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五代时期,有一人叫桑维翰,是洛阳人。他在进士及第后,就做了河阳节度使石勒的掌书记。后来,石勒借助契丹之力,灭了后唐建立后晋,因为拜桑维翰立功极多,于是石勒拜他为宰相。
桑维翰凭啥能做宰相?因为就是他,力劝石勒反叛后唐,借助契丹的兵马灭了后唐,自己做皇帝。石勒也是无耻至极,甘愿做儿皇帝,所以在成功做皇帝后,果断封桑维翰为宰相。
做了宰相后,桑维翰权势极高,不少人来走关系。
桑维翰有一位布衣之交,叫韩鱼,得知桑维翰做宰相后,就去拜见桑维翰,想通过他来做一些事,能做官最好。
韩鱼去了宰相府,说了自己名字,看门人去通报后,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桑维翰才出来见韩鱼。韩鱼进去后,十分恭敬,低头施礼,都不敢看桑维翰。桑维翰依旧坐着,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让韩鱼坐下来。
坐下来后,韩鱼看向桑维翰,想要开口求他。然而,桑维翰一句话也不说,也不问韩鱼为什么来,就是坐着,脸上很严肃,似乎不可以通融。于是韩鱼也不说了,施礼后告辞了。
回去后,韩鱼对仆人说:“桑公是我故人,我们是布衣之交,以前他也没做官的时候,我们关系很好。现在,我去拜见他,他却什么都不说,一脸严肃,这是什么道理呢?”
仆人年纪大,通晓人情世故,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了,桑大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心胸狭窄,又做了大官,故而气焰很盛。这个人,难说啊,以后恐怕也指望不上什么了。”
韩鱼听了后,说道:“不错,他心胸确实狭隘,以前我们这些朋友都知道。人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看来他的肚子里,放不下树叶做成的小舟。”
次日,主仆二人商量后,打算离开,回老家去。
临走之前,韩鱼去与桑维翰告别,没想到桑维翰笑着说:“最近,为皇帝起草文书的书殿缺少人手,我知道你的本事,已经把你的姓名上奏皇帝了。皇帝看到后,也同意了,封你做学士。你不用走了,留下来做官吧。”
韩鱼不敢相信,这时候,有两个小吏从东边走廊出来,他们抱着箱子,打开后里面有任命官员的黄色诰书,还有对应的蓝色官服,靴子,以及上朝用的笏板。
韩鱼大惊,赶紧过来跪下,接受了任命。桑维翰送走小吏后,置酒款待韩鱼,韩鱼心中感激,逐渐放开了自己,和桑维翰开怀畅饮,又说了许多家乡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好多了,好像回到了从前。
回去后,韩鱼和仆人说了,还赞美桑维翰,说他暗中替自己谋事呢,只是还没确定,所以才没说。
仆人却说:“难道没确定,他就不能说了吗?再说了,没确定还让你等那么久干嘛?他的举动很奇怪,只怕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你得小心一些。”
韩鱼是个老实人,不肯听仆人的话,觉得桑维翰不错,已经变成了气量极大的宰相。
一段时间后,桑维翰对韩鱼说:“当年那个朱秀才,现在怎么样了呢?他很有本事啊,只是很可惜,考了秀才后,就一直不顺利。”
“朱炳也还好,只是他家很穷,还有老父母得指望他养着。他一边种田养着全家人,一边继续考试呢。”
“我以前和他同乡,他对我很不错,我的诗文,他常常拿着对别人说好。你替我写一封信,把他喊来,我会给他谋个官职。”
韩鱼很高兴,马上答应了。他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朱炳。很快,朱炳来了,桑维翰也给他了谋了官职,是左军巡判官。然后,也有小吏拿来箱子,里面是任命的诰书,以及对应的官服、靴子、笏板。
又过了一段时间,桑维翰又在家宴请韩鱼,问道:“姜护秀才现在在哪里呢?以前他和我有些小矛盾,我们关系不太好,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我能帮他,一定会帮他的。”
“我听说他客居山东,混得很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
“以前我和他同场考试,他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他,互相欺辱对方,都很过分。年轻人啊,到底还是气盛。现在想想,有些幼稚。如今我过得好了,他居然还在为吃饭而发愁,实在令我难过。君子不念旧恶,你写一封信,让他来,我给他谋个差事做。”
