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研的妈妈抛弃他出轨私奔,他爸爸娶了我妈妈。
他却认为是我妈小三上位,逼走原配。
恨我恨到要我去死,带领全校同学霸凌我。
如他所愿,我真死了。
1
生日的前一天,我被陈研的跟班们堵在学校废弃的仓库里。
陈研给我发短信说,他在旧仓库里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我们和解吧。
只要我去了,就说明我原谅他,接受他的道歉,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他不再找我麻烦。
如果我不去,就是执意跟他作对,那他就让他爸跟我妈离婚。
我犹豫很久,既期待他真的放下了,又怀疑这只是又一个恶作剧。
毕竟,他骗了我很多次。
每次都以我遍体鳞伤为结果。
可我还是忍不住期待,抱着那点希望,希望他放下一切,放过我,放过我妈。
我的期待终究落空了。
一股大力把我推倒在地,掀起仓库的灰尘,呛的我止不住的咳嗽。“研哥看你单亲家庭可怜,照顾你,你却联合你妈逼走人家亲妈,霸占人家爸爸!”我蜷缩在地上,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我看到站在窗外的陈研,他一脸漠然,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而他明明是始作俑者。
“你爸最爱的是你……娶我妈只是想她照顾你……”
正如我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陈研也无数次地不相信。
他眼睛动了动,瞥向某个人。
“谁稀罕后妈的照顾!不会说话嘴可以不要!”我彻底说不出话了,所有知觉都被疼痛占据。连他们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陈研似乎看够我被欺凌的凄惨模样,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可却有人先我一步锁上了仓库的铁门。
那群人站在窗外嘲弄地看着我。
“你就在这好好反思反思吧!明儿要是记得,我们就来开锁。”
有人问:“那要是忘了咋办?明天周末,谁起得来啊!”
有人哈哈大笑:
“那就看她运气了,运气好就被人看见放出来,运气不好——那就多待几天,饿不死她!”
一群人说说笑笑扬长而去,烟头随意丢在脚下。
2
我没在意他们想把我关到下周,我的注意全被窗户外那明明灭灭的火星和旁边的废纸箱吸引了。
不好的预感升起,我嘶哑着嗓子喊:“回来!把烟灭了!”
我的声音湮灭在他们的大声说笑中。
那纸箱飘起丝丝缕缕的烟雾。
我慌乱地在地上找到被踩变形的手机。
陈研没走远。
碎掉的屏幕有些失灵,我按了好久才拨出去电话,可铃声只响了一秒,就被对面挂断。
我呼吸一窒。
为什么不接?
你总说要我死,所以今天是故意的吗?
夕阳还未落下,阳光洒在窗棂上,我只感到阵阵寒意。
废弃的仓库在校园角落,平时没人往这边走。
放学后,学校的人都走了,更加不会有人在这儿。
血腥味涌上喉咙,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上各处的痛意更加明显。
纸箱已经燃起来了,烟雾四处飘。
我矮下身子蹲在窗户底下,手机屏幕已经点不动了,我不死心地继续戳着屏幕,触到了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妈,救……”
我还没说完,我妈打断,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今天你陈叔出差回来,正好是周五,明天没课,我做了研研和他爸爱吃的菜,你也早点回来。我在炒菜,先挂了啊!有事回来说。”
电话又被挂断,屏幕彻底黑了,再也打不开。
回去?
