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礼部尚书,他为朝廷选贤任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却在我及笄这年,被太子弹劾,落得个冤死狱中的结局!
我娘受不住打击,也撒手人寰。
我发誓要让太子血债血偿。
然而随着我不断接近事实真相,
却发现杀父真凶竟另有其人。
1
我悄悄猫在后院水池边,太子的必经之路上。
等着在宰相的生辰宴上,给太子致命一击。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握着匕首的手也开始发抖。
因激动而发抖。
太子月白色衣袂出现在转角的这一刻,我像狩猎的猎人一样蓄势待发。
不成想……
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推,我头朝下栽进了水池里。
回头只瞥见一道青绿色人影闪过。
来不及呼救,我呛了几口水后,往下沉去。
绝望之际,一只手猛地拉住我,托着我的腰,往岸边游去。
待看清救我的人是太子时……
我愣住了。
他托着我正费力地往岸边游。
我眼中却杀意渐浓。
握紧匕首正要刺向他,岸边来人了。
只能悄悄藏起匕首。
太子毫无绅士风度地把我往岸边一推,自己翻身上了岸。
“呵呵,果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我心里嗤笑着。“且留你狗命多活片刻。”
此时,守在岸边的皇后和宰相合力将我拉上了岸。
皇后娘娘眼中含泪:“月儿,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要了姨母的命啊!”
宰相更是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月儿,是凌伯伯大意了。”
“姨母!”我眼泪汪汪地喊道。
“凌伯伯,今日我扰了您的寿辰了!”我揽着宰相的手臂撒娇。
他和姨母两人,是我如今在这世上最亲最近的长辈了。
再看太子,早已紧紧实实地裹上狐皮大氅,对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冷言道:
“以后走路带点脑子。”
随即,转身离去。
我斜睨太子一眼,心里不住地冷笑:
父亲被他以12道罪名弹劾而死,他却来表演什么见义勇为的戏码。可笑至极。
2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等在太子的必经之路。
“刚才感谢太子殿下,这是我父亲搜集民间偏方特制的驱寒药丸,您刚刚落水,别着凉了。”
我若无其事地盯着太子,想看看他听我提起父亲,是何等地惭愧与羞赧。
我果然是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
“不必。宫中什么都有。”他表情坦荡,无半分赧色。
“呵……”我不小心冷笑出声来。
“你还有事?”他冷冷地看着我,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父亲一向敬重太子殿下,常在我面前提起太子殿下年少有为。”我故意嘲讽他。
周所周知,父亲是改革派,太子是保守派。两人政见敌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我握着匕首,不动声色地朝他迈近了一步。
他对此毫无察觉,眼神黯淡了一瞬:“上官大人的事情,孤很遗憾。”
“我呸……伪君子!”我心里骂道,手上的匕首,恨不得立刻插入他的心脏!
“上官大人入狱是受我弹劾。”他皱了皱眉头:“但那时弹劾上官大人并非是要冤枉他,反而是为了保护他。孤以为,至少牢里安全些……终究是……没来得及……是孤失察了。”
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险些没有站稳:“你是说,有别人要杀我父亲?”
太子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君子和而不同。我与上官大人虽然政见有别,但却与个人恩怨无关。孤向来欣赏他的才华,甚至还派了暗卫保护他,只是……”
太子神情落寞下来。
“此事太过复杂,你不要再深陷其中。”他紧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早些回去吧。”他的神色恢复平静,轻声说完便拂了拂袖子,转身离开。
我盯着他背影皱起了眉头。
3
借着向姨母请安的机会,我常出入宫中。
有时姨母不在,我便在殿内边吃点心边等她。
“上官姑娘。”李公公笑着喊我。
这日,我到永安宫时,姨母正与皇上逛御花园,大内总管李公公站在永安宫门口等着他们。
“李公公。”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满脸讨好地堆起笑。
李公公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正要走,我眼珠一转,又折返回来。
“李公公,有一事请教!”我笑眯眯地说。
“上官姑娘请讲。”
“陛下之前因我父亲的事情恼火,不知气可消了?我今日来看姨母,是否会坏了陛下的兴致?”我旁敲侧击地打听着。
“上官姑娘多虑了。陛下的气早就消了。”李公公淡定地说。
“其实早在上官大人自戕前,陛下就已下了赦免的御旨。”
我心中似有惊雷炸响!
自戕?
衙役大人明明说父亲是旧疾复发,暴毙于狱中……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隐情!我心中暗想,面上却不动声色。
“父亲被赦免了,为何还要自戕?”
李公公面沉如水,似陷入回忆:“老奴那日将圣旨送到时,上官大人已经不行了。”
“父亲临终可有说什么?”我双腿发抖,强作镇静地问道。
“老奴去得迟,上官大人临终前一直在喊上官姑娘的名字,隐约还听见平安两字。”
“想来他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上官姑娘能平平安安。”李公公叹了口气。
“李公公,父亲是怎么死的,死状如何?”
