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年前,相国寺大火,小和尚妄忆不管不顾的闯进来,将我救出。
为了让他还俗,我五年间给相国寺捐的香火钱,超过万金。
可他却说:“女施主,恩情已了,你我缘分已尽。”
寺内烟雾缭绕,我穿着薄纱柔弱无骨的倒在他怀中。
“大师,你就跟我走吧,佛祖不会怪罪。”
妄忆耳根都红了,却推开我道:
“施主,请您下去,这是佛寺。”
后来,我如他所愿嫁给旁人。
他却在成婚之夜闯了新房,掀开了我的盖头。
我是相国寺出手最阔绰的女香客。
别人来求子嗣,求平安,求晋升,唯有我,次次都是为了求一个人。
相国寺的妄忆。
为了他,我日日都跑去寺中,求住持能够放人,长达五年。
当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我开始捐香火钱,一箱子一箱子的金子送进去,还修了好多佛像。
由于我实在执拗,住持无法,告诉我只要能说得妄忆的同意,他愿意放人。
于是我去找了妄忆,只着薄薄的小衫倒在他的怀中。
“小师傅,住持都愿意放人了,你还不和我走吗?”
妄忆念了声佛号,眉头紧锁,双眼紧闭,十分不愿见到我的样子。
“施主,请您下去,这里是佛寺。”
我咯咯一笑,望着他的眉眼,将手覆在他的胸上乱摸:
“佛祖若是看见,也会被我的诚意打动的。”
我一边摸他,一边用腿在他身上乱蹭,声音缱绻蛊惑,尾调上扬:
“你就跟我走吧,在寺里到底有何意思?”
他的头微微低垂,突然睁眼,眸色幽深如黑夜般一望无际。
“施主,我不会跟你走的,若你再纠缠,小僧只好不客气了。”
第二章
这话,妄忆曾说过多次,但他从没有真的对我动过一次手。
他永远客气疏离,永远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即使我已经连续五年向他表达心意,但他还是不为所动。
看我,和看其他的香客并无分别。
他的胸膛十分结实,手感很好,我摸得上了瘾,随即不满足只用手,将脑袋贴了上去。
我环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双腿搭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浑身一僵,接着心跳越来越快。
“若是你不跟我走,我就天天来,你知道的吧,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我这么喜欢你,你舍得看我如此伤心吗?”
随着我的头在他的肩上乱蹭,妄忆忽然不说话了。
我只觉得,他的身体隔着袈裟越来越烫。
抬头看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又闭上了眼,眉头紧琐,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生病了?
我不明所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伸出手,往他头上探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谁知才一动,妄忆忽然闷哼了一声。
他的耳尖泛红,薄唇紧抿,眉头快要拧成一条,看起来十分难受。
与此同时,我忽然感觉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我。
于是我把即将伸到他额头的手收了回来,准备先去看看身下是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妄忆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这是这么长时间来,他第一次主动碰我。
身后的庄严法相好似泛着金光,睥睨众生。
妄忆挂着汗珠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比起神圣的佛子也不遑多让。
我疑惑问道:
“你生病了吗?好像很烫,要不我帮你看看?”
他缓缓睁开眼看我,黑眸中情绪翻天覆地看不分明,眼尾红红,整个人显得更加蛊惑诱人:
“你下不下去。”
他沉着脸,声音有些嘶哑,看来是生了气。
我动了动身子,身下的坚硬就更加明显。
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妄忆忽然拉着我的胳膊,将我甩了出去。
他压抑的声音沉沉的响在耳边:
“滚!”
