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云/新疆日报 记者 黄兴
11月13日,结束了了神户站比赛的布云朝克特也结束了本赛季的征程。
从2022年的ATP(国际职业网球联合会)年终世界排名277位,到2023年的171 位,2024年,布云朝克特的年终排名来到了66 位,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最高排名,收获的54万美元的奖金,也是他收获比赛奖金最多的一年。
三年来,这个出生于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青年,每年以100名的速度快速提升。四个多月的时间,超越了131位世界职业网球高手。不过,相比18岁在世界青年排名中达到第五位,现在的成就对这10岁时就想成为世界前十的他,依然是壮志未酬的磨砺。多年的努力,化为苦尽甘来。人总是会疲惫的,对于一整年满世界飞的他,更需要的是一段休整期,来迎接明年一月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
不到半年的时间,连续创造佳绩的布云朝克特,他也被媒体人称之为“中国男网的雄鹰”。重要的是这位被中国网坛习惯称之为“小布”的他,终于迎来了任他飞翔的海空天空。
不幸之幸
有媒体人这样评价布云朝克特:被命运开玩笑,又被命运眷顾的人。
但是,布云朝克特却为家人感到不忿:“他们并没有人采访我本人,或者我的家人,我的妈妈看到这些也会难过,哪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四岁离家,千帆驶过,在布云朝克特的心中留下的,只有满满的感恩和爱:“我知道我的妈妈,爷爷,奶奶,他们都很爱我,22年来,不论多困难,他们都尽自己所能,关心着我,爱着我。最初,来到乌鲁木齐,是他们能给我提供的最好的成长环境,后来到了浙江,这里比乌鲁木齐条件更好,也正是在这里,我遇到了最好的队友,还有我的师父,没有他们的陪伴,我不可能成长为职业网球运动员。”
2002年1月,布云朝克特出生于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在出生之前,他的父亲去世,带着爱和不屈,母亲生下了他。遵循蒙古族更重视父系家族的风俗,虽然妈妈很舍不得,但小布从小只能和他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为了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四岁时,小布被家人送到了乌鲁木齐SOS儿童村生活。期间,妈妈也会经常来看望他。在抚养布云朝克特长大的2号家庭妈妈刘佩宝眼中,孩子身材十分瘦小,但眼神中透着一股机灵劲。
每年假期,小布会回到新疆与家人相聚。他的家人,一有时间也会去浙江探望布云朝克特。布云朝克特充满了敬佩,也能体谅她的不易:“我一直很自豪,我有个很强大的母亲。母亲在怀我四五个月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样的一个信念,或者什么样的一个精神,能把我生下来。”
2006年年底,在乌鲁木齐生活了不到一年,布云朝克特的人生迎来了新的转机。他和另外两个儿童村的伙伴一起被湖州网球中心教练骆勇选中,并带到湖州市网球中心训练。这时,他还不到五岁。
出生前的不幸,带给小布的是后福——生在盛世华夏,从小就能不断遇到有好心人,他们带他走向远方,带他在同龄人困于书桌时,却能看遍祖国大好河山、品味世界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小布也有了其他在父母呵护下成长的孩子,所没有的一颗强大且包容的心。
在湖州市网球中心训练的几年时间里,小布将网球基本技术要领深谙于心。为了提升体能,他常会从训练场跑到太湖边,这样一个来回,一共有12公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1年,布云朝克特来到了浙江省队——浙江体育职业技术学院,在这里他遇到了恩师於金星。
“我记得最初见到小布,就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种渴望和不服输的精神,现在他的眼睛里还会有这种特质。他不是跑得最快,跳的最远的孩子,但是他是那种,为了目标从不放弃的人。”於金星是布云朝克特的伯乐,如父亲一般让那个曾经爱哭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兼备细腻、柔情与严谨、凶狠的雄鹰。
