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子里的有些人有一种特别的能力。
在清明节这天，可以看见死去的直系亲属的灵魂。
如果同意，他就可以回魂到自己身上，再次体验一天的人间。
所以当意外溺水身亡的姐姐一提出这个要求时，我立刻就答应了。
但是一天后，她不肯离开，强行留在人世间，让我成为了孤魂野鬼。
1
我睁开眼，清晨的阳光没有丝毫温度。
我像以往那样想要找妈妈要早餐，可是当我看见客厅里的场景时，我傻眼了。
爸爸妈妈正围着一个女生坐着，对她呵护有加。
我听见妈妈说，“星星，快把这碗粥喝了。”
我瞪大眼。
她是李星，那我是谁？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汇成了一个答案：她是我的姐姐李月。
可清明节已经过了！姐姐早应该回去了！
我忽然想起昨晚姐姐和我道晚安时，看向我的复杂神情。
原来她从最开始就打算占用我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为什么！姐姐！”
我跑到她的身边不断质问她，可姐姐听不见，坦然地接过妈妈递给她的粥。
我又看向妈妈满是风霜的脸颊，心里是酸楚，“妈妈，我才是你的星星啊！”
可妈妈只是拿出公筷，在一碗牛肉炒菜里扒拉了一会，才找到一块小得可怜的牛肉，夹到姐姐的碗里。
“快吃吧。”
我立刻死死盯着姐姐。
姐姐不喜欢吃牛肉的，她说吃了会反胃。
所以每一次餐桌上一有牛肉，姐姐都会嫌弃地扔到我的碗里。
可这一次，姐姐淡定地笑了一下，把牛肉咽了下去。
那一刻我猛地反应过来：姐姐是认真的。
她真的要以李星的身份活下去。
可明明昨天都还是好好的。
2
清明节那天，我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姐姐。
不过是以灵魂的姿态。
那时候我哭得像个傻子，所以在她一提出要求后，想也不想就立刻点头答应。
其实姐姐死后，我的悲痛不比父母的少。
可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强迫自己乐观起来。
但现在，我被深爱的姐姐背刺了，我已经以灵魂的状态存留了好几天。
姐姐听不见我疯狂的质问。
爸爸妈妈也没能发现不对劲。
毕竟姐姐太熟悉我了，她甚至知道我一直暗恋着隔壁的邻居哥哥。
就在我焦头烂额时，眨眼来到了我的生日。
妈妈为姐姐做了生日蛋糕和买了生日礼物。
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小熊布偶。
灯“啪”地一下熄灭，爸爸负责拿着蛋糕走进来，妈妈负责给姐姐送上生日礼物。
她紧紧抱住姐姐，温柔道，“生日快乐，妈妈的宝贝星星。”
我站在一旁，眼泪“唰唰”地留下来。
我都快忘了妈妈的怀抱有多温暖，可姐姐却偷走我的人生，享受着这一切。
“许愿吧。”爸爸把蛋糕递到姐姐跟前，笑起来眼角有深深的褶皱。
我默默地合上双手，和姐姐步调一致开始许愿。
“我希望，我可以再次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做他们的女儿。”
这一次，我一定不再调皮，总是忍你们生气。
这一次，我一定准时回家，不让你们担心。
所以，让我回去好不好？
“呼——”
可直到蜡烛被姐姐吹灭，奇迹也没能发生。
而妈妈叹了一口气，和爸爸眼神示意过后，盯着姐姐，“是月月，对吧？”
我呆住了。
爸爸妈妈……知道了？
姐姐握紧拳头，低着头不肯回话。
我连忙在一旁重重点头，“对！她是李月！我是李星！”
“爸爸妈妈！快让我换回来！”
然而下一秒，我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紧紧抱住姐姐，声音哽咽。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等了你好久，我们真的好想你。”
3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像极了离死别后的重逢。
而我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假的吧？
爸爸妈妈明明知道姐姐占用了我的身体，却还是选择默认这一切？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爸爸，那我呢？”
没有人回答我。
我的脑海忽然回忆起过去。
以前，爸爸妈妈总是对姐姐很严厉。
我在外面疯玩，姐姐却要坐在桌子前学习，背诵我听不懂的英语单词。
他们总是希望姐姐能够出息。
可是对我就完全不一样。
甚至在姐姐死后，我担心自己变成姐姐那样时，他们也依旧纵容着我疯玩。
其实我也心知肚明：星星的光芒哪里比得上月亮的动人？
直到有一次我发现，妈妈经常一个人拿着相片落泪，但她从来不让我看那副相片。
我从来不说，其实我也很想姐姐，我很怕自己忘了她的样子。
但我倔强着不说，只是吐槽了一句，“不给看就不给看，黑白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结果迎面而来的就是妈妈悲痛的眼神。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妈妈就在心里不断地想：为什么死掉的那个人不是我。
现在想想，也许一切都是早就预谋好的。
之前对我所有的好，也不过是为了弥补我。
我真傻。
次日，爸爸说要带姐姐去城里玩。
我的眼底爆发出羡慕的光芒。
我从出生以来就在偏僻的农村，邻居哥哥哥总和我分享，城里有什么游乐场、什么漂亮的衣服，我从来没见过。
但是看着爸爸妈妈和姐姐一起准备出发，我又失落起来。
