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现在上海退休老人很多，有的继续工作，有的则在家休息。今天的钱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普通的退休老人。

闸北的家

我和小舟说好，一起去看望钱老师。

老读者肯定知道，钱老师是小舟的中专老师，小舟的工作还是钱老师帮忙的。

但小舟突然微信说：大哥，今天我有约会，对方蛮漂亮的，外资银行的柜员！今天你一个人去吧，改天我买好礼物，再去钱老师家！

我心想人家外资银行的女人，会要你伐？自己的老师不去看，去这种无意义的社交。现在小姑娘都很现实，会喜欢彩虹湾小舟？大概哦！

到了闸北那边，因为没吃早饭，肚皮叫了。

正好有一家老字号，进去买了一些小笼和馄饨，填饱肚子。

出来后，走了一会，就到钱老师家了。

敲了敲门，钱老师和钱太太给我开门，很热情招待我进去。

钱老师东张西望，说：小舟呢？

我尴尬的说：小舟去。。。去约会了。朋友介绍了个女朋友，年轻貌美。小舟单身，所以这方面很急的。

钱老师说：嗯，小舟单身，相亲确实蛮重要的。我是老头子了，无所谓了，还是谈朋友的事情要紧。

进去后，钱太太去忙着弄小菜了，我和钱老师聊了起来。

活到老，学到老

钱老师给我倒茶，然后带我去看他的书房。

只见这里摆放了很多书，大部分都是文史方面的，特别是明史。

我说：钱老师，你退休之后，还是那么爱读书呀？

钱老师笑着说：我没其他爱好，就是喜欢看书。现在人都喜欢短视频，喜欢看手机。我手机也看的，不过都是看文章为主，视频看的少。

我说：我也是的，偶尔看看视频，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看文章。

他说：以前我看中国历史比较多，现在看起了西方历史，人文。

说着，钱老师给我看，他最近读的几本书，主要有斯宾格勒、欧立德、亨廷顿。

我说：这些书，我听到过，也稍微看过一些，但没你那么系统的阅读，因为时间实在太紧张了，抽不出来。

他说：其实这都是借口，人再忙，也可以抽出时间读书的。以前80年代，物资没有现在丰富，但图书馆里，都是认真读书的人，而且当时来说，不管是工人，还是知识分子，都是热爱读书，急切的吸取各种知识。

我点点头，说：是的，我父亲发仔就是工人，他80年代很喜欢看书，当时还是手抄书呢。

他问：那发仔现在还看书吗？

我说：他呀，现在天天看一起耍大牌！什么纪纲、沈宏刚、张将天，我背都能背出来了。

说完，我们都笑了。

学生们

这时候，钱老师手机响了。

钱老师接起来后，看样子是工作方面事情。

放下手机，钱老师说：我之前的学生，以前在XX超市工作，现在这超市不是正在倒闭吗？所以他拜托我，再找个工作。

我说：钱老师，你学生是多久之前的呀？

钱老师说：大概毕业了有七八年了。

我说：啊？七八年前的学生，你都管呀。

他说：一日当老师，我终生是他们老师。作为中专老师，帮助学生子就业，是我最重要工作。在学校也好，退休了也罢，我只要力所能及，肯定要帮一把的。

我说：像你这样认真负责老师，真的不多了。很多三校的老师，能帮忙毕业生找到工作，都算很不错的了。

他说：现在寻我帮忙的人少了，以前在中专时候，一天几十个电话，都是就业问题。

我说：啊？几十个就业需求？那你后来都解决了吗？

他说：基本都解决了，我的学生都是社会基层，要求并不高。比如服装店的店员、餐厅服务员、加油站员工，只要有岗位，他们都肯做的。

我说：明白了，社会底层，手停口停，所以有工作就不挑剔了。

他说：是这个道理。

我说：现在退休了，不像以前那么忙碌， 有些失落吧？

他点点头，说：一开始真的不适应。我早上还拿着包和饭盒，想去学校呢。后来家主婆提醒我，都退休了，还拿着这些干什么。

说着，钱老师一遍苦笑，一边摇摇头，这其中滋味，估计只有提休老人才能体会吧。

接着，钱老师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有很好的反馈。

过了半小时，终于有个学生，提供了一个面试机会。

钱老师急忙把相关信息，传递给了那位找工作的失业者。

放下手机，钱老师长舒一口气，说：总算有点眉目了。

就业帮扶

我把利群递给钱老师，并为他点烟。

钱老师一边用手挡风，一边表示感谢。

我说：钱老师，我也看出来了，有些关系，有些学生，随着时间推移也在变化。以前你还在学校时候，一天几十个电话，如果都是这样效率，估计很难找到工作了吧？

钱老师点点头，说：小开，你算是观察敏锐，确实是这样的。一方面是我退休了，另一方面，很多事情都发生变化。老早家乐福、易买得的经理我都认识的，可以轻松介绍人进去。还有宝钢、大众的招聘人员，我也认识的，很多学生都进去做工人。现在，老的关系断的断，变的变，介绍工作变的困难重重。

