的雷场，最大限度地杀伤了德军战车和有生力量，有效遏制了德国人的推进。
“堡垒”的始作俑者曼施坦因元帅，指望依靠时机、希特勒其交给他的德国陆军的几乎全部精华，他的判断以及卓越的进攻组织能力来获取胜利。但他所指望的时机从未到来过，他所依靠的精兵利器被来自纵深的庞大苏军预备队所克服。
作为“堡垒”的构思者和实施者，曼施坦因不能否定这次战役在根本上的缺陷和不合理，只能在战后继续怨天尤人，埋怨早已死去，无法反驳的希特勒，也埋怨克鲁格和莫德尔断送了他的胜利。
未完待续。本篇5355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