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沈琢关起来了。

关在一个巨大的金丝笼子里。

他说当初承诺要娇养我，如今实现了。

我点点头，在笼子里应和他，说他厉害，毒还是你毒。

他只是冷笑。

当年他是我的侍卫，是我踩在脚下的家臣，现如今他摇身一变，翻身农奴把歌唱，再也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了。

沈琢不在的时候，我就在笼子里看春宫图。

今天他下朝很早，我问他要不要一起试试这图里的姿势。

他婉拒了。

我知道原因，因为我长的太丑了

遥想十年前。

我也是名满京城的人儿，不过不是因为美而出名，是因为丑而出名。嫁给沈琢的原因很简单，我太丑了没人提亲。

所以只能在宅院内部消化。

不过这样也好。

我挑选了我最喜欢的家臣，也是我哥哥的侍卫---沈琢。

沈琢打小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接下了我这个烫手山芋。

新婚夜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想着春宫图里的画面，等着沈琢。

结果他只是掀开我的盖头，那一瞬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穿红色很好看，更衬他的英俊。

然后没有发生我料想的事情。

他规规矩矩的躺在我身侧，我拉住他的衣袖，他转过头看我。

“小姐，怎么了？”

按照春宫图里描绘的，多是男人主动，可是他怎么对我一点欲望都没有？

凭着月色，我见他一双眼睛十分清明，不掺半点欲望。

难道要我勾引他吗？

我吞了吞口水，在他冷静的注视下一点点掀开自己的中衣。

而他只是平静的看着我的动作，说道：“小姐，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我脸腾一下就热了，身体发烫。但我委实是着凉了，不是身体，是心。

全京城大抵没有哪个新娘子如我这般难堪吧？

我生气的把自己裹成一团，躺到沈琢身侧，沈琢再没有多说什么，我气着气着也就睡着了。

当时我安慰自己，终会有一日，我会和沈琢圆房。

但是不久我确实圆房了，但不是和沈琢。

是宋时。

宋时是当朝的二皇子，长身玉立，风清月明，除去皇子的滤镜，他就是个清朗俊秀的公子。

但是我觉得他有个特殊的癖好---恋丑癖。

那天沈琢不在我的身边，我跟从哥哥去宫里参加百花宴。

我向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就在宴饮处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而后晃晃悠悠的被宫婢搀扶着离开了宴饮处，其它夫人娘子都问我怎么了，我哥先替我回答了，说我不胜酒力。

现在想想一切都像计划好的一样。

我被安排到一间屋子，里面全是熏香，宋时也是一副醉的不行的样子。

但是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像是个发怒发狂的野兽，全然没了贵公子的气度。

我以为他是要把我吃了果腹，直到我发觉他用起了春宫图里的动作，我才知道不是的，他不是饿了，他是被下药了。

外面明明是晴天，我却觉得雨疏风骤 ，我希望沈琢会来，又不希望他来。

沈琢破门而入的时候，正好宋时刚刚结束一轮。

我躺在床上看着沈琢。

那是我头一次看见他生气，他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当时我好像在哭，对，因为一切没有春宫图里描绘的那么美好，我只是觉得很疼。

