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姐总说人人平等、不分贵贱。

哥哥信了她的话，自认与她的感情非同一般。

小姐私会外男，哥哥说，小姐单纯率真被人哄骗。

于是，我被打了二十板。

小姐不给赏钱，哥哥说，小姐从不把他当下人看。

于是，爹娘没了救命钱。

小姐嫁入侯府，哥哥毁我婚事、卖掉家产，只为能让我一直陪伴在小姐身边。

小姐遭遇山贼，哥哥推我下车、脱我衣衫，只为拖延时间以免小姐身处危险。

我被折磨致死，至死都没有合眼。

再睁眼，我回到了小姐私会外男那天。

01

【素娥，我们俩亲如姐妹，这次我能不能找到如意郎君，可就全看你了！】

三小姐杜灵儿脸上化着少见的妆容，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窄袖衫襦。

她拍着我的肩膀，笑得明艳得意：

【你在门口好好守着，要是有人来，你就说我今日有些乏累，已经歇下了。】

我一眨不眨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一时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明明就在前一刻，我还被一群男人翻来覆去地折磨，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疼痛不堪。

【素娥，你发什么呆呢，听没听到我说话？】

女人撒娇似地掐了我一把，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怎么能忘了这一天！

上辈子的今天，杜府大公子约了一些同窗，在府中宴饮。

三小姐说，能被大公子邀请来的，都是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

她要趁这个机会，为自己挑选一位好郎君。

那时，我听了这话，吓得腿都软了。

小姐们的婚事都是听父母之命，哪有自己私下相看的道理？

就连夫人亲生的两位嫡小姐都不敢这般做，更别提三小姐只是个庶女。

可三小姐根本不听，她说自己亲娘早逝，老爷和夫人总想着为她挑一个穷书生，求人不如求己，她要自己筹谋婚事。

看我还要阻拦，她搬出和我之间的“姐妹情”，非让我帮她打掩护。

我拦也拦不住，只能答应。

后来，听说三小姐以一首诗在宴会上大放光彩。

连一向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子的大公子，都比不上她。

不过，夫人得知三小姐抛头露面后，勃然大怒，恨不得将她乱棍打死。

可那时杜府三小姐的才名已经传遍京城，人人称赞。

夫人不好轻举妄动，怕落个苛待庶女的骂名。

最终，我成了那只被拿来儆猴的鸡。

那一次，我被打了二十板子，浑身血淋淋的，差点没活下来……

想起过往，身上依旧在隐隐作痛。

我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怨气。

【三小姐你可要快点回来，万一被夫人发现了，我会被打死的。】

三小姐一脸不耐烦。

【那个老女人懒得很，整天冷冰冰的，连亲生儿女的房中都很少去，怎么会来我院里？】

我低着头，不再多说。

三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本就不多，今日，为了方便行事，其他人已经被她找借口调开。

只要我这个贴身丫鬟愿意隐瞒，的确没人会知道她悄悄溜出去。

三小姐看我不再阻拦，喜滋滋地离开了。

我在屋里稍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快到外院时，这才避开旁人，飞快往夫人院中赶去。

【夫人，三小姐去了外院，奴婢拦不住，求夫人快想想办法吧！】

夫人瞬间变了脸色。

闺阁女子，哪能随随便便去见外男！

如果今日真让三小姐得逞，恐怕将来全府的小姐都找不到好人家。

上一世，虽然三小姐名声大噪，却也因抛头露面坏了府里的名声。

两位嫡小姐受到牵连，最终一个远嫁、一个去做了继室，实在可惜。

【不愧是尤姨娘养大的，竟然这般不知廉耻！】

夫人还没开口，身边的嬷嬷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

这位嬷嬷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向来很受看重。

夫人抚着胸口，脸色发白。

【快，快将那个孽障给捉回来！】

第2章

02

三小姐房中。

夫人坐在上位。

我低着头，跪在一边。

不过片刻功夫，喧闹声由远而近。

只见三小姐被两位粗壮的仆妇押着，跌跌撞撞地来到夫人面前。

【回禀夫人，幸好奴婢们腿脚快，若是晚去一步，那些公子哥们可就有眼福了。】

前去料理此事的嬷嬷擦了把汗，狠狠地瞪了三小姐一眼。

对这个差点连累两位嫡小姐坏了名声的三小姐，嬷嬷恨不得生吞了她。

三小姐一脸惊慌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求母亲饶命！饶命啊！】

夫人极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死死地盯着三小姐。

三小姐的亲娘姓尤，在世时深得老爷宠爱。

尤姨娘离世时，三小姐尚小，老爷心疼她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对她格外照顾。

虽然三小姐是庶女，可在府中的待遇却丝毫不比两位嫡小姐差。

三小姐跪在地上，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求饶的话。

眼看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夫人重重磕头。

【夫人，请您饶恕三小姐！再过几日便是老爷生辰，三小姐一直说想出府亲自为父亲挑选礼物，可夫人平日不许小姐们随便出府，门房管得严，正巧今日府中有宴，三小姐这才想着趁乱从外院出去，她只是一片孝心，求夫人饶了她这回吧！】