勤奋、远超他人的大量重复练习,是让每一个普通人,完成超越,成为大师的康庄之路。
“在训练中,他对自己要求很高,不但要求在组里做得最好,还要达到自己的一个目标。这么多年,每天的训练,他经常和自己教量,经常咬着牙坚持,常年来保持着每天上下午各两个半小时的训练。做一年都会很难,而他这么多年一直这样要求自己。”於金星认为小布之所以能有如此的成绩,得益于他的勤奋和坚韧。
百炼成金
2011年,在小布进入省队这一年,李娜夺得法网冠军。这一成就在全国网球人的心中种下了梦想的种子。李娜激励着郑钦文、张之臻、王欣瑜、布云朝克特等一批正在练习网球的中国孩子们,踩着她走过的足迹,一步一步踏上世界赛场。
2012年,小布在10岁的时候, 就立志成为世界前十的网球运动员。於金星特意录下视频,当小布失落时,会以此激励他,不忘初心。
2012年,中国男子网球与世界冠军遥不可及。当时,称霸中国网坛的吴迪,距离世界前100名还有很大的差距,终其一生,最高排名只有140名。直到2022年10月24日,张之臻成为中国网球协会首名步入前100名的男选手。
从5岁在湖州市队,11岁进入浙江省队,举国体制的优势,在小布的成长得到了体现。12岁进入国少队,再到国青队,中国网协每年都会集中全国最优秀的球员,在一起训练两三个月。这时,国内最优秀的教练都会给孩子们给与悉心指导。 这在其他国家,是付费也买不来的资源。
2014年,12岁的布云朝克特在全国青少年网球排名赛总决赛中包揽男单、男双两项冠军。
2016年12月,即将迎来15岁生日的布云朝克特夺得世界青少年最高水平的橘子碗网球赛U14冠军。
在出成绩之前,小布和於金星教练一起出国参赛和训练,经费会很紧张。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参加橘子碗的比赛时,为了省钱,师徒俩每天都是迎着晨曦,头顶夜幕,步行往返于酒店和赛场。
“现在我是不可能再去走的,但当时觉得很开心,每天训练结束,走回来,近距离看着街道,中途有个中餐馆,吃完饭,散散步又回到酒店。”在艰辛,关爱和不断提升的成绩中成长的小布,早已习惯了在枯燥和苦涩中提炼快乐和幸福的能力。
晨曦中的一抹微光,或者是落日的淡淡余晖,都能激发出小布严格自律,不断精进,专注战斗的决心。
2018赛季,小布全年共夺得7个ITF青少年单打冠军,青少年排名于来到世界第5位。如今在世界网坛排名前两位的选手辛纳和阿尔卡拉斯都是曾经的对手。年满18岁的小布,憧憬着作为世界最优秀的几位年轻选手,他与辛纳、阿尔卡拉斯一起,获得很多直接参加世界大赛的机会。但是,天有无妄之灾。受疫情影响,小布直到2022年才迎来职业生涯首个完整的国际赛季。
“那时我18岁,对于青少年前十的选手,一年会有10-12张外卡,直接获得参赛机会。20岁时,只能从0积分开始,从最初级的希望赛开始打起。”小布笑着说,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一睁一闭之间,曾经的艰辛和苦涩早已成为他内心成长更加强大的养分。
2022年,小布获得了六个ITF希望赛(成人第三级别赛事)的冠军。2023年,他获得了自己的首个ATP挑战赛(成人第二级别赛事)的冠军。
从小在杭州生活,让内心坚毅的小布,也多了几分新疆人少有的细致、柔和与高度自律。虽然,他总是会向朋友推荐家乡天山的雄伟和赛里木湖的神奇。不过,生活了13年的第二故乡杭州才是,他感到最舒适的家。
2024年9月22日,在ATP杭州公开赛1/4决赛中,在他最熟悉的球场。布云朝克特以2:0战胜哈萨克斯坦选手库库什金,职业生涯首次进入ATP职业巡回赛四强,即时排名首度进入世界前100名。他是第四个达到这一高度的中国男子网球选手。
赛后,布云朝克特面对现场观众情难自已,泪水从这个硬汉眼中夺眶而出,面向数千观众的欢呼声,他哽咽着说:“我觉得,今天必须要说中文,感谢我师父,还有我的队友们,我们从小一起训练,他们今天坐在这里支持我,太多年,我们真挺不容易做到今天这一步。”看台上,他的队友和教练们同样难以自禁,纷纷擦拭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13年来,小布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说着说着,原本面带微笑的於金星也哽咽了。在生活上,小布的家人不在身边,於金星就会像父亲一样照顾他,像兄长一样陪伴他。几年前,於金星结婚了,如今他的孩子也四岁了。
这13年是於金星人生中最美好的13年,可喜的是,这份美好,还在继续,越发清晰,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和酒香。
暗夜晨曦
每当小布陷入迷茫和不自信时,是於金星陪着他,从情绪的暗夜中走出,迎来新的一天的第一缕晨曦。
