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艳玲

文字整理：念之

今天，我终于放下矜持，腆着脸挨个给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们打电话：“某某某，我闺女今年已经年满26岁，你身边有没有适合的小伙子？要是有的话，赶快给我闺女牵线搭桥，我这个当妈的都快急死了……”。

求爹爹告奶奶，一个小时的时间，我翻烂了手机通讯录，打了差不多一百多个电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替闺女求到一个好姻缘，在闺女28岁之前，了却我和她爹的一桩心事。

可现实很不乐观：“老张呀，我是认识几个优质男孩子，你闺女自身条件也很好，还是国家公务员，但就是她不在本地工作，这个情况不好搞呀，要是她在我们这里税务局工作，以你闺女的条件，那可就是抢手货了……”。

基本每个人都这样说，把我心中的希望火苗一点点浇灭，难道我闺女如果要恋爱结婚，就只有这辈子在那个小县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一条路？好不甘心呀，一想到闺女有可能被困在那个她不喜欢的小地方一辈子，作为母亲，我的心就如同撕裂一般的痛，痛彻心扉。

后来，我在电话里给两百公里以外工作的闺女说了这件事，原本温顺乖巧的闺女一下子就火山爆发了：“妈妈，妈妈，妈妈，你这是干嘛呢，你这样到处推销你闺女，是不是就怕我砸你手上了，难道我已经不堪得需要我的老母亲厚着脸皮到处推销了？妈妈，你这样做，实在是太伤人自尊了，搞得我自己很廉价的样子，人家还以为我差劲得没人看得上，我都没脸见人了。”

“那你赶快给我找一个男朋友谈恋爱呀，那样，我也就不用到处低声下气地求人了”。

“谈恋爱？找谁谈？在这个屁股大的偏远小县城里，男孩子都看不见，更别说和我匹配的合适的优秀男孩子了。妈妈，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怪你，怪你当年鼓励我报考了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辞职不甘心，继续工作不开心，在这个破地方，我永远都没有归属感，永远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把它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永远都不愿意嫁给当地人，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偏远小县城的人，让他们未来恨我一辈子……”。

我这才知道，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闺女内心深处最痛苦最无奈的地方，闺女长久以来的隐忍和压抑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原来，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闺女偷地承受了这么多压力，闺女，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所以，今天，作为母亲，我亲手点爆了闺女内心的压力，“膨”的一声，彻底爆了。

我叫张艳玲，72年的，今年52岁，普通改制企业退休两年，退休工资很低很低，只有2320元，给广大退休女同胞丢脸了，对不起。

我和老公只有一个独生闺女，98年二月份的，已经年满26周岁，样貌端庄秀丽，身高1.64米，体重120斤，有点偏胖，正在努力减肥。

闺女从小乖巧听话，尊老爱幼，三观正，无论在哪里，都是爸爸妈妈辈们喜欢的乖孩子，是我和老公最大的面子。

要说闺女的缺点，那就是读书资质一般，所以，闺女高中毕业后，只考上了一个普通的二本大学，学习会计专业。

当初给闺女选这个大学专业的时候，我们计划着，像我闺女这样读书资质一般的乖乖女，我们不求她大富大贵，事业有成，只希望她大学毕业后，在我们身边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找上一个和她匹配的女婿，生两个孩子，安安稳稳过一生。

那是2016年，当时，我们觉得，考公务员是一项不错的就业选择，工作稳定，工资高，福利好，而会计专业最适合的就是考公务员，岗位多，机会多，所以，我们就给闺女选择了会计专业。

事实证明，我们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闺女也确实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县税务局，单位有宿舍和食堂，月工资到卡8000块，节假日和生日发购物卡，待遇福利都很不错。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遇到疫情不能到处乱跑，我们在没有实地详细了解那个小县城的情况下，盲目报考了离家两百公里的小县城税务局。

我们以为，那里和我们家乡同样是小县城，差别应该不会太大，就算以后不想在了，也可以想办法调回家乡。

一念之差，我们基本上是毁了闺女的前程，让她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是我们低估了公务员的“一考定终身”，调动，谈何容易。

事实证明，虽然同样是小县城，他们那个小县城和我们这个小县城差别有多大，就对比一下常住人口，你们就会明白它们之间的差异在哪里。

我们家乡小县城常住人口60多万，那个小县城常住人口十万都不到，这就是差距，我们晚上的大街灯火通明人潮涌动，那个小县城大白天大街上的人和车都不多，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就是差别，你让不是土生土长的年轻人们怎么接受得了呢？

