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烟雨尽繁华》作者:风之歌月之歌

芳芳看小说 2024-10-06 10:26:55

简介:

“那个……我会负责的!”

伽罗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来。他说什么?

“我说,我会负责!”

王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留得安鉴之一脸茫然。

伽罗对着他的背影喊:“喂,你负什么责,谁让你负责了?”

真是个搞不懂状况的二货,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线。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是无心之过,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原谅我!”

他缓缓说出当年的话语,同样的语调,同样的氛围。那样的场景就如回到从前,那是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多么遥远的从前,这纷乱的世界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换了多少年号,伽罗一时都想不起来到底过去了多少年。

无尽岁月,无尽风雨,还怎么能回到从前?

精选片段:

太建四年盛夏,伽罗遇到安鉴之。

  伽罗的眼睛因火焰灼伤被伤带蒙得严严实实,不能视物。只听得对面之人说了一句:“哪来的瞎猴子?”

  伽罗懵了,没想到传说中神机妙算的征西军师会如此尖刻无礼。就算自己双目受伤暂时当了瞎子,但平日里师傅宠爱,师兄们爱护,从来没有人因她瘦小叫她“猴子”!

  伽罗捧着自己怀里残缺的兵书,挣扎着朝门口走了两步,不想脚下的胡床也和她作对,她一个不小心踉跄几步出去,跌到一个冰冷的铠甲怀里。王彧一手拉住她的胳膊,竟然用一贯的傻愣语气说:“对啊,和你形影不离三七二十一日,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瘦啊!”

  不是三七,三八才对!

  什么形影不离!要不是这个搞不懂状况的人在危难时刻突然不知所踪,她的兵书怎么会在混乱里丢了两卷?她的眼睛又怎么会被突然出现的巨亮灼伤?

  这一刻,伽罗对征西军师安鉴之和先锋校尉王彧有了明确定义:一个“毒舌”,一个“二货”。

  这一天,是伽罗奉师命送十二卷兵书到征西军的第一天。

  谁都没想到,这将是之后十年华夏大地风云际会的开始。

  第一章微明世界

  伽罗到荆州一个月后征西大将军王宣搬师回城。

  南朝陈国的征西大将军王宣风风火火回营来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王彧脱光了膀子抽了一顿。

  王彧身为先锋校尉,领了偷袭武宁郡辅助大军攻城的军令,却带着一队人马消失在武宁城外的深山里。直到约定的大军攻城时刻仍不见踪影。

  王宣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到了武宁城下平定叛军,只等着王彧过来复命或者直接打开城门。却不想武宁城门萧瑟,鬼影幢幢。要不是城南凑巧失火,逃命的守卫冒冒失失跑出城来;要不是王大将军急中生智,果断决策,大手一挥乘机攻入城去……这十万大军可就要悬在城外,错失战机。

  这一仗征西军打得精彩。前前后后十三日,杀敌三万,攻下城楼。这整整十三日里,王彧竟然人影也无。等到战事已定,王宣安排好驻防事宜班师回荆州,才收到王彧的消息——这小子竟然早已回了荆州。大军血战艰辛出生入死,王彧竟然带着人回荆州花天酒地。

  王宣一向治军严谨,自王彧懂事起就将他带在身边历练,指望着这唯一的儿子能顶天立地,也不算辱没琅琊王氏高门贵胄的血统,对得起他那些在台城出将入相的叔伯。没想到十年历练还是脱不了他顽劣本性,想到自己这个儿子如此不成器,王大将军亲自执鞭,一顿狠打。好在王彧的六姐王千若及时赶来跪着哭着保下他,一群偏将才敢冲上去趁机将人事不省的王彧架走。

  “你怎么不说你去哪儿了?就让王将军这一顿好打!”安鉴之为王彧换药,“不过打打也好,练练你的厚皮,哪天再闯什么大祸你就能以皮为盾,也不至于丢掉小命!”

  “我要说什么?就说为了送这个路上遇到的瘦姑娘到荆州?因为带着重要的兵书给我爹?”

  二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怆和无辜,但静静坐在一旁的伽罗还是忍不住起身在他背上拍了一掌:“有本事说说那两卷兵书是怎么弄丢的?顺便说说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野兽出没的深山里?”