我苦笑着,我回得去吗。
我抬眼看向窗户的铁栏杆,心底生出一股倔强,咬牙猛拽,它纹丝不动。
手心被锈铁磨出血痕,我仍不想松手。
一簇火苗窜进来,碰上旁边高高堆起的杂物。
我终于不得不松手,心脏坠入谷底。
我拖着疲惫疼痛的躯体,缩到仓库另一边,心底哀求着。
陈研,你回头看看。
妈妈,你来找我啊。
3
仓库里全是干燥杂物,纸皮、草稿纸、旧试卷,还有几瓶不知道什么油。
我把校服脱了堵在口鼻,烟雾却仍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充斥着鼻腔。
灼烧着肺部。
火辣辣的疼。
滚烫灼热的气浪扑过来,我睁不开眼睛。
恍惚中,我还有心思想起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子女的生日是母亲的苦难日,我提前订了我妈喜欢的花,明天她醒来正好花店送上门。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这束花能让她快乐一点。
如果我死了,陈研应该就满意了,也许他不会再为难我妈,这样我妈也算有了新的孩子。
我又想起我爸。
我听说人死前总会回想起这一生,可能我也是这样。
我想起我爸染上赌瘾,输光了家里所有钱,我妈跟他离婚,带走了我,搬到陈研家隔壁。
她是很温柔坚强的女子,尽管单亲妈妈带着孩子过得很苦,她也不放弃,她对我很好——在她再嫁之前。
陈叔叔要娶她时她很高兴,却怕我不开心,她说我们母女俩过也很好。可我知道她心里有个洞,空荡荡的。
她想有个完整的家,想过安稳的生活。
陈叔叔人不错,时常帮衬我们,娶我妈唯一的要求是隐瞒陈研关于他妈妈出轨抛弃他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他只是不想伤害儿子,陈研很爱他妈妈。
他们在一起后不算多浓情蜜意,可是很温馨。
虽然陈研不喜欢她,在一些小事上处处为难她。
虽然我把我的伤口给她看。
可她很宽容,她说陈研只是不适应,他不是个坏孩子,她会让陈研看到她的诚意的,我们以后一定能过得更好,她让我大度一点。
我感受得到我妈的幸福。
我不想破坏她的美好憧憬,她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
如果那些恶意都对着我,能让她好过些,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4
我觉得我想了很多很多,可我的人生这么短暂,能想的东西本就很少。
我想到了我爸、我妈、陈叔叔,我应该是想完了,所以我又感受到了巨大的痛楚。
我喘不过气来,毒烟塞满了我的鼻腔,每一口都是灼烧刺痛。
就在我坚持不下去时,一股奇妙的力量把我拽到空中。
我浑身一轻,却看到地上我的尸体。
我成了灵魂。
原来人死后是这么轻松啊。
又有一股力量把我往远方拽,我只来得及看到火舌窜上去,燎黑了我的皮肤。
很快,我的身体就成了一具焦炭。
那股力量拽着我飘荡过校园,离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校园里几乎没人。
再往外,学校门口也没什么车。
我看到一抹有点熟悉的身影停在校门口,似乎有些焦虑地原地走来走去。他往后看了眼,突然冲进学校里。
像我以前的邻居,好像也是重组家庭。
我记不起来,变成轻飘飘的灵魂后,我的记忆也变轻了,要想些什么,还得费力找记忆。
不过,终于有人看到烟了,很快就有人救火了吧,也不至于影响其他的建筑。
要是烧到了教室,同学们的书本笔记就白做了,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影响高考。
我继续被那股力量拽着飘,看不见学校了,我飘到了常走的大路上,又一个拐弯,斜窜进了旁边公园的小树林里。
我停了下来。
停在陈研旁边。
他身边还围着那些跟班。
我想我也该恨一恨他,他怪我妈抢了他爸所以恨我,我也该怪他误会我们而霸凌我所以恨他。
可我却恨不起来。
我想,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他没了妈妈,我没了爸爸,但他爸爸还爱他,我妈妈也是爱我的。
而且,我刚搬去他家隔壁时,他主动邀请我一起上下学,有人嘲讽我没爸爸时他会替我出头,他在我身边,我在回家路上经过荒凉的公园时都不怕了。
以前我很感激他。
于是我不想待他旁边了,可我却走不了,只能绕着他转圈圈。
我认命地跟着他。不知道多久我才会消散,跟着他,我还能再见一见我妈。
我等着他回家。
我妈还特意给他做了好吃的,可惜我吃不到了。我很久都没吃到我妈做的我喜欢的菜了。
但陈研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群人躲在树林里,也不说话。
跟班们看着陈研,陈研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我飘过去扫了一眼,停留在通话记录页面,最上面的是我妈给他打的电话,通话时长一分钟。
下面一条,是我打给他被他挂了的记录。
5
终于,有人说话了。
“研哥,你不高兴吗?要不我们回去再把她打一顿?”
“她”应该就是我了。
我叹口气,不高兴也没办法,我已经死了,不能被你们打了。
如果非要打,那是侮辱尸体罪。
好好的学生,为了出气而犯罪,不值得,别做这种傻事。
幸好,陈研摇头。
又有人说:“那就是不想看见那个小三了,这还不简单,研哥,你直接让你爸别回家,今晚你们在外面吃大餐,让那个贱人白做一桌菜等你们。”
我皱眉。
这种侮辱的词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们骂我,也骂我妈,可我听到了心里还是不舒服。
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但这次他们再骂我妈,我不能再反驳了,他们听不到我说的话。
我生气地飘到他们背后,挨个往他们脖子上吹气。
我也就只有这点作用了。
他们摸摸后脖颈:“怎么有点凉飕飕的?研哥,你想好了吗?或者你跟我们一起去撸串怎么样?再来一扎啤酒,一醉解千愁!”
