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娘家只有两兄妹，外公外婆去世的早，母亲就是大舅带大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大舅直到我母亲出嫁后才成家，那一年，大舅已经30岁了。

虽然结婚的有点迟，但大舅和舅妈的孩子还是很快出生，也赶在我之前成了我的表哥。

那些年里，我才刚刚牙牙学语，每回母亲带我回娘家时，大舅总要放下手里所有的活，抱着我牵着我逗一阵。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家里一向就很娇气，动不动就发脾气哭鼻子。可和大舅就是合得来，不管大舅如何逗弄，我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说，你们甥舅两人天生相生。

每当大舅和我玩的时候，表哥就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既不哭也不闹，就算有人“怂恿”他说：你爸爸今后只喜欢妹妹不喜欢你了，你还不哭？

可只比我大一岁的表哥却很淡定地说：就是因为是妹妹啊，所以才要我们都疼她。

确实，不管是大舅还是表哥，对我这个丫头，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呵护着。这个局面，一直维持到我5岁那年。

那年，大舅遭遇了不幸，在山上干活的时候去世了。这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在此之前，舅妈在家里几乎不用操什么心，就连家务都做得不是很好，都是因为大舅疼她。

如今顶梁柱的男人没了，一个年轻的寡妇带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日子怎么过？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舅去世一年后，舅妈的娘家人就和我母亲商量，要让女儿改嫁。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答应吧，娘家唯一的大哥家从此就没人了。不答应吧，孤儿寡母的日子怎么过？

权衡再三，我父母和舅妈一家商量：嫂子还这么年轻，要改嫁我们也不拦着，只希望能把大哥的这棵秧苗拉扯大。

舅妈虽然也舍不得孩子，可自己实在能力有限拉扯不起啊？最后还是舅妈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提出：

要不，就辛苦你这个姑妈吧，让小兵当你儿子，反正你如今也只有一个女儿。

就那样，舅妈出门（改嫁）了，表哥跟着我母亲回了我家，成了我们家的正式一员。

但母亲绝不肯说“过继”的事，每当有亲友问起，准备怎么安置这个孩子时，母亲总会决然地说：

小兵是我的侄子，他爹没了，娘了下堂了，我这个姑妈把他拉扯大，仅此而已。

那一年，表哥6岁，我5岁，从小关系很好的我们，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大舅去世的伤痛，没多久就开开心心地每天玩耍了

那一年的时间里，我和表哥快乐地玩着游戏。玩得最多的，当然是农村孩子最熟悉的过家家。

三五个邻居家的孩子一起，表哥算是孩子头，理所当然地成了男主人。而我一定要做女主人，和他一起“迎来送往”，如果某天我被安排成别的角色，一定会哇哇大哭。

这个局面也惹来不少的嘲笑，甚至连母亲都嗔怪我不羞不躁。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坚持着自己的决定。

到了第二年，表哥7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母亲给他买了个黄书包送他上学，但第一天，我就哇哇哭着跟在他屁股背后，不管母亲这么阻拦也拦不住。

最后没有办法，母亲只得和老师讲好话，还不够年龄的我，终于能够和表哥一起上下学了。

童年的时光总是最快乐、却又过得最快的，就那么不知不觉中，我们度过了五年的小学。到了初中阶段，我和表哥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今后不能再同班了。

初中年级都有两个班级，我和表哥在不同的班上。一直以来，表哥的成绩都非常好，而我却顶多能考个中游。

乃至从上学起，每次考试完，父母总要拉着表哥在我面前说：你就不知道向你表哥学学？

每当父母这么说的时候，表哥总是会拦着他们，还用一种小大人的语气说：别那么说妹妹，她是女孩子，成绩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有我呢。

表哥的话让我父母哭笑不得，母亲忍不住问他说：你说有你在，可难道你能管她一辈子不成？

表哥没有丝毫的犹豫：是的，我会管她一辈子的。

这句话让我父母顿时没了分寸。一直以来，他们都只是把表哥当成娘家可怜的侄子，但如今侄子却说出这番话来，要是放在古代，不就成了娃娃亲么？

母亲的“娃娃亲”三个字说出来，表哥却跟着附和：只要姑妈同意，我们就是娃娃亲好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娃娃亲，但表哥同意，我自然也傻乎乎地跟着点头，弄得父母更是无可奈何，只能摇头叹气。

这件事被当成一个“笑话”，很快就在亲友间传开。每当我们走在一起去串门时，亲友们总会拿我们说笑，说你们小两口又来了之类的。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稍大点的孩子对这个说法一般都很反感。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俩竟然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解释也不辩驳，似乎就默认了这个说法。