  “好疼!你这猴子,放开手!”

  王彧伤口被击,疼得大叫。伽罗得意,放开手起身。但她目不能视,只能扶着墙慢慢走到一旁,等着侍女过来牵她离开。

  这次侍女久久未来,是安鉴之牵着她离开王彧的住处。伽罗本能的要挣开,无奈安鉴之的力道虽然轻柔却十分坚决,伽罗只好乖乖就范。他的手有点冷,在这炎炎夏日里清清凉凉的舒服。

  其实,她主动向师傅请命来征西军,就是想亲眼见见安鉴之,这久负盛名的人物:“小女子一直想见见军师,可惜一直不能视物!”

  “为何?鉴之不过普通人物普通作为,何德何能劳圣贤的弟子牵挂?”

  “军师来王将军帐下两年,两年里王将军百战不殆,击退北齐进犯,这还不算功绩?两年前军师淮水一战神机妙算胜得精彩……”

  “百战不殆?呵呵,上奏者报喜不报忧,宣扬者说喜不说忧。要是北齐被击退,那寿春重镇此刻就该在我们陈国手上才对。”

  毒舌,果然毒,言语尖刻一语中的,不放过他人也不放过自己。

  伽罗无语,随着他慢慢走出去,却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引火烧了自身。许久之后倒是安鉴之先说话了:

  “王将军已经将阿彧革职,等三五天他伤好些了,就得出发回建康。不如你也去一趟建康吧,毕竟皇都,好大夫多,你的眼睛也能好得快些!”

  “你去吗?”

  伽罗脱口而出,立刻后悔自己的唐突。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小姑娘心里七上八下,仿佛已经听到安鉴之的嗤笑。

  果然,他笑了,语气戏谑:“姑娘希望在下同你一起吗?”

  伽罗此刻才想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挣也挣不开。

  对于此行的目的,伽罗是万分明确的。她要找这一个人,可将师傅交代的重任给他,然后竭尽全力地去维护他,辅助他。

  她不确定这个人是谁,不知道安鉴之是否能达到这个标准。不过她想再看看。

  王彧果然身子皮实,要不了十天便能活蹦乱跳。王宣看也不看一脚将他踢回建康,于是半年来一直在荆州的王家六姑娘也跟着走了,军师安鉴之也说是带着封向皇帝请赏的奏章进京了。这样一来伽罗当然得跟着去。

  盛夏建康,繁华绯靡莺歌燕舞酒巷飘香。秦淮河畔尤其如此。

  王家祖屋就在秦淮河畔,离酒肆,离脂粉地都不过百十来步路程。伽罗从小随师傅避世隐居,吃块糖米糕都得求半天,然后让会轻功又不怕苦的大师兄花个三五日的时间去最近的集市买来。此番大都市的便利让她唏嘘,感叹皇都繁华,纨绔少年颓废起来也如此便利。

  王彧和安鉴之便在这些颓废少年之列。

  王家家法令王彧不敢去青楼寻欢,这家伙便日日带着安鉴之在得意楼喝酒。二人酒量很差,酒品更差。三杯两盏下肚便开始高声诳语。

  “有谁敢和我家哥哥对弈,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归他了!”

  王家小爷跳上酒案,掷下几锭银子铿锵有声。其口气简直有山贼之嫌。于是伽罗只听到熙熙攘攘的抢夺声和安鉴之被酒精麻醉得舌头打转的声音。

  “七公子给大家银子,拿走就好。安某天下无敌,不必对弈!”安军师喝醉之后说起话来也和山贼无异。

  又是一阵哄抢,一阵银锭落地的声音。

  伽罗呆立一旁,紧紧抱着酒楼的立柱,生怕一个混乱自己被这帮疯子踩死。要不然她这趟出来不仅弄瞎了眼睛还莫名丢了小命,怎么对得起圣贤弟子的名声。

  “对了,你说你家大师兄会轻功?”安鉴之不知何时挤出人群,扶住惊魂未定的伽罗,“圣贤可不会绝世武功……”

  “大师兄原是师傅的仆从,跟着时间久了,师傅就收他为徒了!”