我说：宝钢、大众做做，倒是蛮好的。舅妈一直跟我说，想找大众的路子，安排小舟进去当工人。就算出点活动费，也没关系的。

钱老师说：这不是钞票问题，这是有没有毅力问题。

我说：毅力？

他说：是的！大众流水线很苦的，哪怕是那种身板很强的人，进去也会叫苦不迭。小舟咖啡店还好混混，去了大众流水线，肯定弗来三的。

我说：我听说里面不一定是流水线，也有其他岗位的。

他说：是的，有其他岗位，但要有花头的。

我说：花头？

他说：我有个学生，让我介绍大众工作，而且做了很多的配套工作。简单的说，他有亲戚在大众里面做，但就缺一个面试机会。我帮他介绍后，他顺利的招募进去了，然后安排他去轻松岗位，不需要去流水线了。

我说：啊？做工人还要这么多花头呀？

他说：这当然了！别看是工人，这里面的花头很多的。有路子，进去就是少爷，没路子，进去就是民工！一个不在流水线的工人，背后的水很深。

邮票收藏

聊了会工作，钱老师又问我邮票事情。

我说：我以前集邮的，后来不是行情很差吗？我就很少买了。

钱老师说：我从70年代集邮，一直到今天，还保留着这个爱好。

我说：但是钱老师，听我一句劝，现在邮票真的是滥印，就像花纸头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说：这是晓得的，所以我都是集老邮票，老纪特、清朝、民国、JT票。

我说：哎哟，这是老法师嘛！这些老的邮票，倒是蛮有价值的。

见我懂劲，钱老师来了兴致，给我展示了不少邮票，甚至还有清朝的邮票。

我说：清朝邮票，很值钱吧？

他说：清朝的红印花是很昂贵的，我这个还好，是宣统的邮票，价值不高但意义重大。

说着说着，我说起了有个阿姨，也是做邮票方面工作的。

钱老师问：我有个朋友老王，儿子21年买房，还款压力大，准备卖掉一部分邮票。到时候，找你阿姨吧。要给我们一个真实价格哦。

我说：不瞒你说，我阿姨前几天还和我诉苦，说现在邮票行情，就像上海房子一样，亏得来格格里了！

钱老师说：哎，现在的么事，都在跌价呢。

唐山路小开

喝口茶，我们聊了起来。

钱老师话锋一转，说：别光聊我了，聊聊你吧。

我笑着说：我采访那么多人，你是第一个反客为主的。

他说：第一个反客为主的，不是晓倩吗？

说完，我们都笑了。

接着，他又说：小开，你现在写的文章蛮好，非常稳定的持续的为上海人说话，不过我在想，万一以后名气越来越大，你会不会和宋公明一样？

我说：招安？

他笑着说：是呀，招安了，发点无关痛痒的文章，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我关注一些上海人，一开始都和你一样富有激情。但是粉丝多了、名气大了，陆陆续续招安了，发布的文章也都大不如前。

我说：招安是不可能招安的，一辈子都不会被招安。

他笑着说：是伐？

我说：我呢没什么其他本事，就是欢喜写点小文章。写作之余，还继承了陶渊明的精神，不为五斗米折腰。

他说：书生意气吧？

我说：对，我承认，我就是书生意气，虽说这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我想要是连这个都不坚持了，那就彻底的没下限了。

他说：书生意气不是贬义词，相反，我觉得在这个快速变化社会，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权势所动，非常难能可贵。