李公公面色陡然一变:“老奴……老奴具体不知。口鼻流血,听御医说是嚼舌自尽。”
我心里轰然一痛!
嚼舌自尽不是口鼻流血!中毒才是!
“上官姑娘不要怪陛下,他只是想给上官大人一点教训,并没真想要他的命。”李公公怕我误会陛下,急忙解释道。
“明白,谢谢李公公。”我屈膝行了个礼。
4
我失魂落魄地往殿外走着。
内心翻江倒海。
父亲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能买通大理寺,能改变死因,能知道陛下的赦免圣旨,能赶在圣旨送达前下手,还能将毒杀伪装成自戕……能做到这些的,除了太子又有谁呢!
我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朗声笑着,对我伸出手来,唤我:“月儿,过来……”像小时候一样,将我高高举起,坐在他的肩头。
耳边似乎又听到他临走那天最后对我说:“等为父回来就带月儿去骑马……”
可是啊,父亲,你食言了。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感觉脸上热热的,手一抹,全是泪。
失魂落魄之际,迎面撞上一个人怀里。
待我看清是谁时,脸色一下白了。
5
“太……太子殿下。”我情绪起伏,声音发抖,颤巍巍屈膝向太子行了个礼。
“你,怎么了?”太子面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没事。”我哑着嗓子说。因为情绪一时难以平复,声音听起来不但没有力气,反而带着软软绵绵的颤音。
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
太子脸上阴晴不定。
只是无声无息地看着我。
我竭力想控制情绪,却做不到。眼泪像打开了的水龙头,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足足有半晌。
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只是尴尬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抬手摒退左右,长叹一口气,轻声说:“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吗?”
我拿袖子擦掉眼泪,冲他点了点头。
“大家都以为我是贤贵妃所出,事实上,我的亲生母亲是个宫女,生下我就被赐死了,我自幼便养在贤贵妃宫里。”
我震惊地看着太子,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这则宫中秘闻告诉我。
他面沉如水,无波无澜地继续说:
“说是养着,但其实并没有人管我。父皇也甚少来看我,唯一照顾我的奶娘陈嬷嬷,也在我七岁那年生病死了。
我从小便觉得贤贵妃对我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她讨厌我,看我的眼神里也带着嫌弃。
有时父皇来了,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则是多余的那个。
后来,我猜到自己并非贤贵妃亲生。那时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气她。
在我十一岁那年,她也难产死了。
再后来,大皇子夭折,我被立为太子,搬出了宁安宫。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贤贵妃的样子了,但却摆不脱她对我的影响。
我不纳妃,也不喜与人亲近,更不与人接触。
相比起来,上官大人陪你长大,这份温情,虽然他不在了,却会伴你一生。”
我注意到他用的是我,不是孤。
原来太子疏离冷漠的外表下,埋藏着这么深的童年心理创伤。
我盯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睛,心情复杂。
不明白他为何不惜自揭伤疤,来安慰我的丧父之痛。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我有时宁愿出生穷苦人家,至少有父母关爱。也因此,我反对改革。
历史上,哪次改革不是以鲜血淋漓、尸横遍野为代价?哪次改革受苦的不是底层百姓?
我不反对改变,但要循序渐进,有朝一日,你会明白。”
太子一口气说了很多,他的表情平静冷漠,我的心里却波澜起伏。
我看着太子依旧冷峻的侧脸,心里似有暖流涌过,不可否认,他会是个好皇帝。
他虽外表看起来冷冷的,却同情弱者,心里装的是大爱与情怀。
他虽然杀了我父亲,但我为父报仇而杀了他,真的是为民造福吗?
一时间,我的坚持有些动摇……
可不报仇,我又能怎么办呢?
……
太子伸出手,轻轻地慢慢地拍了拍我的头。
动作甚是僵硬。
我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神。
有伤感、有真挚、有怜爱,还有一些,我看不清的东西……
站在风中,我凌乱了。
7
半个月后,太子的生辰宴,我盛装出席。
“太子殿下,今日我不请自来,是手绘了一幅水墨丹青,想赠予殿下,祝太子殿下福寿连绵、安康顺遂。”
我呈上卷轴,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在太子面前徐徐展开,画下附诗一首:
“天容水色聊同夜,
罗浮山下已三春。
万户春风为君寿,
坐看沧海起扬尘。”
“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周围响起一阵抚掌声与惊叹声。
太子目不转睛地端详水墨丹青,唇角浅笑,嘴上却是不留情面:
“孤向来不喜爱字画这些,下次别瞎费这些工夫。”
说罢就要随手把卷轴丢给管家。
手举到一半却又收回,默默把画卷扎好,藏于袖口中。
我不禁莞尔。
席间,我借如厕之机,悄悄离开,潜入太子书房。
父亲的12项虚构罪名,太子不会凭空得来,定有人献策。
只要献策就会留下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