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村里所有重男轻女的人都不一样，
我的妈妈特别爱我。
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教我读书写字，
她告诉我要好好读书，将来逃离这个可怕的村子。
1.
“你个赔钱货，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竟然还敢在这讨价还价？”
我刚走到破败不堪的门口，就听见屋里林旭醉醺醺的声音。
内心的恐惧顷刻间被唤起，我浑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透过狭窄的门缝，我看见了屋内的情形。
沈慈头发凌乱地瘫坐在地上，林旭手脚并用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
沈慈眉头紧皱，一声不吭的默默忍受着。
夏季天气炎热，沈慈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就泛起了大片的红色。
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抬眸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快走，如果被林旭发现我回来了，我们两个都会遭受他无情的毒打。
“旭子，妈摔倒了在卫生院呢，你快过去。”
正当我绞尽脑汁在想怎么才能救下沈慈的时候，屋外大姑的叫喊声由远及近。
“卫生院？”屋里，林旭听到卫生院三个字眉头狠狠皱起，咬牙切齿道：“这个老不死的，就歪个脚还要去卫生院。”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急匆匆地走出来，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屋后躲了起来。
待到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我才敢从后面出来。
屋内沈慈坐在地上，浑身都因为剧烈的疼痛剧烈地颤抖着。
“妈……”我连忙跑上前将沈慈搀扶起来。
我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口，可是她身上的伤面积太大，松开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碰到了。
沈慈察觉到我视线，颤颤巍巍地想将衣服拉下来。
可夏天衣着本就简单，不管她怎么拉都无法遮住。
见遮掩无果，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妈不疼的，只要你能好好的，妈怎样都是值得的。”
2.
是了，当初考上了镇上的高中，林旭是不愿意花钱让我去读的，后来不知道沈慈用了什么办法，林旭还是勉强同意了。
这也导致了林旭恨极了沈慈，他最在意的就是钱，因为他要拿钱去喝酒。
每次喝完酒回来他就会对我们拳打脚踢，如今我走了，沈慈就成了他的专属出气筒。
刚给沈慈上完药，林旭和王春华脚步就停在门口。
“这个林妮，她一个泼出去水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家产。”
林旭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又没好看地看向站在旁边的王春华。
“你这老太婆也是，怎么这么没用扭个脚还要去卫生院，你知不知道看一次费用有多贵，我今天都没钱去喝酒了。”
王春华也有些恼怒，满脸褶子的脸上因为她恨恨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怖。
“还不是你姐那个蠢货，硬是要把我送去卫生院去，看我下次见到她不狠狠教训她。”
她说完还不解气，和林旭一样又狠狠地啐了两口。
再转过身时，脸上的表情变成讨好，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林旭。
“这是妈今天去镇上卖菜的钱，你收着，想吃什么吃什么可不能苦了自己。”
林旭眼睛一亮，掂量掂量钱后一改刚才的愤懑乐滋滋地走了，留下王春华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不知道是她老眼昏花了还是疼极了，待她看着我时都已经快要站在我面前了。
王春华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我陡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她厌恶地指着我。
“我就说我今天怎么这么背，原来是你这个赔钱货回来了。”
“我干活这么久都没事，你一回来我就扭伤去了卫生院，当初真不该留你。”
“你和你妈这个贱货一样，都只能给我们家里带来霉运。”
王春华越说越激动，骂骂咧咧地想要上前拽我的头发。
可是她忘了自己脚扭伤了。
林旭是不会念在她是自己妈妈的份上背她回来的。
她自己从村口走到家里，她脚上的伤肯定更严重了。
可不曾想她这么一动竟然直直地跪在了我们面前。
我心下一惊，可是也没有半点想扶她的意思。
我猛地起身往外走：“糟了，忘了我锅里煮的饭。”
“哎呀妈，怎么这不小心，你看我这刚被旭子打了也动不了，您快起来啊。”
身后的沈慈声音里满是焦急，但身子却稳稳当当地坐椅子上。
王春华见我俩没有丝毫想要扶她起来的意思更加暴怒，颤颤巍巍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嘴巴动个不停：“你个天杀的赔钱货，看我好了以后怎么治你。”
“白眼狼、贱人。”
听见王春华的谩骂，我脚步一顿。
有一瞬间，我很想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做人贩子的帮凶。
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觉得沈慈和整个村子的人都不一样。
女孩子的地位在这个村子里处于最末端，从小就要担负起照顾全家人的职责。
而沈慈却不同。
比起其他妇女逆来顺受的性格，沈慈的性格格外坚毅。
她见无法反抗林旭对她的暴行，就拼尽全力让我少受些苦楚。
她和村里所有人重男轻女的人都不一样，她很爱我。
她会教我认字，每天念叨要我好好学习，将来好逃出这个村子。
我也从小就将这个作为目标，拼命的学习考上了镇上里最好的高中。
一年前在镇上上高中时，镇上有孩子被拐。
老师得知消息后，特意花了时间给我们讲解了拐卖儿童妇女的案例，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我这才意识到沈慈的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她是被拐卖过来的。
她打破了村子里女子没有文化的禁锢，从来没有听她提到过家人，以及林旭和王春华抱怨买了一个不生蛋的母鸡。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是被拐来的。
而林旭和王春华都是帮凶。
3.