  “哦!”安鉴之意味深长的一声下不知是何种模样。相处这段时日,伽罗给安鉴之设想了无数种模样,可是这人的智慧、毒辣、不时闪现的温柔,包括最近的泼皮无赖,都让伽罗思维混乱。于是安鉴之就成了一个无脸之人,每次在伽罗脑海里出现都让她头疼半天。

  “嗯……”安鉴之继续深思状,口齿相当的不伶俐,“那得把你治好了再送回去,不然你大师兄会要我们的命!”

  安鉴之突然住嘴了,得意楼上下突然安静,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秦淮河的凌凌水波,和对面画舫里悠远的琵琶音。

  然后是人群悉悉索索褪去的声音。有一个声音在对面响起:“鉴之,你这是在等我找你对弈吗?”

  半响之后,安鉴之似乎才从迷醉里拉回神思,慢悠悠地说:“既然季当家的大驾光临,那我们押点注吧!”

  “哦?我愿出黄金万两……”

  对面之人口气之大让伽罗的心险些从嘴里跳出来。可恨自己此刻看不见,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夸下这样的海口。听着声音不过青年人,想来皇都浩大,自该风流人物辈出吧。

  “我出黄金万两,不知先生以何相押?”

  对了,姓季的该是南朝富商,据说季氏拥有沔水至长江水道的水路专营,又有数座铜矿铁矿,最近还驶了个船队,载着锦缎瓷器去往东海。如果对面之人真是这个季氏,他是有底气说出黄金万两的赌注来。

  伽罗平素里没见过有钱人,如今肠子恨得都青了,恨不得开了天眼,用它看看此人是不是浑身闪着金光。

  “我嘛……倒是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安鉴之说话了,“这个姑娘兄台是否看得上?她可是圣贤排行十一的弟子,最得真传的那个。”

  “安鉴之,你敢乱来?我跟你没完!”

  听此一言,伽罗不由得怒火中烧冲出酒楼,一时急不择路,就要被门槛绊倒。有人从后面拉住她,可她挣开那人手臂急忙向外跑去。

  “她走了!你这人还是这么惹人厌,”季昭说,“我们上二楼雅座详谈吧!”

  安鉴之点头,之前的酒意也完全醒了。

夏夜,夜风清凉,明月皓白,秦淮河上桨影灯光。

  河面上一只小船夹在左右华丽的画舫中显得孤零零的可怜。船尾的船夫一边摇浆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秦淮河的风流故事,这大半个时辰,他说的是开国丞相星河的韵事,说是这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年也是流连秦淮的风流公子。

  船上仅有的两位船客却一直沉默不语。伽罗还在生着刚才的气,王彧在她面前话总不多。即使看不到,伽罗也知道,此人不待见她。从那次在武宁深山里王彧故意留下她不管,她就知道,王彧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今天大夫也说过我的眼睛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到时你找个人送我回信州桃谷师尊那里,啊~~~”

  只觉得突然的巨响和摇晃,旁边的一只画舫撞过来,小船支离破碎,一下就把伽罗颠下水去。

  完了,她不会水!难道王彧就这么容不下她?

  师傅!师兄,快来救我,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两月前,武宁城南深山。

  深夜,伽罗从噩梦惊醒。虽说在去找王宣将军的路上碰上征西先锋军,并得其护送,但她心里总不踏实。先锋校尉王彧带着的一队人马一直一身黑色夜袭服蒙着半个脸,神神秘秘摆弄什么。伽罗总觉得这群人不靠谱,说不定给她出示的腰牌也是伪造,这些人根本就是山贼。果然,就在快到武宁的这么个夜晚,这群人突然人间蒸发了。周围的行军帐都还规规整整地立着,可是暗夜里阴风飒飒,只有狼嚎,鬼影都无一个。

  伽罗怀揣绣在锦锻上的兵书,在山里慌乱奔走,无望中仰望天空……一阵突然的巨亮,那种亮光毕生未见,就冲眼前飞起,冲上云霄……就是那么弹指一挥间,那个亮光直刺灵魂,伽罗只觉得蚀骨的疼痛,头脑里所有的念想都开了花……