我说：没那么伟大，就是有一股犟脾气，不服输，也不愿意随波逐流。

钱老师笑笑，然后说：看你的奉贤相亲之旅，真是意犹未尽呢，所以忍不住问问人物近况。

我说：小舟嘛到处相亲，欣欣已经有新男友了。晓倩和我谈着呢。

他说：是伐？给我看看照片好伐。

我说：没问题。

说着，我把晓倩的照片给钱老师看。

钱老师说：这小姑娘蛮不错的，家里条件也好，也很吃你的，你要珍惜呀。

我说：我有数的。

他说：到时候别忘记给我发喜糖。

我说：不光喜糖，还要请老师来吃酒水。

他笑着说：那你加油哦，我想早点吃你们的酒水。

儿子在海外

谈到家里人情况，钱老师说，小钱不在上海，在海外工作。

我说：怎么去比利时了呀？

他说：他的嬢嬢，就是我妹妹，嫁到了比利时。嬢嬢没小孩的，把小钱当做亲生的对待。小钱接手了嬢嬢的生意，在比利时开杂货店。

我说：开杂货店？就是像上海烟纸店吧？

他点点头，说：差大不多。

我说：这能赚到钱吗？

他说：这相当赚钱，杂货店的利润非常可观。比如义乌小商品进的货，1-2块人民币，那边可以卖到4-5欧。

我说：不会吧？进价人民币，卖价欧元？那发财了。

钱老师说：利润确实很高，一个月收入折合人民币，毛10万了。

我说：不得了，开小杂货店，一年就可以赚一百万？那过两天，我和小舟也去那边，开个小店算了。

钱老师笑到：你要去那边，我会让小钱帮你牵线搭桥。不过你一走，公众号估计没人打理了吧？

我说：开开玩笑的，上海的一切，不是那么容易丢下的。

入乡随俗

说到比利时，钱老师又和我说了很多那边的风俗。

他说：我在那边住过一阵，虽然那边是发达国家，但总感觉和上海大不一样。虽然那边也说英语，但核心圈子有两个，一个说法语，一个说荷兰语，这两种语言不会说，融不进去的。最后我还是回来了，在上海安度退休生活。

我说：这里面，有很大的文化差异吧？

他点点头，说：比如一件事情，人家比利时人礼拜天休息的。而小钱的杂货店继续开张，这引起了很大矛盾。

我说：什么？礼拜天开店，都能引起矛盾？

他说：表面上看，是内卷导致人家不满，但深层次看，是有很尖锐的文化对立。其实，更进一步看，这不是文化问题了，还牵涉到礼拜天的本意。人家比利时人，礼拜天肯定要休息的，哪怕是不方便，也不愿意商店开门。而小钱一心赚钱，礼拜天也开门，这让人家非常不理解。

我说：明白了，表面看是内卷，实际上还是文化差异。

他说：所以我也劝说小钱，既然到人家国家，就要入乡随俗，不要为了一些眼面前利润，导致长期的损失。小钱也是知错能改，现在双休日也不开店了，带着家人参加社区活动。还别说，之后的杂货店，生意越来越好，社区邻居都很喜欢来杂货店兜兜。

我说：小钱已经结婚了呀？

他说：是的，在上海结婚的，后来全家过去了。

我说：那你想小孙子吗？

他说：想是想，但不要因为我们，耽误了年轻人的幸福，我们有退休工资，我还有很多学生来看我，阿平你知道的，每个礼拜都陪我出去玩。我在上海很快乐，他们在比利时有他们快乐，各自都幸福生活，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说：还是钱老师看的深远。

家常菜

到了傍晚，钱太太招待我们吃饭。

我一看，都是家常菜，还有个白斩鸡，真是灵的！

我说：都是好小菜呀，可惜小舟不在，不然的话，他要风卷残云了。

钱老师笑着说：谁让他不来了，你一会拍点照片，馋馋他。

我笑着说：好的，这就拍！

钱太太说：哎呀，你们别瞎搞了，他吃不到已经很胸闷了，你们还馋他。

钱老师笑着说：好了好了，我开开玩笑的，小开不要拍了，快吃饭吧。

接着，我们开吃，味道非常不错，有些菜很耗功夫，看来钱太太今天是特意准备的。

钱老师还拿出黄酒，问我喝不喝。

我说：晓倩说了，不能喝酒了，要控制体重了。

钱老师说：还没过门，你就妻管严了呀。

钱太太说：不吃老酒不是蛮好？你呀，以后也少吃吃。

钱老师说：就一点点黄酒，不搭界的。

钱太太说：说是一点点，等会又要加了。

我说：难办喝一次，就让他喝吧。

钱太太说：是呀，我也是看难办高兴，才允许的。

钱老师做了个鬼脸，然后偷偷加了一点，我急忙和钱太太聊天，吸引她注意力，好让钱老师瞒天过海。

告别

酒足饭饱，我们在客厅聊天。

聊到很晚，我说：要回去了，不然没公交车了。

钱老师说：忘记时间了，还好现在也不算很晚。

钱太太说：侬呀，拉住人家聊半天，人家年轻人也有自己生活的。

我说：没有没有，我今天和钱老师交谈，获益良多。

钱太太说：快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到了门口，我要帮他们带垃圾下去。

钱太太说：不用你带，一会我们去扔。

我说：顺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钱太太拿垃圾袋给我，钱老师说：有空来我家里坐坐，小舟也让他一起来。

我说：晓得了，下次我把小舟带来。

钱老师说：小舟，总是找那些不合适女孩。我倒是有几个女学生，上海人，都在基层勤勤恳恳的。以后可以给小舟介绍。

我说：谢谢钱老师了，我会转达小舟的。

钱老师说：回去当心点哦。

我点点头，然后和他们告别。

我走到了垃圾桶，快速的扔掉垃圾。

走在闸北街道上，晚上是如此幽静，如此的有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