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活干完了可以吃饺子

作者：杨健

吃饺子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不算啥了。想自己包，各种肉馅、各种蔬菜应有尽有；懒得自己包，饺子馆到处都有，想吃什么馅吃什么馅。但40多年前，想吃饺子大多只有等到过年，因为肉和白面每人每月只有定量供应。如果在我们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连队里，想吃饺子更是难能的事，就是有肉有面，全连一百多号人，食堂就那么几个人也根本包不过来。每年春节包一次饺子要各班请好几个帮手，全连大会战一起包饺子。

记得那是我来兵团的第五个年头，已经入秋，树叶开始泛黄了，不时飕飕小北风刮来，已经让人感到些许寒意。一天深夜，我们都已进入梦乡。突然嘭、嘭、嘭的敲门声把我们惊醒，灯被拉亮，连长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赶快起床，有紧急任务。穿好衣服，到饭厅集合。”我们赶紧穿戴好，向食堂饭厅跑去。饭厅里灯已亮起（饭厅空间较大，有个紧急的事有时连队也常在那儿集合），我们一看，只有我们一个班。这时炊事班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也来到饭厅。炊事班长问连长准备什么夜班饭，连长突然朝着我们冒出一句：“你们想吃什么？”我们都有点发愣，多年来从来都没有人问我们想吃什么，都是给什么吃什么，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突然有人喊出“想吃饺子”，三三两两的人随和着“对，对”。炊事班长说：“恐怕时间来不及。”“你们先准备着吧，我们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连长说。大家一听有饺子吃，睡意尽去，都精神起来。

连长简单布置了一下任务。原来是三用干的堤干开口子跑水了，我们班的任务就是把大水冲开的口子堵上。我们赶快分头行动，一部分人拿上锹、镐、麻袋，向三用干的出事地点跑去；另一部分人推上两辆手推车去拉大石块。

三用干是我连水稻田用水的主要渠干，它源源不断把小兴凯湖的水引过来，再输送到稻田里。三用干的堤岸有两、三米宽，一般情况是不容易开口子的，一定是耗子洞长期被水浸泡，现在被水冲开了，而且越冲越大。听说情况是给拖拉机队送夜班饭的人发现后报告给连长的。

我们沿着三用干的堤干向东一路小跑，老远就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到跟前一看，被水冲开的口子已经有一米多宽了，水流湍急，向落差两、三米的草甸子流去。我们往水流处扔了几块大石头，一瞬间就被水冲跑了。看来一定要有应急的、有效的措施，不然口子会越冲越大。连长和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制定了一个方案：派几个人站在水流处，减缓水流的速度，然后，在水流处打几个木桩，再把大石块放到木桩前······大家分头行动，木桩、大锤找来了，两车大石块已经就位，麻袋里也装上了泥土。几个小伙子脱掉衣服刚要往水里跳，就看连长拿着个军用水壶走过来，“这是咱连的烧酒，每人喝两口，然后往身上搓两把，再下水。”连长说道。大家看着连长，都有点被感动了。忽然觉得连长就像我们的长辈、我们的亲人一样，虽然小风吹来凉飕飕的，但是大家心里暖暖的。一壶烧酒在我们手中传递着。烧酒喝下去嗓子辣辣的，心里像火一样在烧；搓在身上，皮肤都有些发烫。几个小伙子跳到水中，手拉手站在水流处，其他人扶木桩的扶木桩，抡大锤的抡大锤。大石块从一个人手中传到另一个人手中运到木桩前，然后是装满泥土的麻袋。我们的方案非常有效，水流越来越小，终于被堵住了。下面就是加固，夯实堤干。当我们收工时天已经快亮了，大家也都有点筋疲力尽了。

我们回到宿舍换上干净衣服，拿上饭盆、餐具，向饭厅走去。炊事班长得到连长的命令，饺子已经下锅了。当我们来到饭厅时，隔着橱窗，看到食堂操作间里热气腾腾。大锅里饺子已经漂起来了。炊事班长正拿着炒菜用的大铁锹顺着锅边轻轻地推着饺子。十几个小伙子三三两两，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地盯着锅里的饺子。很快一特大号脸盆的饺子就端上了餐桌。小伙子们手里拿着大号饭盒、饭盆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班长大喊一声：“都不要动，把饭盒放在餐桌上，我给大家分饺子。”班长端着饺子盆，把饺子分发到每个战士的饭盆里。大家干了多半宿体力活，也都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猪肉大葱馅，一咬一个肉丸，炊事班还真有人情味儿，不但饺子包得好，还在餐桌上准备了醋和大蒜。很快一大盆饺子就吃了个净光。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走的意思。眼睛都盯着食堂里还有一些没有煮的饺子。连长见到这个阵仗，早就明白了大伙的心意。向炊事班长发话道：“把剩余的饺子都煮了，让他们吃饱。”

数事班的人很不情愿地点上火，开始煮第二拨饺子。我们聊着天，等着饺子煮熟。当第二盆饺子端上来时，我看到一个个炊事员都拉着脸，事后我才知道那些剩余的饺子是留给他们自己吃的。这帮战士可不管这一套，又美美地吃起了“回笼”饺子。肚子里已经有了第一拨饺子垫底，再吃速度就慢多了。人们慢慢地品味着这难得的佳肴，直觉得香气四溢，回味无穷。当我们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走出饭厅时，天已经大亮了。

回想起来，那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