  那束光是飞起来了,没错,飞朝那个方向,十里之外是……武宁。

  恍惚里,伽罗竟然抓住那么个隐秘的思绪,然后是冰冷的水,鬼魅般的拼斗和呼喊声,然后是秦淮河姹紫嫣红的光影透过漫漫水波,和着月色迷离……冰冷……恍惚……

  随着温热气息度入胸膛,伽罗的神志也回来大半。

  是谁将她从水底搂起,以口对口度给她气息……然后,飞鱼一样冲出水面。

  伽罗被放在岸边的梧桐树下。只见那人举手挡开飞奔过来的来袭者,抽出佩剑转身投入战斗。

  月影下,他,长长马尾束起仍能垂到腰际;他,剑袖骑装,身形修长矫健,持一柄足有三十斤重剑滴着水和血,犹如修罗。

  可惜只是背影。

  恍惚中,伽罗闭上眼睛,直到拼杀声远了停了。她睁开眼,扶着梧桐树站起来,仰望天空,明月当空,繁华的秦淮河又是置杯换盏声,歌舞升平,之前的生死拼杀就如一场梦魇。

  一串激桨,几点琵琶音,一曲悠扬的高山流水随着涟漪波光飘来。

  一叶扁舟上,一人白衣胜雪。

  小舟驶出梧桐的半幅阴影,于是银粉样的月光飞入他飘飞的广袖,又落到他扬起的面庞,凝在微扬的眉角,成了星星点点的明辉。

  前朝有卫玠俊逸卓绝,以至于被路人围观到郁结病逝。伽罗觉得此人风华应不在其下,是不是这以貌取人的年代,皇城漂亮人物太多,又或者夜色黯淡,看不清楚,此人才得以避免看杀的悲摧命运。

  小舟停在伽罗脚边,那人步上河岸。上岸第一件事便是将外衫解了,搭在伽罗肩上。

  “你……是谁?”

  “哦,蒙在眼睛上的白纱也在落水时掉了吗?你能看见了……”

  什么?这个声音,是他!

  “怎么愣住了?放心我没把你输给季昭。”

  “……”

  “他说你不值黄金万两,不愿赌……哎,还是我太高估你了!”

  这……这还不是伽罗在这神奇的一天遇到的最倒霉的事。刚刚复明又惊魂未定的伽罗一时无法思考安鉴之言语中的含义,刚刚那个矫健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跑过来,已然重剑入鞘。慌慌乱乱的神情在看到伽罗和安鉴之后恢复安定。

  “哦,没事就好!”

  这一开口,伽罗立刻明白此人是谁,水底的英雄立刻泡影一样消散,只叹命运多舛,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王彧上前两步,走入月光中,与安鉴之的柔和俊美不同,他剑眉星目,线条分明的脸侧粘着湿发,应该是刚才的打斗中负了伤,额角的裂口正在向外慢慢渗血,血珠划到他脸侧,汇到湿发里,又从湿发里分出来,从他的下颌落下去,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绽放如花。

  “那个……我会负责的!”

  伽罗的思绪从地上的血花上猛地被拉回来。他说什么?

  “我说,我会负责!”

  王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留得安鉴之一脸茫然。

  伽罗对着他的背影喊:“喂,你负什么责,谁让你负责了?”

  真是个搞不懂状况的二货,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线。

王彧母亲去世得早,却给他留下六个姐姐。按理说王氏显赫,王彧又是最小的独子最该得宠,呼风唤雨的快意畅然。可王彧自己从来不觉得。不要说父亲常年驻守重镇,却一直带着他摸爬滚打的历练,单是这些姐姐们无微不至舍我其谁的关怀就让他吃不消。十几年来,姐姐们轮流去探望他,每来一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问个遍,顺带为他把大大小小的事都做了主。好容易熬到六个姐姐嫁了五个,这剩下的六姐王千若却说不嫁了,要为姐姐们管好这个弟弟。

  有这比娘还操心的姐姐,王彧痛不欲生。

  所以……

  王彧和王千若说,他要娶伽罗。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要娶伽罗!”

