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中剧毒而亡。
我阿姐用巫族秘术,剖心换他一命。
哪知他醒来,却杀我阿姐,还灭我全族。
后来,在他迎娶相府千金那日。
我挖掉他的心,把他炼成了一具傀尸。
巫族被屠,是在阿姐大婚的日子。
我身为巫族王室后人,自幼居于巫族王陵之中,不见族人亦不管族中庶务,外族人不知道我的存在。
因此,我逃过一劫。
被灭族当日,阿姐一身鲜红地爬进王陵,告诉我:「那萧璟原来是大齐的太子。他潜入巫族,又答应与我成亲,是为了盗走巫族圣玉。」
阿姐是巫族的圣女,亦是我的婢女。
三个月前,阿姐进山采药,救下身受重伤的萧璟。
萧璟自称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因科考落榜,心中郁闷,便一路南下散心。
途中为寻山里古迹,他孤身入深林,哪知不慎坠入山崖,摔得昏迷不醒。
幸被我阿姐遇见,将他救回巫族。
在巫族养伤期间,阿姐常去替萧璟把脉煎药,一来二去两人就生了情愫。
为向阿姐求亲,萧璟进山想给阿姐猎张狐皮做大氅。
哪知狐皮没猎到,他误入毒虫窝,被咬了。
身中剧毒而亡。
我不忍见阿姐难过,便叫阿姐背着他的尸身进王陵,我用族中秘术,替她剖心换命。
将萧璟救活了。
又拿出巫族的圣玉交给阿姐,让她用圣玉为萧璟清去身上余毒。
可没想到,萧璟的身份是假,与我阿姐两情相悦是假,身中剧毒亦是假。
他所做一切,皆不过是为了巫族圣玉。
拿到圣玉后,萧璟便下令杀尽所有巫族人,没留一个活口。
阿姐更是被砍了上百刀,双脚筋骨都被挑断。
待萧璟和暗卫离去,她拼尽最后一口气,爬进王陵中,将我从沉眠中唤醒,把这件事告诉我。
她眼里流出了血泪,死死抓着我的手道:「殿下,我是巫族的罪人。」
「我死后,请您将我挫骨扬灰,以向族人赔罪。」
说完,她便睁着眼,咽了气。
我伸手替她阖上眼。
真是个傻阿姐。
巫族被灭,该挫骨扬灰的,不是她。
而是萧璟。
我用了一个月,才将巫族所有人入葬。之后,又花了一个月,跋山涉水,才从南疆赶到京城。
入京那日,恰逢腊月初八。
冬日落雪,将满京城都裹成一片素白。
相府千金裴姝心善,在城门口设了粥棚,给流民们分发腊八粥、过冬的棉袄与干粮。
太子萧璟亲自作陪,并带了亲兵维持秩序。
以免发生流民哄抢衣食事件,伤到裴姝。
领粥的三列队伍排得很长。
我加入其中一列,一边排队,一边听前后左右的流民哈着气夸裴姝心善。
「去年入冬时,裴小姐也设了粥棚,不仅赠衣食,还给了二两碎银。」
「满京城唯有裴小姐最心善,一年四季常设粥棚善堂救济百姓。」
夸完裴姝,他们又小声说起太子萧璟:「这次太子殿下也陪裴小姐来了,听闻他们婚期已定,过了年就要成亲。」
「若不是裴小姐身子弱,今年又病了一场,太子本该就在重阳节那日迎娶裴小姐的。」
「这事我也听说了,为了给裴小姐治病,太子特地南下寻一种秘药,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
「太子殿下待裴小姐真好。」
流民们不住地口口称赞。
在他们嘴里,人美心善的相府千金,与温厚宽仁的太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甚至有流民立誓要每日诵经念佛,为裴小姐祈福,求菩萨保佑她安康长寿。
风雪渐大。
我拢了拢身上兜帽披风,抬头朝前望去,萧璟正给裴姝低头披大氅。
别的不说,光看身量,裴姝弱柳扶风,萧璟挺秀如竹,确实很登对。
我正要再细看萧璟,心跳却在这时忽然跳得极快。
「砰砰砰」的,好像有只小鹿要跳出来了。
我抬手捂着心口,低眸笑了笑。
阿姐,你也看见了吧。
我找到他了。
我在风雪中等了半个时辰,最后走进粥棚时,因体力不支,晕倒在裴姝面前。
第二日再醒来时,我已在相府的客院里。
裴姝心善。
我晕过去后,她命人将我送回相府,请来大夫看诊,又安排了丫鬟看守。
得知我醒后,她便立刻过来看望我。
「还好,退烧了。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大夫说你是多日赶路,太累了。」
裴姝坐在床沿边,伸出手放在我额头探温度的神态,很像阿姐。
「这样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赶来京城?你的家人呢?瞧你年岁还小,他们怎么放心你一人出门?便是放你出门,也该让你穿厚实些……」
她说话的语气,也和阿姐很像。
温柔,但啰唆。
这样的啰嗦,我从前很嫌弃,可今后却再也听不到了。
我朝裴姝一笑:「我来京城,是为了寻人。」
我的声音有些嘶哑,裴姝立刻递来一盏温茶,让我润喉。
「那你找到了吗?偌大京城,你一个姑娘家,要寻人不易。若是没找到,我让我爹帮你找。」
「托小姐的福,找到了。」
裴姝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眼里的关切并不作假,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不该是个短寿的命。
我想了想,对裴姝道:「我粗通些医术,可治小姐的心疾……」
话未说完,便听屋里的丫鬟轻轻嗤笑了一声。
「还道你是个身世可怜的姑娘,不想原来也是个想骗子的下九流。」
裴姝生来便患心疾,曾几度一脚踏进鬼门关。
这些年,为了治她的心疾,裴相不惜花重金寻名医。
可上门的人一茬接一茬,人人都说自己精通医术擅治心疾,却无一人能真的治好裴姝的心疾。