第三章
妄忆是个礼貌疏离的人。
他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自认识他,我很少见过他有生气的时候。
五年前,我和嫡姐上山烧香,我和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寺中的惊鸿一瞥,妄忆与我隔着烟雾缭绕遥遥相望。
一见倾心,用来形容那时的我再合适不过。
不过只看脸,不足以让我对他动心。
真正让我动心的,是几个时辰后。
香客不小心点燃庙中的蒲团,待到发现时,已然起了大火。
我和嫡姐被困在殿中,走投无路之间,嫡姐躲在我的身下,让我用身体护着她。
火苗马上就要舔舐到我,殿中神佛都沐浴在大火之中,真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但妄忆,神明一般出现。
他眉头紧琐,不顾房梁即将坍塌,快步上前将我捞在怀里。
那一刻,他的身上好像闪着金光。
佛渡不了我,但妄忆渡了我。
他先将我救出,又回去救了嫡姐。
但因为时间不够,嫡姐被救出来时,已经毁容。
她愤恨的望着我俩,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和我之间,优先选择我。
后来,相国寺她一步都没再踏入。
我却无法自拔的爱上妄忆,一心想让他还俗,能嫁给他。
不过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一名香客,仅此而已。
他不喜欢我,更不会还俗。
今日看来,他似乎更加讨厌我了。
这是他第一次让我滚,我有些伤心。
不过也只是一些,很快我就调整好了。
眼见天色黑了,我收拾东西下山回府。
结果才刚进门,就被我那嫡姐迎面撞上。
我爹是侯爷,我的嫡姐,身份尊贵。
见了她,我自然是要行礼的。
可还不等身子蹲下去,嫡姐便笑道:
“司遥回来了,快去爹爹那吧,他一直等着你呢。”
她的笑容很古怪,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刻薄,加上脸上的疤,给人一种森森的感觉。
我心中疑惑,但面上不显: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她挑了挑眉,“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眼见着她不想说,我心中一跳,升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四章
我到了书房的时候,爹爹已经在等我。
我上前跪倒行礼,但爹爹并未叫我起身。
我的头垂的低低的,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站起了身,朝我这边走来。
半晌,他停到我身前,随后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
“啪——”的一声。
我只感觉耳朵都开始嗡鸣。
我爹是武将,他的巴掌,一般人是受不住的。
我抬头去看他,只见他正眯着眼睛瞅我。
“你又去相国寺了?”
他的声音浑厚威严,听得我心中一震,只能低下头,轻轻的回了一句是。
话音落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脸上。
这一次,直接将我扇歪了身子。
我擦去了唇边渗出的鲜血,才重新跪直,乖觉的一言不发。
爹爹好半晌才道:
“说了多少遍,让你不要再去找那妖僧!”
“他害的你姐姐毁了容貌,你还偏偏喜欢他,真是恬不知耻!”
我抿起唇,抬起头去看他:
“若不是妄忆,恐怕我和姐姐早就葬身火海,爹爹,他为何是妖僧?”
他一拂衣袖,回到书案后坐下:
“这些年,纵着你往相国寺送了那么多金银,恩情也算还完了。”
“以后,不许你再去。”
说着,他忽然语出惊人;
"太子已求得圣上赐婚,你的命,是嫁到皇家,为侯府的日后打算。"
我大惊失色,急急道:“爹爹,太子殿下和嫡姐一直情投意合,为何要换我去嫁?”
爹爹沉下脸:
“若不是你姐姐毁了容貌,这等好事怎么会落在你的头上?”
“加入东宫,就是太子妃,怎么,你还不愿意?”
我闭了闭眼,第一次快速又坚定的反驳了爹爹。
“女儿不愿。”
第五章
我的嫡姐,与太子殿下是自小的情谊。
五年前,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以后嫁入东宫,就是太子妃了,能陪在太子陆谨戈的身边。
但自从毁了容貌后,她和太子似乎就没从前那么交好了。
再提起陆谨戈时,她说起的都是他的缺点,还说自己以前瞎了眼,她才不要嫁到皇家。
但我见她,经常在夜里哭泣。
她恨上了所有人,没有优先救她的妄忆,容貌完好的我,还有因她毁了容貌,就与她断了联系的太子。
她开始变得偏执,不去想若是妄忆那日没有出现,或许她连命都丢了。
她只会想,因为妄忆没有先救她,让她毁了容,失去了当太子妃的机会。
我喜欢妄忆,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怪不得她看见我时,会露出那么诡异的笑。
原来她知道,爹爹已经决议让我嫁给太子,我和妄忆,已经再无可能。
想到这里,我心中更加难受,不顾爹爹责骂,一个头重重的磕下去:
“爹爹,女儿真的不想嫁给太子,女儿平庸,当不了太子妃。”
我爹冷哼一声:“若不是我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你以为我愿意叫你嫁给太子?”
“不争气的东西,这是你欠你姐姐的,也是你的报应!”
“若不是当日你只顾自己逃生,你姐姐怎么会毁容?”