沈琢带我回家了，他紧紧抱着我，用衣服盖住我。

回程的轿子上，他一直搂着我，身体发颤。

我这时累的很 ，我说沈琢你不要抖了你一抖我也会抖，我现在很疼。

沈琢听我这么说，顿了顿呼吸，而后扶上我额发，安慰我不疼了，不疼了。

就好像，他一直很珍重我的样子。

回到府邸的时候，沈琢屏退了所有人，给我打了水。

他给我上药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宋时。

我问沈琢是不是所有春宫图里的动作都是那么疼。

沈琢不答，只是专心上药。

我又自言自语道，如果都是这样难受，那我再以后也不想尝试了。

沈琢还是不语，他的情绪好像平复了些，变回了那个对我沉默寡言的家臣。

我叹息，等沈琢上完药，便把我放在浴桶里，我身上几处淤痕他都避开了，他自小习武手劲很大，却还是轻柔的给我擦拭身体。

我最终在浴桶里睡着了。

梦里我好像见到了小时候的沈琢，他在门口坐着，我跑过去问他为什么闷闷不乐，他还是那副憋闷的样子，转过头去不愿意理我，我说那就和我一起玩会儿球吧。

他神色厌厌却还是答应了。

朦胧间，我被日头照醒了，侍女说我睡了很久。

沈琢不知道去哪了，回来的时候一脸戾气，像是刚刚和人吵了一架。

我看着他手指骨节上的血迹，明白他不是和人吵了一架，而是和人打了一架。

那之后我有的时候总是晕沉沉的，渐渐的沈琢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找来郎中。

郎中说恭喜他喜得贵子。

我们二人谁都开心不起来，孩子根本不是他的，我也不愿意不明不白的做了母亲。

沈琢开始忙起来，但是每夜回来都会详细询问侍女我喝没喝药，今晨吃的怎么样，胃口好不好，中午歇息了吗，晚间是否多在宅院中走动了。

他对我这般关心，却都需要我从旁人处才能探知。

他似乎是决计要养下这个孩子，还教郎中给我开了安胎药。

有一次沈琢回来的早了，我问他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他明知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沈琢回道。

“堕胎，不利于你的身子。”

沈琢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我觉得他拒我于千里之外，正当我因此心灰意冷不想打扰他的时候，他又会突然关心我一下，对我突如其来的温柔。

之前他做家臣时便是，每每见我只是在远处站着，我喜欢蹴鞠，他却从不陪我玩，府里其它侍从都上赶着要陪我、逗我开心。

可他只会在我蹴鞠时远远站着，我说沈琢要一起来玩球吗，他总是拒绝的，从来没有一次答应。

渐渐的，我也习惯他总是对我冷着脸，总是不答应我的各种要求。

当我觉得他大抵是不喜欢我的时候。

我落入池塘时他是最先来救我的，我闯祸时他又会帮我背锅，可我一靠近他他又退了回去。

我上前一步，他就退一步。

我后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以前是这般，现在也是。

4

这一日哥哥带着宋时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太医。

我是不愿意见这位审美奇怪的皇子的。

自幼周围人没有一个说我长的好看，只有宋时，我们二人初见的时候他便写了首诗，夸赞我美，当场宾客都笑了，笑他恋丑。

第二日这事儿传到京城，满京都知晓宋时有别样的癖好---恋丑癖。

顺带着我相貌丑陋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似乎从那时就注定了我遇见宋时便没有好事，就想现如今，我已为人妇，却怀了他的孩子。若是此事传出去，我恐怕要被满城的唾沫星子淹死。

太医确定了一个大概的怀孕期间，但尚不能确认是不是宋时的血脉。

宋时说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他还会来，让我珍重。

我虽然怀孕了，但我没傻。我觉得宋时、与我兄长他们二人可能在谋算什么。这里面还把我给算计进去了。

一个皇子，一个人臣。若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只怕是天又要变了。

果然，就如我料想的那样。

宋时篡位了，谋士是兄长。

但是跟从宋时出兵的将军是沈琢。

我认识家臣沈琢，却不曾与将军沈琢相识。

还没等我从震惊中缓过来，他们几人像是打麻将三缺一一样。

皇帝有了，丞相有了，将军有了，还缺一个后妃。

宋时把自己的发妻立为皇后，又立我为宣妃。

我身子骨不行，戴不起后妃的重冠。

但服侍的宫女却说我是国色天香与这后妃的服制最是相配。

我是国色吗？

为何以前都传言我貌丑不忍细看？

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风云。

竟连美丑都能颠倒。

我已经快到临产了，在御花园中溜达的时候，碰上了沈琢。

“末将沈琢请宣妃娘娘安。”

他再也不会叫我小姐了，只会喊我贵妃娘娘。把我当做别人的妻子，天子的妃。

也对，我与沈琢作夫妻的时候，他也从未喊过我“夫人”或是“娘子”。

也许，我应该安安心心的做一个妃子，毕竟深处在漩涡之中，越是挣扎，恐怕越是难压。

5

皇子出生后便送去给皇后教养，我从普通的妃子升为贵妃。

同年，塞外打猎。

我跟从宋时来到围场，宋时的恋丑癖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治好，他好像很喜欢看我的脸，总是

温柔地看着我，在围场教我骑马射箭。

果然，大臣们见此都笑不出来，甚至说不出一句称赞的话，他们都噤若寒蝉般看着沈琢的脸

色。

我先是沈琢的妻，后又做了宋时的妃，这期间生下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至今

充满争议。

夜晚的时候，我看着兄长在一众朝臣中周旋，觉得他很吵，我有这一样一个爱折腾爱谋划的哥哥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为了能喘口气，我借故身体不适，宋时点头，我才退出营帐。

