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秋雨

今年的秋天,天天是艳阳高照,仿佛每天都是夏天的加长版。
在我少年时代的秋天,雨水是多么的丰沛啊!每到中秋前后,三天两头下雨,乡村道路泥泞的就像酱缸一样;烟雨中的房檐水,就像一幕幕扯不断的水濂洞,日日夜夜滴答个停;泄洪渠的黄泥水流得汩汩作响,昼夜不停地奔向汹涌澎湃的汉江河;天空中浓云欲坠,大地上灰蒙蒙的一片。只有那一畦畦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绿油油的鸡毛菜,仿佛还延喘着一线线不屈的生机!
二哥当年在武汉市工作,他每年中秋节前后,都要回到洋县老家,一来过团圆节,二来帮父母亲收割稻谷。

可是,经过八二年的那场洪水之后,他改行程了——休三夏大忙时的探亲假。
他说,收稻谷的时候回家,要是不巧碰上连绵不绝的阴雨,就只能望天兴叹,整天无所事事;而夏收的时候回来,天晴割油菜小麦。下雨天插秧押红苕两不误。
南方在杨梅成熟的时期有梅雨天。而洋县的“梅雨”天,应该是在“秋风秋雨愁煞人”的秋天了。
当读书郎的时候,我们常常在秋雨中,挽起裤管,精脚两片走在通往学校泥泞的道路上;曾经,穿上蓑衣,在如锥如丝的秋雨中,拉着压有石板的稻草把子,在门前的土场上来回拖场面;曾经,在家中断粮时,就起个大早,冒着凄凄惨惨的秋雨,去碾坊排队,碾苞谷麦拉高梁红苕面;曾经,在雨中钻空,到沙坝地河滩地去刨几荆笼毛芋头,在洪水渠中淘洗得白白净净,然后挑到谢村街上换零钱……
最难忘是九三年的秋天,从稻谷泛黄的那天起,老天爷就仿佛和农民杠上了——天天是大雨倾盆、如丝如网,而且一下就是二十来天,天空中看不到日头影子。

偶尔骤雨初歇,人们便迫不及待的披上雨具、套着牛车、拉上拌桶、像打游击战一样,冲向稻田,挥动手中那银光闪闪的银镰,争分夺秒的龙口抢食。
稻田很烂,有的地方水深及脚裸,有的地方淤泥能烂到人的膝盖上;稻谷已经熟透了,几近脱落,谷梢上还有少许晶莹的水珠;水稻秧子软焉焉的,没有了往日那箭羽一样的硬度。人们把拌桶摔打得叮咚叮咚;有的人把打谷机踏得嗡嗡作响。农民们挥汗如雨,身上粘满了泥巴和水珠不停的劳动。
割水稻、打谷子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来回运输,非常的艰辛、吃力和不易。
当年,小江坝一带,不论是平坝还是山沟,基本上都是牛蹄甲窝窝的泥巴路,看不到一寸水泥路的痕迹。装满稻谷的架子车,多半个车轮子都深深地陷在泥巴之中。在黄牛和人力的推拉下,走不了几步,整个车轱辘就是一个圆圆的泥巴盘,根本分不清车丝在哪里、车胎哪里、车轴在何方。
如果到较远的山沟田去收割,在没有耕牛的牵引下,几个小伙子,根本拉不走泥巴中的一辆行李车,更不用说来回还要挈谷袋。

当年,我家的那辆泥轱辘车轮,一直放到冬天,等泥巴完全风干之后,父亲才用铁锤和錾子,把像僵尸一样的黄泥盘,一点一点的凿下来。
种麦的时候,由于雨水太多,田地里湿的翻不出泥坯。耕夫挥动牛鞭,勉强把犁尖上的泥条翻开,田野里就像趴满了一条条水涔涔的泥龙。
人们费尽周身力气,把泥条挖碎,把化肥和麦粒洒在像糨糊一样的泥田里,才算草草了事。
有经验的老农都知道:“不怕泥里麦,就怕雨来拍。”麦粒只要不让“白雨”突拍,粘在泥巴上,照样能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人们常说,“三年不下雨,都有厌雨之人。”现在,汉中盆地马上就要栽油菜了,可是,那熟悉的秋雨呢?
我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够酣畅淋漓地下几场解渴的及时雨啊!


作者简介:陈新峰,男,农民。常年在宁波务工,空闲时间爬格子,喜欢用文字记录身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