  王千若懒得说话,直接一个耳光答他。

  王彧立刻提笔写信让五百里快骑送给王宣。王千若亲自骑马以日行千里的速度去追回来在王彧面前撕了粉碎,道:“你想让爹爹再把你打个半死?乐昌公主你不应承就算了,这节骨眼上找个寒门女子做夫人,是想找死吗?”

  作为事主的伽罗却浑然不知发生那么多状况,王彧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一边解说师傅的兵书,一边偷偷为安鉴之的茶杯加酒。

  安鉴之酒量不好,伽罗指望着他酒后吐真言。

  “你说,王彧是用什么东西才让光那么亮,让火飞到十里之外……”

  “你说什么?外面真吵!”安鉴之没听清。

  就在这时,王彧一脚踢开花厅的门,连带门边一盆蕙兰都被震倒,花盆“哐啷”一声碎了。

  王彧二话不说拉着伽罗的手就往外跑,伽罗手臂都要被他扯断了,疼得哇哇叫。

  “你这二货,要干什么!!”

  “走,我们去荆州亲自和父亲说清楚。我说过,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会负责的!”

  安鉴之也不知道怎么来的,突然窜到他们前面,伸手挡住王彧,道:

  “去睡一觉吧,起来就会想开了!”

  “我已经想清楚了没什么想不开的。”

  “有思想的女人你要来做什么?讨论人生,研究天下局势?天天看着你不嫌累吗?”

  “……”愣住的不止王彧,还有伽罗。

  “这种人不分男女,只合适做同僚。”

  王彧抓着伽罗的手松开了,正在此时家丁跑过来送贴子才打断这尴尬的局面。

  有人请王彧到府上一叙,说“请”实在是对方太客气了,因为对方是王彧的长辈,更是当朝的丞相魏潜。

  帖子上不仅有王彧的名字,也有安鉴之的名字。伽罗自然也巴望着去一睹这位极人臣的人物。

  为了避嫌,安鉴之让家仆找来一套王彧未长齐身量前的一套织锦长衫给她换上。一番整治下来,小姑娘活脱脱变了个世家的黄衫少年。

  安鉴之见了男装的伽罗一反常态地没有恶毒一番。只一展手中的十二骨折扇,大半张俊脸藏在扇面上那株雪中劲松后。但是……但是微扬的凤眼出卖了他的心。

  “你不刻薄一番是不是心里说我本来就该是个男孩,这装束最合适我!”

  “你想多了!”

  安鉴之收起折扇,跨出门槛,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这个坏心肠的家伙,伽罗腹诽。

  魏潜四十来岁年纪,精瘦干练,其妆容仪态对得起世人对他“台城首辅,国之重托”的美誉。

  见到王彧和安鉴之,魏潜一番嘘寒问暖以示对晚辈的关爱,再一番指点勉励,以示对下属的希望。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偏厅里早早设下棋局,却只让王彧和他对弈,作为高手的安鉴之只能呆立一旁,不许出言指点。

  魏潜常年陪着皇帝下棋,是皇帝最好的棋友,王彧虽说从小和父亲学过棋术之一二,但实在不是对手。

  半个时辰三场连败。王彧投降了。

  “大人,这是在折磨末将么!让末将舞一套刀法给你解闷好了……”

  “真是半点长进也无啊!”魏潜气馁,将棋子一个一个收进棋篓,“上次见你也有一年了吧,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呢?鉴之,还是你来吧!”

  安鉴之安安静静地坐到棋案边,执黑棋举手落子。

  伽罗第一次看安鉴之下棋。下棋的时候他沉静如玉山,晃动的烛光落到他的脸侧就与落到温润光华的玉面莹莹泛着流动的光绒,不知是不是烛光的原因,他的面色如玉一般,却是白腻的羊脂玉,半透明的薄脆。

  这是很好的感觉,看着他,不用担心他突然恶毒一句,大倒胃口。

  茶香,落子声。这样的宁静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王彧一个不小心的将杯盖落重到茶盏上。

  魏潜开口了。

  “鉴之,你输了!”