其中,还有不少骗子混进来,给裴姝喂各种偏方,将裴姝折腾得死去活来,险些撒手人寰。
多亏太子萧璟千里迢迢寻回一块千年血玉,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因此,她的贴身丫鬟以为我也是进来招摇撞骗的,立刻上前要赶我走。
我只扭头对裴姝道:「太子为您寻回的那块千年血玉,确实能治您的心疾,但还缺一味药引。」
千年血玉四个字,让丫鬟停下了赶我的动作,瞪着我如临大敌:「你怎么知道千年血玉的事?你又怎么知道千年血玉能治心疾?是谁告诉你的?」
千年血玉,是我巫族的圣玉。
由巫族王室世代相传。
这玉,我自生下来就交到了我手里。
我戴了十五年的东西,能治什么,我怎会不知。
丫鬟的质问,我没理会,只看着裴姝道:「小姐若信,我便立刻告知药引的方子。小姐若不信,只当没听过我刚才的话。」
裴姝没有多想,点了下头:「好啊,我信你。」
一旁的丫鬟急道:「小姐,这说不定是个骗……」
「好了碧云,这么多年,我都吃了多少偏方药汤,也不差这一回。」裴姝打断那丫鬟的话,朝我笑笑:「姑娘请说,还需一味什么样的药引?」
我答:「太子的心头血一碗。」
话音刚落,屋里便静了下来。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一国之尊,何等金贵。
怎会剜心放血给人治病。
纵使太子需要倚仗相府,而这病人是相府千金,是未来的太子妃,也未必能求到。
因此裴姝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黯淡:「太子金尊玉贵,哪能为了我割肉放血。」
「恐怕这味药引是求不到了。」
裴姝放弃了,但爱女心切的裴相却在当晚找到了我。
「听小女说,姑娘会治心疾,需要太子的心头血一碗为药引。」
裴相朝我作了一揖,极是客气地问道:「为何非得要太子的?可能换成旁人的?我愿为小女割肉放血。」
这倒也是个真真爱女如命的好父亲。
难怪能养出裴姝这样至善至纯的性子来。
我便如实告诉裴相:「这千年血玉其实不是玉,而是蛊,还是一只养上千年的母蛊。」
母蛊化玉,一直放在地下陵墓之中滋养。
每逢百年,便会产下一只幼蛊。
幼蛊种在人心上,可起死人肉白骨。
「太子身上,便有一只幼蛊。」
「裴相若是不信,尽管去问一问太子殿下,他取这块千年血玉时,可曾中瘴毒身亡。」
裴相半信半疑地进了宫。
待出了宫,回相府时,太子萧璟竟也跟着来了。
萧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的,剑眉星目,身如松柏,仪态风流,又惯会做温柔体贴的姿态。
所以他才能短短几个月便哄得我阿姐倾心,以命相许。
可男子多薄幸,谁能想到那个口口声声愿为我阿姐去死的落魄书生,竟是这大齐尊贵至极的东宫太子。
而涉及到生死,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也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跟裴相说,孤身上被种了一只幼蛊是什么意思?」
「那是什么蛊?可会危及孤的性命?」
「要怎样才能解开这蛊?」
萧璟字字句句,问都是与他相关的事。
完全忘了关心一句裴姝的身体。
裴相在一旁听着,面上神色如常,只是那晦暗了一瞬间的眼神,终究还是泄出些许不满。
看来裴相与萧璟,也不尽如传闻那般翁婿和睦情同父子。
我垂下眼帘,恭敬而温顺地答:「殿下身上的蛊,名叫同生蛊。」
「此蛊种于人身上,于人非但无害,反而好处极多。不仅能永葆青春,还能拿自己的血肉去供养垂死之人,治愈诸多疾病。」
「是以,裴小姐的心疾,只要殿下您的心头血为引,便可治愈。」
萧璟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喜他能永葆青春。
但很快,这抹喜意又被质疑取代:「你怎知我身上中了蛊?」
我答道:「千年血玉藏于地下陵墓,每逢产子便会释放蛊毒,在方圆十里范围内终年弥漫四散,以形成屏障保护。人若靠近,必死无疑。」
「殿下取玉时,想必也中了瘴毒。」
「解这瘴毒,需要解毒之人剖心换命。」
我抬了眸,平静地望着萧璟,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愧疚:「殿下可知这剖心之痛,不亚于五马分尸。肯为您解瘴毒之人,想必是爱惨了您。」
但萧璟只是微微皱了眉,轻描淡写地一句:「不过是个卑贱的异族之女。」
便掠过去了。
至于让他割肉放血治裴姝心疾的事儿,萧璟更是提都没提,只说:「这块千年血玉,乃是贵妃的母族圣物,岂会是一只蛊。」
「依孤看,必定是这女子妖言惑众,想对孤不利。将她下狱,查出背后主使是何人,便杀了罢。」
裴相的脸色沉了下来。
萧璟这番表态,说白了,无非就是不爱裴姝。
倘若他对裴姝有几分真心,不管真假,必定是会愿意忍着割心之痛,放一碗心头血尝试一番。
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岂会忍受未来的女婿轻慢自己的女儿。
裴相笑了笑,看我一眼:「这位姑娘言之凿凿,不妨让她与贵妃见上一面。倘若她话里有假,届时再杀了便是。」
萧璟脸色登时一变,阻拦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裴相便已带我进宫见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