三小姐一听这话，眼中一亮，哭哭啼啼地诉说她对父亲的一片孝心。

今日虽然三小姐做下这种糊涂事，可毕竟尚未酿成大祸。

以老爷对三小姐的偏宠，夫人根本不可能重罚她。

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夫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夫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

【门房管得严？恐怕未必吧！三小姐连件丫鬟衣服都没换，难道把守院门的人眼瞎认不出她？】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夫人话音刚落，便有仆妇去唤守门的小厮过来。

我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笑意。

今日守门的小厮，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亲哥哥——沈千隽。

若不是他有意放水，三小姐哪能轻易出去？

沈千隽刚一进门，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小姐，忽地磕头求饶。

【夫人，小姐一向单纯率真，今日之事都是小人妹妹素娥的过错......素娥往日便品行不端，常常哄骗小姐，今日也是如此，请夫人重罚！】

我几乎要被气笑了。

三小姐不知廉耻，与我何干？

她是主子我是奴婢，她要真想干什么，我能拦得住？

上一世，三小姐闯下大祸后，夫人虽然怒极，可是，看在我爹娘都曾在府里当差多年的面上，她也不打算重罚我。

但是，我这位亲哥哥，为了维护三小姐那“单纯率真”的形象，不仅在众人面前说是我哄骗三小姐，求夫人重罚，还特意叮嘱那位行刑的人，让打得狠一点。

二十板子下来，我浑身血肉模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

这一世，沈千隽说的是同样的话。

可是，这一次，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质疑和嘲讽。

第3章

03

有我和夫人的对话在前，不管三小姐今日究竟因何出院门，沈千隽这个守门的都脱不了干系。

最终，三小姐被罚打手心、跪祠堂。

沈千隽则被打了十板子，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至于我这个丫鬟，由于没照看好小姐，被打手心不说，还要跟着小姐一起罚跪。

当日我向夫人告密这件事，除了夫人身边的嬷嬷之外，无人知道。

大家都以为夫人当天到三小姐房中只是个巧合。

再加上我也受了责罚，所以无人怀疑是我告的密。

祠堂里，我低头跪在三小姐的身后。

小姐跪在地上，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疑。

【都怪你乌鸦嘴！母亲一年都不往我院子里来一趟，怎么这次突然会来？也太巧了吧！】

膝下的石板冰冷，跪久了，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我抬头看向三小姐，一脸委屈。

【府里到处都是夫人的眼线，小姐前脚刚走，夫人后脚就带着人来了，差点把奴婢吓死。】

【奴婢劝过小姐，可小姐不听。小姐是千金小姐，犯了错，老爷夫人也舍不得重罚，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就难说了，这次是夫人仁慈，下次小姐若要再做些别的事儿，恐怕奴婢真的要被活活打死了！】

听了这话，三小姐眼神闪烁，脸上浮现出一抹僵硬尴尬的微笑。

【哎呀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生气啊......也不知道那老女人怎么想的，竟然罚我跪祠堂，难受死我了。素娥，你怎么样啊？】

我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虽然膝盖有些疼，可是夫人私下赏了我二两银子，作为我及时通风报信的赏赐。

上一世我就知道，夫人虽然看上去冷淡，其实为人宽厚，对下人颇为大方。

夫人给的银子被我紧紧地贴在胸口，暖暖的，让我忍不住想要落泪。

有钱，什么都好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不久，家里就会发生急用钱的事......

上一世，我跟在三小姐身边当牛做马，不敢有半分懈怠。

可是，每次发月钱的时候，小姐总是好似忘了我一般，不是拖几天，就是少给几文钱。

至于逢年过节的赏赐，更是想都别想。

爹娘身体不好，干不得重活，哥哥的月钱从没拿出来过，一家几口全指望我在府里挣得那点钱过日子。

上一世，我挨了二十板子之后，只能躺在床上养伤。

爹娘得知后既惊讶又担心，再加上受了些风寒，没过多久就双双病倒。

那时，我起不了身，又被罚没了月钱，连给爹娘抓药的钱都没有。

三小姐明知道我家里有难处，却毫不在意。

就连端午节夫人自掏腰包，特地赏赐给府中每个仆人的一两银子，也被小姐昧下。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虽然这点钱可能连小姐手上的一个帕子都买不到，却是我爹娘好几天的药钱。

我急得嘴上起泡，求哥哥去向小姐说说情。

谁知哥哥直接拒绝。

【素娥，小姐和你情同姐妹，不给我们赏钱，是因为从未将我们当下人看待，你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

我心急如焚。

既然小姐那里不行，向府里其他人借点周转下总行吧。

可是，哥哥根本不肯开这个口，还拦着不许我向别人借钱。

【这样做，不就是向大家宣布三小姐苛待下人吗？我决不能做出有损三小姐名誉的事儿！】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爹娘死？】

沈千隽皱了皱眉头，说出的话和他文弱清秀的面容丝毫不搭。

【人终有一死，爹娘年纪也不小了，即便活着也是病痛缠身，何必留在人间多受苦难？】

畜生！

若不是动弹不得，我定要冲上去狠狠扇他几个耳光。

爹娘终究没能熬过去。

可怜他们二人辛劳一生，死后却连具棺材都没有，只能以席子裹身......