记起前不久我对妈妈撒娇说，“我想去游乐场，好不好嘛？”
彼时妈妈正在煮菜，爸爸则无奈地摇头，但最后他们还是服软，“好，一定带我们星星去。”
他们确实实现了承诺，可惜我不再是他们身边的那个星星。
又或者，他们承诺的对象从来不是我。
4
我如愿来到城里，这里和邻居哥哥说的一样，很繁华很好看，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爸爸给姐姐买下来一个挂饰，上面有一只很可爱的小黄狗，像极了我曾经养过的贝贝。
妈妈给姐姐买了好几件新衣服，里面就有我从来都没穿过的连衣裙。
来到餐厅吃饭，爸爸盯着一个东西发呆。
“别看了。”妈妈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这才发现，爸爸看着的是那个小黄狗，而妈妈的眼角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泪花。
他们这是在，想念我吗？
姐姐抿唇，也吃不下去，“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妈妈握住她的手，摇头，“别说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好痛好痛。
是啊，毕竟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是可以光宗耀祖的姐姐，而不是我这个只会顽皮捣蛋的妹妹。
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充满不甘？
吃过饭，他们终于踏着夕阳的光线回到乡下。
走在必经的小路上时，旁边是河流。
因为姐姐的溺水身亡，我对河流总是感到无比的恐惧。
我默默远离，却转头看见姐姐被爸爸妈妈小心翼翼护着。
我低下头不再看，眼泪却滴在鞋子上。
村口处，我们遇见了我的邻居哥哥——李流光。
他看见姐姐后立刻招手，“嘿——星星！”
“哎！”我下意识应了一句。
而他穿过我的灵魂，直直地奔向姐姐。
姐姐羞涩一笑，转头和父母说了几句后，来到李流光跟前。
“给你。”
我看着姐姐把那个小黄狗挂饰和一条奇怪的红绳子塞进李流光的手里。
我这才注意到爸爸妈妈和姐姐身上都戴着一样的红绳子。
什么嘛？一家人都有红绳。
而李流光小心地接过，像对待珍宝那样，又仔仔细细地道谢，“谢谢你，星星。”
看着这一幕，我恍然大悟：莫非我不是单恋，而是双向暗恋？
那李流光一定能够认出眼前这个人不是李星！
但是没有，李流光对姐姐身后的父母打过招呼后，转身离开。
我失望极了，转头却瞥见姐姐站在原地，紧紧盯着李流光离去的背影。
她的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爱意。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危机感。
5
李流光是村长的儿子，他立志要考上城里的大学。
遇见他之前，我不明白读书的意义。
是李流光告诉我，读书不仅仅是明白字面上的意思，更是要将其为己所用，通过读书去领略不同的人生。
而我满脑子都是，流光和星星，多配啊。
所以就算我没听懂，也不妨碍我和他一起努力。
而那一段时间，爸爸每天都赞叹，“我家星星长大了，懂事了。”
姐姐倒是很快察觉到我对李流光不一样的情愫，鼓励我勇敢追爱。
可我现在……就是说，我敢追，李流光敢应吗？
6
“喜欢啊？”
我的意识是被妈妈带着揶揄的声音拉回的。
只见姐姐亲昵地挽着妈妈的臂膀，不好意思地摇头。
妈妈慈爱地拍拍她，“喜欢就和他一起考上大学。”
姐姐依旧摇头，眼底出现悲伤的神色，“只是看见他，我就记起以前妹妹经常去找人家。”
“明明眼底的喜欢都快藏不住了，还要假装是为了补课。”
姐姐怎么就给说出来了！
我急得立刻去观察妈妈的眼神，却见她没有半丝惊讶，只是沉默片刻，“是星星，没有那个福分。”
“我有的！”我又气又委屈，“是你们偷走了我的未来！”
但凡你们不那么偏心姐姐，我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所以我不愿离开去投胎，我就是想等亲人的回头。
“对了。”妈妈忽然道，“我们也该准备起来了。”
我没听懂，但是过了几天，妈妈便忙碌起来，连带着爸爸也变成工具人。
小小的餐桌上很快出现了许多我爱吃的美食，贵的便宜的，都有。
我咽着口水，渴望的同时又悲伤于自己吃不到。
最后一道菜被装入篮子里时，妈妈深吐出一口气。
“走吧。”
我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三个人眼里满是悲伤。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今天是姐姐的忌日！
他们要去村子的后山。
一路人遇见很多人。
我看见了和我玩得最好的大丫，她笑嘻嘻地打招呼，却没有得到熟悉的回应。
我以为她会发现不对劲，可她只是落寞地放下手。
我又看见了李流光，这次他神色复杂，站在路旁。
我差点以为他察觉到异常，但最后他只不过沉默着看我们离去。
啊啊啊——
怎么就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呢？
我噘着嘴，心想必须要给他们来点提示。
但我还没想出法子，我们就已经抵达到目的地。
前面是一排排的坟墓。
我皱眉：不是吧？姐姐来拜自己的坟墓？
他们把菜一道道地放在某一个墓碑前。
也许是母女连心，我总觉得妈妈的背影在颤抖。
“你们到底在拜谁呀？”
“姐姐都在这里了，又何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