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5年3月10日，星期一。上午十点多，市税务局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正滚动播放最新的副局长任命公告，郑昊的名字赫然在列。老传达室的王师傅摘下老花镜，对着公示栏上的照片比划着：“这小子刚来那会儿，天天抱着盒饭蹲档案室，现在都成领导了。”新入职的科员们路过时窃窃私语，却无人注意到三楼窗边那盆已经凋谢的君子兰，那是赵明达自首前最后浇过水的植物。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仿佛就在昨天。冯大凯驾驶着他的奔驰车穿越积水驶向看守所，而此时海关人员正在撬开他车后备箱中的青铜佛像，发现了藏匿于微型硬盘内的交易记录，令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位表面上风光无限的企业家，用了二十年时间精心编织起一个偷税漏税的巨大网络，最终却被自己亲手培养的棋子赵明达反戈一击。谁能想到，曾经站在大学讲台上意气风发的经济学教授，竟然会沦落到在审讯室内用马克笔给女儿画蝴蝶的地步？
郑昊升职文件压着的是陈大军案的所有卷宗。那个当年躲在衣柜中目睹父母遇害的小男孩，如今已能流利背诵《税收征管法》。办公室角落里积满灰尘的档案箱上还贴着“6·15专案”的封条，里面装满了冯氏集团三十七个空壳公司的开票记录。每张发票边缘0.3毫米的印章误差成为了撕开这张黑网的第一个线索。税务稽查队办公室的吊扇吱呀作响，结案通知书摊放在郑昊桌上。窗外传来年轻科员们搬动档案箱的声音，这个历时三年侦办的特大虚开发票案件终于落下帷幕。
郑昊端起搪瓷缸喝了口浓茶，茶叶末沾在他的嘴角上。突然间，他想起了三年前在夜市摊上的那个夜晚，当时赵明达曾说过要带他去新开的茶楼品碧螺春。那天晚上烤串的烟熏得人直流眼泪，梁锦秋举起啤酒瓶为他们三人倒酒，泡沫溢出洒在油腻腻的折叠桌上。赵明达的羊绒大衣上沾了些孜然粉，他拿着烤面筋的手微微颤抖，说起了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比这里的烟还要刺鼻。郑昊当场掏出银行卡拍在桌上，卡面上还贴着他女儿喜欢的卡通贴纸。后来他们三个一起蹲在马路边上看洒水车经过，赵明达突然说想去海南看海，但谁也没当真。
冯大凯开着奔驰车来到赵明达家所在的小区是在一个雨夜。保安老张在值班室里打盹，车灯闪过监控屏幕时他瞥见后座下来一位穿着唐装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雕花木盒。盒子里装有进口药品购买渠道的证明以及瑞士银行的存款单。客厅落地灯照在冯大凯的鳄鱼皮鞋上，他说能够安排婉儿接受德国专家的会诊时，茶几上的君子兰正在滴水。早在半年前，经侦支队的小刘就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某次协查行动中，一张发票的印章边缘比标准宽了0.3毫米，这一细节被暂时归入待核实文件夹。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小小的误差会牵扯出涉及七省的庞大虚开网络，更不会想到它还会关联到早已结案的老案子。
冯大凯私人会所宴请赵明达那天，后厨特意准备了淮扬菜，水晶肴肉摆成莲花形状。冯大凯用象牙筷给赵明达夹菜，并聊起了二十年前在湄公河上贩运木材的故事。人工湖面上游弋的黑天鹅见证了这场看似普通的聚会，服务员端上松鼠桂鱼时，冯大凯漫不经心地提及了一位领导儿子的留学事宜。赵明达手中的汤勺碰在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天早上他的女儿刚刚使用过呼吸机。梁锦秋在律所加班时收到了一封匿名快递，牛皮纸袋内是一本泛黄的病历本，上面显示1998年冯大凯的妻子做过肾脏移植手术。她顺着捐赠编号追查至一家民营医院，在档案室里遇到了展翼正在销毁文件。两人在浓烟中扭打起来，展翼手机不断震动，锁屏照片是他和冯家千金在迪士尼游玩的画面。后来消防通道的监控录像显示，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火灾发生前半小时进入了医院。
郑昊带领团队搜查冯氏集团那一天，前台姑娘不小心将咖啡洒在财务报表上。会计主管藏在假发套里的U盘被找到，里面存有三十七个空壳公司的开票记录。技术部门发现某个加密文件夹需要声纹解锁，当冯大凯被迫说出“依法纳税光荣”时，审讯室的日光灯管突然爆裂。赵明达自首前去了儿童医院。婉儿在无菌舱里用手势示意想画画，他用马克笔在玻璃上描绘出一只歪歪斜斜的蝴蝶。录音笔记录下了病房消毒机的声音和他的跑调儿歌。当他走出住院部时遇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一串山楂糖葫芦，咬下第一颗才想起女儿现在不能吃甜食。冯大凯在机场贵宾厅被捕时，电视正在直播他捐建的希望小学落成典礼。助理手里的普洱茶洒落在驼绒地毯上，登机牌掉进了自动按摩椅下面。海关从他托运的青铜器中找到了微型硬盘，恢复的数据中有段剪辑过的监控视频，显示陈大军遇害当晚有一辆黑色轿车在两公里外的加油站加油。
梁锦秋婚礼当天穿上了淡紫色旗袍，敬酒时发现郑昊把红包藏在了茅台酒盒里。酒店后厨飘来的糖醋鱼香气让她回忆起大学时期三人组偷舀免费汤的日子。赵明达寄来的贺卡上画着三个火柴人，其中一个戴着检察官徽章，另一个举着法律文书，第三个手中握着一根糖葫芦。婚礼现场香槟塔闪烁着光芒，映照着梁锦秋佩戴的珍珠耳环。走过人群时，她闻到了后厨传来的糖醋鱼香味，与当年大学食堂免费汤的味道如出一辙。郑昊隐藏在茅台酒盒中的红包露出一角，上面画着三个火柴人，佩戴徽章的检察官举着法律文书，身穿旗袍的律师手中握着一根糖葫芦。拘留所的信笺纸上还残留着消毒水的痕迹。冯大凯捐建的希望小学正在进行落成典礼的重播。监控室内，年轻的警员盯着定格的画面：雨夜中的加油站，一辆黑色轿车后窗隐约显现出半张侧脸。档案员小刘抱着新到的卷宗经过走廊，电子屏上的副局长照片在雨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儿童医院的无菌舱里，婉儿的新画作覆盖在玻璃上，彩笔勾勒的蝴蝶翅膀遮住了去年那只略显笨拙的轮廓。夜市摊老板娘收拾着塑料凳，对帮工念叨：“以前常来这里的三位体面人，那位穿羊绒大衣的教授好久没来了。”烤炉升起的烟雾中，三十七张空白发票在碎纸机里化作雪片，飘过税务局新安装的指纹识别门禁，落在郑昊办公室窗台那盆新换绿萝的叶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