王春华给林旭拿到钱很足，自从上次他出去之后三天都没回来过。
第三天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大姑林妮捧着一碗没有鸡的鸡汤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香味瞬间飘进鼻尖，我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这年头鸡肉可是金贵东西，林旭也只会在过年的时候哦杀上一只解解馋。
当然，我和沈慈最多知恩阁分到一口汤。
林妮看着我们的咸菜配稀饭，眼神中的轻蔑明显。
她一脸高傲地坐在王春华旁边：“妈，你这前几天才崴了脚怎么就吃这么没有营养的东西？"
“是不是旭子又拿了钱跑了。”
“你说说这旭子，竟然不在你身边伺候着。”她长叹一口气，眼睛滴溜转：“哪像我呀，还冒着被刚子他妈教训的风险特意杀了只鸡给你补补。”
说罢，林妮将那碗鸡汤移到王春华面前。
林妮挑拨离间的意思太过明显。
王春华重男轻女的思想可谓是根深蒂固，哪见得有人说她的宝贝儿子。
她撇了一眼林妮，冷哼道：“旭子当然是有事出去了，你以为我儿子会像你一样天天都想着我的棺材钱？”
“还特意杀了只鸡，这汤我可是连个骨头都没看到。”
王春华看着清汤寡水的鸡汤白了一眼林妮，可手上的动作确实十分自然。
她把鸡汤端起来一饮而尽后，“啪”的一身将碗扔在桌上。
“行了，别在这假惺惺的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把我送卫生院的目的，还害的旭子给我花了他的钱。”
“今天看在这鸡汤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王春华的一系列动作太丝滑，不仅没有达到想要的目的，还白白断送了一碗鸡汤的林妮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看着吃完饭默默放下碗筷的我，掩去面上的不悦，自然地坐下：“妈，真不是我说，旭子这都老大不小了吧，还没有一个儿子，这左邻右舍的可都在说闲话啊。”
“到时候你的钱可就是打水漂了，还不如留给我儿子呢。”
“要不这样……”
“妈的钱除了给我还能给谁，你不过是个嫁出去的赔钱货，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争家产？”
林妮刚要开口继续洗脑，就被气势汹汹的林旭打断。
林旭厌恶地扫了一眼我，然后对着林妮一字一句地开口道：“认清你自己的地位。”
浓重的酒气瞬间充盈在鼻尖，我心脏猛地一跳。
熟悉的因为酒后而口齿不清的声音，勾起了棍子落在身上那种钝痛感。
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4.
姐弟两从小一起长大，林妮自然是知道林旭的本性，还没等林旭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囡囡，你去把碗收了吧。”
一直默不吭声的沈慈突然开口。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和她都心知肚明。
沈慈身上的淤青经过几天的时间愈发吓人，我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不想再做躲在她身后的小孩子，只能无助地看她被林旭欺负。
放在桌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坐在位置没有动。
林旭的眼神此刻实在算不上和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麻痹了神经，他的动作都缓了几分，竟然久久杵在原地没有动作。
气氛瞬间陷入了僵持，沈慈见我不动，放在桌下的手狠狠地掐了我一把，声音也冷了下来。
“快去，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
我最怕沈慈这副模样，每当我想放弃学习的时候她总是这个语气，表情严厉。
最终我还是在沈慈的注视下收拾碗筷往外厨房走去，心掉在嗓子眼时刻注意着屋内动静。
果然，没多久屋内就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顾不得手中的碗筷，我快速跑进屋。
沈慈因为反抗被林旭抓住了头发，可男女力量差距悬殊，她被林旭推了一把大腿撞上了身后的桌角。
林旭见状还想上前抓住沈慈，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我猛地冲上去推了开林旭。
“囡囡……”
我站在沈慈面前挺直腰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放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随时准备好在他过来的时候再次反击。
林旭被推得几步踉跄没站稳撞到了门上，一瞬间传来的剧痛让他的酒意醒了大半。
“死丫头，竟然敢推你老子！”
“老子今天就要让你好好认清楚在这个家里谁是主人谁是狗。”
林旭骂骂咧咧地握住拳头冲过来，就在我想要反击的时候，身后的沈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前面推开了他。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的女儿？”沈慈冷冷地盯着林旭，语气狠绝：“如果还想要钱就老实点，再敢动我闺女一根汗毛，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放过你。”
沈慈说完拉着我回到房间，我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失去沈慈的支撑，我直接瘫坐在床上。
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妈，你刚说的什么钱？”
家里的钱都被林旭一个人拿去喝酒了，她哪来的钱？
难道她已经找到她的家人了？
5.
“早就听说林旭是出了名的家暴男，妈妈就将自己的嫁妆藏在了村口的那棵大树下。”
半响沈慈迟疑地开口。
“正好前些日子我发现林旭是个见财眼开的，就想着挖出来以此威胁他，让他不敢动手的。”
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眼中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你别说，这招还挺有用的。”
沈慈在撒谎。
她是被拐卖来的，怎么会有嫁妆？
可是她眼中的欣喜不是作假，上次见还是因为我考上了一中。
难道真的是找到家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