我在草原上望着漫天星斗，正当我以为自己能喘口气歇歇的时候。

我被人给绑走了。

失去意识之前我几乎是没有反抗的，我习惯了各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与其挣扎不如不动。

似乎是我的个性过于适从，沈琢来救我的时候已经和劫掠皇妃的歹人们杀了一场，这期间我一直没睁过眼睛，睡的很安详，安详到沈琢以为我死了。

他红着眼睛不停的摇我终于把我摇醒了。

沈琢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杀过来的，他受了伤，我们二人现在只能歇在山洞里。

深夜的山洞静的可怕，各种潜伏在四周的危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却都被黑暗笼去了身形。

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种害怕，我在沈琢的怀里问了一个一直困扰我许久的问题。

我到底是丑还是美？

沈琢沉吟良久，最终回道。

“小姐，貌甚丑。”

果然，我就知道那些宫女和妃子说的都是恭维我的话。

我又问沈琢，当初不愿意和我圆房是因为我丑吗？

沈琢没有回答，我揣测应该是这个原因，但他可能不想再拿话伤我了，顾及我的脸面所以不想再说了。

好像当时与沈琢洞房花烛夜的尴尬又重演了，我成了那个被沈琢视若不见的糟糠之妻，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我赌气般的和沈琢说到宋时从来不会说我丑，也很喜欢和我做那些事儿。

沈琢不语，他的双眸寒凉，听我这般说辞后，便把我从他臂弯中推了出去，而后翻身不再面向我。

一夜无恙，将军带着贵妃外宿一夜，而后堂而皇之地回了营地。

大家表面上都不敢多言，背地里关于我是妖妃的传言却更盛了。

关于我貌丑的传言好不容易才息了下去，现在又开始传我是妖妃。

可宋时却半点不规避朝臣对我的弹劾，常常刚接了我的奏本下朝便来看我。

宋时忙的时候，我便去皇后处看看自己的孩子。

他还不会说话，长的也好看，非常粘人，见到我一双眼睛就黏在我身上，好奇地看着我。

我当时抱着这个孩子，料想到今后身处后宫，可能便是长久的寂寥，但是以后我可以和这孩子一起蹴鞠，也算是自由快活。

我兄长的权利越来越大，我的传言便越来越盛。

朝臣的话翻来覆去不过是

一我是妖妃祸乱后宫。

二我不忠贞曾是将军沈琢的妻子，皇子的血统可疑。

关于我的讨论声到达高潮时，一个新的消息让这一切都冷却下来了。

6

沈琢要娶妻了。

他的妻子是一个颇具盛名的美人儿，除去美貌还有极高的词作才情。

两个人一个是英俊武将，一个貌美的才女，我不用亲眼见到，只是听着便觉得他们二人很般配。

我带着繁重的有点滑稽的贵妃服制，跟着宋时的脚步，参加了沈琢的婚礼。

上一次他也是这般打扮的时候，我是在新房等他的新娘。这一次他着红装，我却是天子的贵

妃，在堂上接受他的拜谒。

我得体地浅笑着，祝贺他。

我想那个总是在背后默默保护我，对我从来只称呼小姐的沈琢，应该从来都没有将我视作

妻子。

对呀，在沈琢眼中我从来都没有漂亮过，我几次问他他都说我丑，所以从来不碰我。

不过现在也好，沈琢终于得了美妻，不用再强忍着看着我这个丑妻了。

这么想着我喝下一口沈琢新婚宴上的一口酒，那一口就教我醉了好久。

沈将军和他的才女妻子被编篡成了故事，传遍了街头巷尾，后又经人整理成书，名噪一时。

索性我在宫中百无聊赖，便叫侍女出宫给我买一本回来。

我翻着故事，发现这书里除去将军和才女还有一个貌丑的贵妃。

这个丑贵妃在书中被形容成鼻毛长到落地、脸上好几个黑色的大痣，单从形象上看就是妥妥的丑角。

在书中这个丑贵妃先是抢占了将军，逼将军和她成亲，将军不喜丑贵妃所以从不和她圆房，

终于有一天将军遇见了才女，休弃了丑贵妃。

丑贵妃被抛弃后，遇到了妖精，她和妖精欢好怀了孩子，又跟从妖精修习了妖术，摇身一变

成了美女，被皇帝看重成了贵妃，生了妖精的孩子做皇子。

丑贵妃诱导皇帝肆意挥霍国库，骄奢淫逸。最终被将军和才女合力铲除。

我合上书页，明白这书中若有所指。

妖妃的名头我可以顶，但是我不想我的孩子被冠上什么妖子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