在今年6月,小布的世界排名跌到197位时,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他。如此,一路下滑的中国网坛前辈有很多。
但是,这个坚韧的新疆小伙却在无声无息中,开启了飞跃之旅。8月,他首次打进四大满贯美国网球公开赛的正赛,成为第四位将亮相大满贯赛事正赛的中国男子单打选手。
9月的杭州公开赛上,杀入世界前100名,让布云朝克特如释重负。卸下成绩的包袱,享受比赛,展示才华的布云朝克特足够惊艳。
10月,他更是来到职业生涯的新高度,打进中国网球公开赛的四强。三个多月的时间,布云朝克特的排名上升128名,飞升至69名。
小布是中国网球公开赛历来首位闯入男单四强的中国网协选手,他也提前锁定2025年四大满贯赛事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的参赛席位。
今年的法网、温网冠军阿尔卡拉斯,只比布云朝克特小一岁,两人从青少年时期,就认识。当时,布云朝克特最好的青少年排名是世界第五。如今,只要参加相同的赛事,两人也经常约在一起训练。
“在费雷罗网球学院时,我俩就经常一起训练,我们的关系很好。看到他这个赛季的表现,真心为他和他的团队感到高兴。”阿尔卡拉斯在中国网球公开赛后祝福好友。
时间回到10月1日,在北京进行的2024中国网球公开赛男单半决赛,布云朝克特迎来了他网球生涯的一次辉煌时刻——作为首位闯入中网男单四强的本土选手,他已经创造了历史,站在他对面的是当今网坛第一高手辛纳。在此之前,他连续战胜杭州网球公开赛冠军商竣程、世界排名第18位的意大利选手穆塞蒂,世界排名第6位的俄罗斯选手卢布列夫。
让人惊讶的是,面对强大的辛纳,赛场上的布云朝克特也丝毫不怵。凶猛的发球,刁钻的落点,顽强地救球,坚韧与自信写在他的脸上。别人眼中的世界第一,只是他曾经在青年赛中交手过很多次的同龄人辛纳。
在比赛的第二盘,布云朝克特凭借出色发挥,将比赛拖入“抢七”决胜盘。比赛中,即使是在辛纳的发球局,世界第一也一次次被布云朝克特的精准的落点调动得全场飞奔,接连出现失误。如果不是辛纳的发球极为出色,这场比赛的结果,还难以预料。
虽然没赢,但与世界排名第一的选手,能打出这样的局面,对于中国男子网球选手而言,这还是首次。这场比赛也让更多中国男子网球的希望之星们,看到了中国人战胜世界第一的可能性。其实,在9月30日,布云朝克特以2:0的比分轻松战胜世界排名第六的卢布列夫时,就已经证明了,他具备挑战世界顶级选手的实力。
“今天我们看到他打出非常棒的网球,贯穿整场比赛,是如此一个不可思议的球员。相信,他会悟到进入世界前列的方式。他很年轻,拥有一个出色的团队,他还会进步,会更好地理解网球,找到维持高水平的方法,最终实现梦想。”辛纳对于这个同龄的老对手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比赛中,我不太在乎对面是谁了,即使是世界第一第二第三我都不太会在乎,但我会在乎怎么把我自己的武器用好,因为我打球的方式就是这样。我觉得我打好了,很难有人去解开这个套。那天,他的发球更出色,关键时刻他总是连续打出ACE球,而我的发球不如平时那么出色。”谈到与辛纳的比赛,布云朝克特自信的话语中略带着一些遗憾,“尽管输掉了比赛,我依然感到骄傲,这次经历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人生总是充满着波澜起伏,布云朝克特的职业生涯也从未一帆风顺。
在中国网球公开赛之后,连轴转的布云朝克特遭遇连败——上海大师赛首轮出局,阿拉木图公开赛、维也纳公开赛和巴黎大师赛均止步资格赛。连续4站赛事成绩不佳,并未让布云朝克特感到沮丧。11月的梅兹站进入八强,也让他的排名继续提升。接下来,他可以全力以赴备战明年一月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
在今年10月的男子职业网球选手协会(ATP)排名中,中国的19岁小将商竣程首次闯入世界前50名,位列第49名。巴黎奥运会混双亚军张之臻排名第46名。这也是历史上,首次有两位中国网协男选手跻身世界前50名,首次出现三人同在世界前100名的繁盛景象,创造了中国男子网球全新的历史。从10岁那年起,布云朝克特就梦想着成为世界前十,为此每日挥散汗水,以求精进。如今,还有两个月将迎来23岁生日的他,下一个赛事是明年一月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他将下一个目标定在世界前50名,胸怀大志,脚踏实地,这就是集和善、柔情与刚勇、坚毅于一身的布云朝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