就算它的风景美出花，也留不住年轻人向往繁华和车水马龙的心。

这就是那个小县城给我们所有人的第一印象，就算过了一年半，不要说我闺女他们年轻人，就是我，我也还是无法融入它，接受它，喜欢它。

毫不夸张地说，那天一起去报到的三个外地孩子，没有一个不沮丧的，有一个来自省城的男孩子当场就红了眼眶，立马给他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说这个地方太落后太冷清，要辞职回家，就算回家找不到工作送外卖都行。

不知道后来他爸爸妈妈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最后还是妥协了，留了下来，但是，一年多过去了，我每次看见他，他都和我说：“阿姨，我在这里不开心，非常不开心，不知道怎么办，好想辞职回家”。

“那你爸爸妈妈同意吗？回去怎么办？辞职后五年内不能再次报考公务员……”。

最后，小伙子沉默了，满脸痛苦，无所适从。

唉，和我闺女一样，都是可怜的孩子，小县城公务员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桎梏，留下来嘛，自己每天都不开心，都快得抑郁症了；辞职嘛，如何面对自己那些挑灯夜战刷题的艰辛，以及自己即将面临的再次失业，真是进退两难。

至于调动，我们后来问了很多相关的人，大家给我们的答复都是：“税务局调动还是很容易的，只要认识省里的一把手，不要说邻近地区的跨地区调动，省内想去哪都行，调回家是分分钟的事情，小菜一碟”，但问题是，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钱没势没背景，更没有当当大官的亲戚朋友，他们说的一把手，对于我们来说，遥不可及，根本就不可能认识。

所以，闺女就这样开始了她的异地工作生涯，在不开心和不甘心中，无奈地每个星期花五百块钱两地奔波，身心皆疲惫不堪。

如今，闺女的个人问题再次面临没恋爱对象可谈的窘境，你让她如何心平气和乖乖呆在那个没有未来的小县城呢？

其实，我早已明白闺女目前面临的问题，并且无数次半夜醒来，焦虑得再也无法入睡。

好不夸张地说，自从闺女考上那个小县城的税务局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实中的种种问题分分秒秒字马灯一般萦绕在我的脑海，让我时时刻刻寝食难安，尤其是一想到闺女这辈子就困在那个小县城，每天在不开心，不快乐，不认命，不甘心中辗转反侧，没爱情，没男朋友，没人陪伴解闷，我就心如刀绞，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泪流成河。

我可怜的小乖乖，是妈妈害了你，早知如此，不如当初报考一个你喜欢的地方，考上皆大欢喜，即便考不上，在我们家乡寻一份工作，每天陪伴在爸爸妈妈身边，多好呀。

可惜，如今木已成舟，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写到这里，心痛得无法呼吸，我可怜的闺女，难道这辈子就因为考上了那个小县城，不肯在本地将就，就失去了和家乡的男孩子谈恋爱的资格？

说实在的，想给闺女找一个家乡的男朋友，我是有原因的，据税务局内部的人说，如果我闺女能找到一个家乡的男孩子结婚生子，那么，等他们夫妻分居两地满三年时间，我闺女就可以申请调回家乡，一家团聚。

所以，无论真假，我都想搏一把，如果就成了呢？那就是欣喜若狂的大喜事，我想，到那天，我会抱着我闺女，哭死！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得多，看到机会，不试一试，我将一辈子都不安心。

当然，无论哪种结果，我闺女都会面临夫妻两地分居和孕期自力更生的难题，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或许，如果调动失败，那将是小夫妻一辈子面临的难题，但是，在有可能调动回家乡的诱惑下，夫妻两地分居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更何况现在都还没找到愿意和我闺女异地谈恋爱的男孩子，想得太多太远，那只会增加我的焦虑和烦恼。

估计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人生太累太累，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啥也不用操心地恣意躺平呢？

不知道怎么办，更不知道怎么办，才能余生不悔。

在闺女找工作这件事情上，我们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纠错太不容易，代价太大太大，唉，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实在是太难太难，我们家要是有一个有权有势的高官亲戚该多好呀……

心疼我闺女，孩子为了就业，实在是太受委屈，太可怜了！

闺女，妈妈无能，没本事帮你调动工作，没本事在家乡帮你找一个你喜欢的男朋友，妈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