渐渐低，在所有人的意识里，我和表哥真的就是“娃娃亲”了。

初中三年也过得很快，表哥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我则还是那么不温不火地挂着。

或许是年龄大了，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会尽量避免多接触，就算是有什么事要说，也是挑简单的来。

但只要回到家里，十四五岁的我们，依旧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形影不离。

中考时，表哥不出意料地发挥出色，考上了地区的中专卫校。

对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来说，从此以后就是端铁饭碗的人，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理地球，可以说是人上人了。

尤其是对表哥这样没有爹娘、跟着姑妈长大的孩子，能够考上中专是多么的难得？

消息传来，远近的人都夸他，有的还说是大舅在天有灵，保佑儿子有出息。

可我的成绩原本就不大好，别说中专，就是高中都没有过线，只能回家干家务了。

知道表哥能上中专，而自己却只能摸梭铃钩时，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有很多的惶恐的。

毕竟也这么大了，也懂得了现实间的很多条条框框。社会地位的差异，有时候真的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表哥安慰我说：小娟，你不用担心，我们小时候的约定还是有效。

表哥的话让我顿时就安心了不少，他上学去了，我则开开心心地在家里帮着母亲做家务。

哪个少女不怀春？我正当十六七岁的年龄，也开始读一些言情小说，对于爱情的憧憬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美丽。

心里隐隐在期待，当表哥学成归来，风流倜傥的他在我面前求婚时，那不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吗？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心里也开始出现一些忐忑，主要是开始看了一些科普书籍，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近亲结婚的弊端。

这个消息最开始对我而言，还是很有震撼力的。但毕竟也是新世纪的人，也上了初中不是文盲，只需要一定的时间，我还是能逐渐释怀。只不过，我心情的转变，暂时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时间一晃而过，表哥从卫校毕业了，分到了我们镇上的医院上班。

我父母也终于松了口气，辛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把他送出身了，算是帮大哥完成了一个心愿。

表哥上班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时回了家，还特意买了不少好吃的，甚至还给我买了一条的确良碎花裙子。

但我隐隐觉得，表哥今天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表哥深情地感谢了我父母之后，随即就严肃地对母亲说：姑妈，你也知道，我和小娟小时候定过娃娃亲，一直以来，我也确实把她当成我的未婚妻看待。

但我读的是卫校，学到的知识里是禁止近亲结婚的。主要就是近亲结婚对后代的不良影响，甚至有可能出现畸形。

表哥的话没落音，母亲就怒不可遏了，随手举起手里的的烧火棍就要朝表哥抽去。

但表哥竟然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低站在那里。

我赶紧朝表哥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我来安抚母亲。

我们早就心有灵犀，我的一个眼神，表哥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干脆就装出一副落荒而逃的神态跑了。

我拉着母亲说：表哥说的确实又有道理，以前我们年纪小不懂事，总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

但我们要相信科学啊，近亲结婚真的不利后代。你看我们村的小尧家，不就是因为近亲结婚才生下一个痴儿么？

听了我的话，母亲愣了一下，随即就坦然地对我说：并不是我硬要把你嫁给他，而是他刚刚拿工资了，就要说起退婚的事。

别说你们小时候还没有正式定娃娃亲，就算真的摆了酒席，你们自己不愿意，我们当长辈的也绝对不会强来。

但你表哥刚有点成绩就要退亲，不就很有点白眼狼的味道么？

我哑然失笑，不错，不能和表哥白头到老，确实是我心里巨大的遗憾，但这个遗憾已经有了一年多时间的冲淡，我已经基本不在这么在意了，所以今天才能急中生智地劝解母亲。

把母亲安抚好了，我这才出去把表哥叫进来，和他说起母亲之所以生气的原因。表哥在母亲面前道歉说：

姑妈，确实是我做的不妥，但我也是不想耽搁小娟啊。您放心，除了不能娶小娟之外，我以前说的所有的话都不会变，也会一辈子把小娟当成妹子呵护的。

后来，表哥和单位的同事结了婚，没两年我也有了对象。我们俩都成家了，表哥也确实没有食言，对我们家给了不少帮助。

尤其是在孝敬父母上，表哥比我这个女儿还更在心。我毕竟嫁到了邻镇，回一次娘家不是太容易，而表哥基本就负责照顾起父母了。

至今还在我们家里，表哥还有两个床位，一个是他和表嫂的，一个是他们的孩子的。每年在家里住的时间，比在他自己家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