我不想辩驳,因为他和嫡姐一样,根本不会听。
他的话如一记重锤砸进我的心里:
“司遥,你和妄忆身份有别,绝无可能。”
“你认命吧。”
第六章
那日之后,我有一段时日没去相国寺。
我在想办法,想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不嫁给太子,又能完美脱身。
可惜,除了去死,一个办法都没有。
在我将自己关在家中半月有余时,陆谨找到了我。
他约我去茶楼喝茶,美名其曰成婚前培养感情。
我很不想去,但他是太子,我拒绝不了。
茶楼里,太子坐在我对面,颇感兴趣看着我,我则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嗤笑一声,给我蓄了杯茶。
“我早就听说,你喜欢相国寺的一个小和尚。”
“如今要嫁给我了,是不是很伤心?”
太子,我还是见过几面的。
他这个人,桀骜,自负,城府又深,在朝中,爹爹见到他都得规规矩矩的行礼。
他能知道这些事,一点都不奇怪。
我双手接过他递上的茶水,笑容端的得体:
“回太子殿下的话,确实如此。”
“您身份贵重,和姐姐才应该是天生一对,我只是庶出,配不上您。”
陆谨戈长眉一挑,眸色深沉,十分不赞同:
“你姐姐司琪,从前还有几分脑子。”
“相国寺一场大火,不仅烧了她的脸,就连她的脑子都烧的没了,如何能和我天生一对?”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端起了茶盏,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你就认命吧,你虽是庶出,但跟在我身边,不会吃亏。”
“日后就算你当不成皇后,我也会封你为贵妃,也不算辜负。”
我朝他看去,望进他幽黑的眸中,面无表情道:
“即便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殿下还是执意要娶我吗?”
他一直望着我,将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到桌上,才道:
“自然,你喜欢的人,不过是个和尚,身份有别,永无可能。”
第七章
太子非要娶我,自然是有原因的。
爹爹手中的兵权,足够保全他的太子之位。
就算日后皇上有废储之心,他有兵权在手,也多一重保障。
娶个妻子能得到的好处,他自然势在必得。
所有人都说,我和妄忆身份有别,绝无可能。
所有人都说,让我不要成日里惦记一个小和尚,光耀门楣嫁入皇家才是正道。
可我不信命,我不也不想认命。
我要去问问佛祖,问问妄忆。
佛到底能不能渡我,妄忆,是否还能选择我一次。
第八章
我到相国寺的时候,已近黄昏。
天色渐渐暗下来,寺庙中,撞钟的和尚撞完了最后一次钟,天色浓重的好似泼墨,妄忆正跪在大殿内的法相前敲着木鱼。
我的脚步,停在了殿门口,这一次,我没有贸然进去。
他自然听见了我的声音,连头都不用回,他就已经知道是我。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
“施主,你又来了。”
我瞧着他身前的佛像,终于踏进殿内,走到了他的身边,跪了下去。
好半晌,我缓缓道:“妄忆,佛祖普度众生,那能否渡我?”
木鱼声有节奏的敲着,妄忆闭着眼睛:
“自然,只要施主放掉执念,就算佛不渡你,你也能自渡。”
“是吗?”我轻轻一笑,开口的声音带了苦涩:
“妄忆,若是重来一次,五年前那场劫难,你还会先救我吗?”
他缓缓睁开眼,“阿弥陀佛,施主,就算重来百次,贫僧也会救人。”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生意无喜无悲,虽然说的好听,但没有一个字说到我的心里。
完全就是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感情。
也是,我与他,向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点点头,朝他看去:“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怎样才能还俗?”
他默了片刻,才道:
“施主,我已皈依佛门,不想再踏入红尘,所以无论如何,贫僧都不会还俗的。”
我的心坠入谷底,肩膀也颓下去,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我只觉心间一酸,接着蔓延到全身。
“知道了。”
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狼狈,我快速地扭过头,重新跪直了身子,庄重的给佛祖三叩九拜,而后站起身,准备出门。
身后,妄忆忽然叫住了我,他的声音语焉不详:
“施主,你可有何心事?”
我停住脚步,好半晌才道:
“妄忆,我要嫁人了。”
空气突然沉寂,殿内落针可闻。
妄忆一直在敲的木鱼,没再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