韩鱼大喜,马上写了一封信,让仆人送过去。一个月后,姜护秀才才拄着拐杖而来。韩鱼迎接了他,给他一套衣服换了,又让他沐浴修整了一番。
此时,姜护秀才还没被桑维翰召见。家里老仆人听说这事儿后,悄悄对韩鱼说:“我听说,姜秀才和桑大人以前有仇,他这次来,不会有什么事吧?桑大人的为人,第一次你去拜见他,我就说了,只怕有诈。我怀疑桑大人,是要借你之手,把姜秀才骗来,然后伺机报复。”
韩鱼不相信桑维翰会这么下作,怒斥了老仆人。老仆人摇摇头,叹气后不再说话了。
很快,桑维翰召见了姜护,韩鱼同他一起去了。坐了一会,寒暄了后,桑维翰召一个小吏,说了几句话,然后离开了。
小吏对姜护说:“桑大人说,他有要事要去办,你的事快好了。你先跟我们去军巡院(负责京城治安以及刑狱审讯的机构,长官为左、右军巡使,下面则是左、右军巡判官)里等待,很快就会有诰书到了。”
姜护很高兴,跟着小吏到了军巡院的衙门里。坐了一会儿后,左军巡使来了,小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那左军巡使连忙点头,说“是”。姜护看了后,觉得应该是自己的事情定下来了。
小吏离开后,左军巡使叫来一个人说:“你去告诉那秀才,就让他到府中,说要授官了。”
姜护听了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传话的人催促他走,姜护只得跟着小吏走。出来后,那人离开了,有几个白衣小吏跟着姜护,走了大约一百步后。两人突然抓住了姜护的手,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姜护隐隐觉得不对劲,大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但几个小吏什么也不说。
到了集市上人多的地方,姜护觉得有些安心了,起码人多的地方,这几个官府小吏不会动手杀了自己。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有一个小吏忽然拿出一张纸,大声念道:“姜护你犯了死罪,罪当处斩!”
很多人看到后,围了过来,都来看热闹。
姜护大惊,喊道:“我什么时候谋反了,我根本没有!我跟你们说,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韩鱼写信给我,说桑大人要让我做官,我才奔波而来,怎么会犯罪呢?你们肯定误会了!有哪位好心人,去帮我找韩鱼韩大人?”
那个小吏笑了,说道:“说你谋反,你就是谋反了,这么多人,我们为什么不说别人谋反,只说你谋反呢?来呀,此人犯了死罪,当街处斩!”
姜护大骇,吼道:“我冤枉,我冤枉!你们要是杀了我,我死也不甘心,我一定会上告到阎罗王、天帝那里,我一定要报复你们!”他说了很多,还没说完呢,就被砍头了。
很快,事情传出了,韩鱼听到后,顿时明白,老仆人的话是对的。桑维翰果然利用了韩鱼,让他写信喊人来,他目的就是要除掉姜护,让朱炳做官,不过是为了获取韩鱼的信任。其实,他第一次拜见桑维翰,桑维翰就想到了,所以才等很久才见韩鱼。
韩鱼伤心,他哭了许久,说:“姜护的死,都怪我啊!桑维翰这个宰相,真是一点不变,气量太小了啊。他如此为人,我恐怕也难以自保。”
于是,韩鱼找到朱炳,商量之后,两人心意一致,很快就诈称有病,辞官回乡去了。
桑维翰除掉了当年的冤家,很是得意,也不管韩鱼和朱炳了,这两人本就只是工具而已。他没把姜护的话放心上,每天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这一天,桑维翰在家中凉亭里坐着,忽然看到了姜护,他一时间懵了,赶紧起来迎接。姜护坐下来后,与他聊了一会儿。
忽然,姜护话锋一转,说道:“宰相大人,你是贵人了,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想弄死谁都可以。然而我姜护以前和你,就算有一些恩怨,难道大到让你杀了我才行吗?当年你我年幼,互相取笑、欺辱,也不是只有我对你如此啊,你对我也是如此啊?何况都是戏谑而已,怎么就要杀人呢?”
桑维翰很惭愧,不知道说什么。
“你杀了我,姑且还能理解,但你为何让人砍了我的头,让我死也没个全尸?为何把我尸体丢在荒野,让野狗吃我的尸体?为何不能照顾一下我的妻儿,害得他们冻饿而死?你呀,实在太没气量,太狠毒了。我已经上奏天帝了,天帝可怜我,让我做了冥府判官,现在也能主宰你的生死了。”
听到这里,桑维翰吓得就跪下磕头,又说求饶,又说找三千和尚超度姜护。然而姜护什么也没说,慢慢离去了。
不到两天,桑维翰就死了。他死了以后,也是头被砍下来,尸体丢在了荒野,被野狗吃了个干净。
大人物偏是小肚鸡肠,偏要打着小算盘,真是死了也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