我摁掉眼中的泪水，暗自发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儿再发生！

第4章

04

陪着三小姐受罚后没多久，家里果然传来消息。

爹娘听说哥哥犯了错、挨了罚，一时间惊慌失措。

再加上前几日下了场雨，两人受了凉气，双双病倒。

这一日，正是夫人发放赏钱的日子。

看我眼睛红肿，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刘妈妈问我出了什么事儿。

【劳刘妈妈过问，奴婢爹娘病重，可这个月的月钱还没发，奴婢担心家中银钱不够，所以忧心不已。】

听了这话，刘妈妈扫了三小姐一眼，眉头紧锁。

【夫人前几日便着人发了月钱下来，你没收到，莫非是三小姐一时忘记了？】

三小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脸色极为难看。

我假装没有看见，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别人的月钱自然是早就发了，没发的，恐怕只有我和哥哥。

【素娥，对不住啊，我原本想着将月钱和赏钱一并发你，好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你急着用钱，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夫人身边的人向来最重规矩。

在刘妈妈面前，三小姐也不敢拿出她那套“人人平等”的说辞，忙不迭地将银钱递给了我。

我忙跪下磕头谢恩：

【亏得夫人小姐宅心仁厚，发下这么多赏钱，否则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刘妈妈冲我点点头。

临走前，她对着三小姐，皮笑肉不笑：

【三小姐虽是庶女，行事上却也该大气磊落一些，免得让别人误以为夫人苛待庶女，竟然连下人的月钱和赏钱都要克扣。】

其他下人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鄙夷。

三小姐脸色通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可等刘妈妈和众人离开后，她当即变脸，啪地一声摔了杯子。

【沈素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三小姐总是这样。

她不敢得罪夫人，不敢得罪背后有人撑腰的下人，只敢对着我耍威风。

上一世，我以为这是她把我当成自己人的表现，后来才想明白，她不过是窝里横罢了。

可是，我听说，以前的三小姐不是这样的。

早些年，她虽然被尤姨娘教得有些跋扈，但也明事理懂规矩，而且给赏钱时从不小气。

直到五年前，三小姐在湖边赏荷花时，不小心落水。

当时我哥哥正随娘亲拜见夫人，一看有人落水，哥哥当即跳了下去。

最终，哥哥拼尽全力救下了三小姐，两人晕了足足三天三夜才醒来。

醒来后，三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不仅没了以往的贵女仪态，还放言“嫡庶没有分别”。

可把夫人给气坏了。

后来，三小姐在外人面前再不敢放肆，却偷偷用“人不分贵贱”那一套说辞收买院里的仆人。

其他丫鬟小厮们不屑一顾，只有哥哥，信了她的话，还拉我一起下水。

上一世，人人都以为三小姐待我兄妹二人不薄，为此没少给我下绊子。

谁能想到，我连一文赏钱都没从三小姐那里得到过，最后还因为她，死的那般凄惨。

什么人人平等、什么不分贵贱、什么亲如姐妹，都是骗人的！

若是真的人人平等，为何我得求着她给我月钱？

若是真的不分贵贱，为何她是小姐我却是丫鬟？

若是真的亲如姐妹，为何我家有难她视而不见？

假的，都是假的。

她不过是打着所谓“平等、姐妹”的口号，想要让我心甘情愿受她驱使罢了！

哥哥匆匆赶来。

一进屋，他就呵斥我：

【放肆！谁让你当着众人的面讨要赏钱的，真是自甘低贱，枉费小姐待你一片真诚！还不快向小姐磕头认罪！】

我抬头，一脸疑惑。

【哥哥你这是什么话，爹娘生病卧床，难道你不着急吗？】

哥哥一脸厌烦，又说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与其缠绵病榻，受尽苦楚，还不如早日解脱......】

我不等他说完，冲上去就是狠狠一巴掌。

为了这一巴掌，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畜生！爹娘只是受了风寒，不是患了绝症，你竟然敢咒他们早死！】

沈千隽被我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愣在那里。

三小姐也傻了眼。

这边动静太大，很快便围了一群人。

我哭得撕心裂肺。

【哥哥，你自打在小姐手下当差，每月的银钱从没拿回家里，也不知道花到哪儿去了，如今爹娘生病，你不肯花钱治病也就罢了，竟然还盼着他们早死，真是狼心狗肺！】

哥哥脸色铁青，表情狰狞。

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估计早就冲上来掐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