  伽罗抬眼看去,果然,安鉴之以一目惜败。

  “跟你们下棋真是没意思,一个完全就是胡来,另一个费尽心思总是输这一目半目。”这一句并未结束,魏潜挡住安鉴之收棋子的手,又说:“鉴之,复盘!”

  安鉴之倒着复盘,每退后一步便看一次魏潜,哪知魏潜总是摇头,并示意他再退。

  之前,伽罗没留心看棋,这次复盘她倒看得清清楚楚,等到退后三十五步时,她突然发现安鉴之的破绽,一不留神“呀”了一声出来。

  “哦?这位朋友看出来的,你来说说!”

  伽罗从安鉴之手上接过黑子,落到棋盘上,这样一个双活,立刻扭转了黑棋的颓势。

  寂寥突兀的鼓掌声响起,来自魏潜一个人。

  “王家真是能人辈出啊,敢问这位姑娘何许人也?”

  原来早被看穿真像,伽罗也不隐瞒了,行了个女子的礼,道:“小女子桃谷隐者陆贤门生,排行十一。”

  “原来是圣贤门生。既然如此有缘,鄙人想请教一二。”

  “但听大人指教!”

  “请问姑娘怎么看这天下局势?”

  果然,对着有头脑的女人,大家都先想着讨论天下局势。安鉴之诚不欺人。

  自魏晋以来天下分崩离析,乱世已近三百年,黎明苍生苦不堪言,亟待英雄出世,一统天下。当今华夏大地北是周和齐,南为陈,以长江天堑分割南北,三家各据一方势力相当。三足鼎立,但征战不休。各家纵横捭阖……仔细道来,如今北周皇帝宇文邕刚刚剪除宰相叔父宇文护的羽翼,已显雄主大像。倒是北齐皇帝高湛荒淫无道,听信奸佞。就在上月,高湛将功勋显赫的大将斛律光用弓弦勒杀,可谓自毁栋梁。

  如今陈国最好的选择是交周国,攻齐国。待齐国平定,收东部富足之地,再与周国谋天下。

  这天下局势早在伽罗心中,她说出来自然流畅。倒是一旁的王彧和安鉴之惊讶地呆立当场。特别是王彧,手中的茶盏干脆掉到地上碎了。

  碎片也只能他自己捡起来,因为魏潜早吩咐下人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伽罗一口气说完,魏潜深深赞同,或许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交周国,攻齐国。还有那一统天下的大任。这些不只是师傅和伽罗才想的东西。

  “阿彧,你攻武宁时用的是什么神器,可以十里之外点燃城内的火?”魏潜突然说到其他。

  “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彧从梨木鼓凳上跳起来。

  “好吧,不说也行。你这孩子心机倒深,真是人不可貌相!”

  “……”

  “五年前,你带着二十骑兵趁乱杀入郑奇骏大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四年前,你领千人千里奔袭,追击柳湘残部,直至其俯首称臣。三年前,王宣大人急病,你临危受命,以父亲虎符调兵遣将,指挥三万大军攻下南蛮匪贼山寨。那一年你才十六岁……”

  魏相是在说谁?难道是刚刚在得意楼听了段大陈英雄传,余韵未歇?伽罗偷偷看一旁的王彧,这二货竟然咬着唇一脸不情愿站在这热锅上的神情。

  “你父亲将你的战功瞒了下来,倒是安排来顶替你的偏将刘孝义一路擢升,做到扬州都尉、骠骑将军。可惜此人受赏升官却不是真正有能耐之人,坐阵领兵更不在行。若有一日战场拼杀肯定不堪一击。前日听说你回了建康,刘孝义便日行千里来见我,哭着喊着要把骠骑将军还你!王宣大人也是舔犊情深,这次鞭打你,然后革职返乡,也是希望你安安生生过个太平日子吧。”

  “可是,天下纷乱,大丈夫依何安身立命?尔等七尺男儿难道甘于庸庸碌碌蹉跎岁月?”

  王彧抬头看着魏潜,两人眼中有同样的火光。

  “我明日早朝就向陛下力荐你做征北将军如何?趁北齐诛杀大臣,朝野人心纷乱之际攻打寿春。同时……你来做军师!”

  第二“你”魏潜是用手指指出来的,他绕过了安鉴之,指到伽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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