我摇摇头,不好不好,喝酒伤身,都是学生,伤身伤脑还怎么学习?
陈研也摇头,我欣慰地笑了。
他似是有些烦躁地捏着手机:“你们说,我就挂了一次,她怎么就不打了?”
“当然是她怕了心虚了呗!她怎么好意思再打给你求你放她出来!”
“就是,算她有点自知之明!研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她出来?真要关她整个周末?不会饿死吧?”
陈研似乎松了口气,恢复了冷淡的表情:“人的极限在七天。你们要是心疼,现在就可以回去开锁。”
“谁要心疼她了!长得跟她妈一样,一股狐狸精味儿!”
“哈哈!又骚又贱!恶心!”
我莫名有些伤感。
以前别人只是笑我是个野孩子,陈研就冷脸把对方吓跑,要是再过分一点,捎带上我妈,他一个拳头就上去了。
现在,他却无动于衷,淡淡地听着下流的戏言。
我能理解他,我想着忍过高中,等我高考完我走得远远的,不碍他的眼。
但我死了,来不及了,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陈研要是愿意,他可以走得远远的,不用看到我妈。
不对,我转念一想,我都已经死了,他有再大的怨气应该也平息了。
他要我死,我已经死了,他该满意了吧。
这样的话,他也能接受我妈了吧。
而且,没有了我这个拖油瓶,我妈想对陈家父子好,也可以大大方方的,不必每次都跟我解释,要我忍让。轻松多了。
我忽然有些庆幸,死我一个,他们都满意,这买卖还挺划算。
6
陈研终于回家了。
我妈高兴又小心翼翼地迎上去:“研研,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快来吃饭吧!有你爱吃的菜。”
陈研向来对我妈没好气,不理人算好的,我希望他别呛回去。
或许今天已经教训过我了,他心情不错,只是不说话,冷淡地走向餐厅。
陈叔叔已经坐在座位上,冲陈研招手:“快来!林颂呢?你们没一起回来吗?”
在陈叔叔面前,陈研收敛很多,装作跟我关系不错的样子。
“没看见她,可能有事耽搁了。”
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原来撒谎不眨眼是这样的啊。
不过好像也没错,被他们锁起来了也算有事吧。
我妈讨好地笑了笑:“那丫头,总爱吃醋,我只不过说做了你们爱吃的,她大概又到哪儿生气去了。不用管她,我们先吃。”
不是吃醋。
我每次生气都是因为你伏低做小却还被一个小孩欺负。
是因为你被表面的幸福蒙蔽了双眼,看不到背后的暗流汹涌。
我无力地靠在她肩头,轻飘飘的,我感受不到她,她也感受不到我。
这顿饭他们吃得都挺高兴的,我扫视一圈,一个我喜欢的菜都没有。
我有点失落。
妈妈还记得我的生日吗?
每年生日前后那几天,她都会做我喜欢吃的菜。
可今年却没有。
或许,明天会有吗?
生日那天早上,她会煮长寿面的。
我暗自期待,明天的长寿面会有几个荷包蛋。
我知道我吃不到,我就是想看一看,闻一闻——在我消失之前。
饭后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先跳出来的是地方频道,这时候会报道当地新闻。
“哎,这不是你们学校吗?”
陈叔叔指着屏幕问陈研。
陈研瞥了一眼看不清形状的黑乎乎的一坨东西,毫不在意:“没见过,不知道这是什么。”
“说是什么废弃的仓库起火了,平时没人去那,你没见过也正常。”
陈叔叔摇摇头:“管理不行,幸好没人去,那也不会有人受伤。”
说着他换了台。
陈研却愣住,忽然起身。
陈叔叔皱眉:“你去哪?”
陈研沉默片刻,又坐下:“没什么。我想起来了,这是废弃仓库,在学校角落,是没有人去那。那地方那么破,就算起火了,有人困在里面,逃出来也很容易。”
“那门摇摇欲坠的,窗户也生锈了……”他仿佛喃喃自语,又像极力证明着什么,“再不济,还能打电话叫人,我们入学时都记过保安室的电话……”
“当然不会有事。”他一锤定音。
可是我被打伤了,既撞不开厚重的铁门,也掰不断粗硬的铁栏杆。
我的手机被踩烂了,第一个难得打出的电话被你挂了,最后一个幸运打出的电话因为要给你做饭也被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