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秋草黄(二)——生产

裴元绍谈小说 2024-07-16 12:46:37

申明:本故事所涉人名、地名皆与现实无关,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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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家平昏迷了三天,高烧了三天,第四天,当秋草端着一碗米汤过来,想给家平润润嘴唇的时候,习惯性的先去摸摸家平的额头。

这一摸,秋草高兴地轻声“啊”了一声,家平退烧了!她轻轻摇动了一下家平的胳膊,在他耳边唤道:“家平,家平……”

家平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脸,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面前是秋草那张白皙的、俊俏的脸蛋儿。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想叫一声,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秋草见他醒了,烧也退了,高兴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握着家平的手说道:“家平,你终于醒过来了!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秋草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问道:“家平,你饿了吧?先喝口米汤,邱大夫交代过了,你醒来要吃一些清淡的。要不,我去煮些小米粥!”说完,她转身欲走。

家平拉住要出去的秋草,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说道:“秋草,我睡了几天了?小宝现在怎么样了?”

秋草答道:“你都昏睡了三天了,邱医生每天过来给你诊治,小宝的病也好了,巧珍把他俩领去玩儿了,你就放心吧!”

肖家平握着妻子的手,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歉意地说道:“秋草,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会摔到崖下面去……这几天,你受累了!”

秋草安抚道:“家平,我不累,你刚醒,少说话,多休息,我去给你熬点儿米粥喝。几天了,你肯定饿了!要不我先喂你喝点儿米汤吧!”

秋草说完,小心的把肖家平扶起来,靠在床头边。家平忽然“嘶”了一声,脸上满是惊恐地表情问道:“我的腿……我的腿这是咋了?”

“没事儿,家平,你的腿骨折了,邱医生给你上了夹板,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秋草说道。

“秋草,我的腿不会废了吧?邱医生咋说?”家平问道。

“邱医生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肯定是要养上一段时间的。来,咱先喝点儿米汤,润一润喉咙。”秋草端过刚盛来的一碗泛着浓浓米香的米汤,舀了一勺,用嘴试了试温度,不烫,温度刚刚好,这才送到了家平的嘴边。

肖家平喝了几口,说道:“秋草,我喝不下去了,我想睡一会儿。”说着,他慢慢挪动着屁股,想往下躺。

秋草见他不喝,也没劝,毕竟烧了三天了,醒过来没胃口也正常,一会儿给他弄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肖家平重新躺平了身子,见到秋草出了门,他重重叹了口气,心里感到无比的难过。他的腿居然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痛,好像没有了知觉!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好事儿!

尽管秋草说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但他心里还是感到恐惧,那种恐惧是一种无能为力,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不能把控未来的无助!

秋草进到厨房,抓了一把小米,添上水,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禾,想着,家平醒了,应该去告诉婆婆,让她也高兴高兴。婆婆这两天也跟着没黑没白地照顾着家平,只这几天功夫,婆婆明显憔悴了,看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公公自是更不必说,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家平出事后,他更加沉默了,而咳嗽,也越来越厉害了!有时候秋草听着,那感觉就好像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

她有些担心公公的身体,自她嫁过来肖家,公公就一直有这个毛病,近一年来好像更严重些了!她想着,等家平的腿伤彻底好了之后,就带公公去大医院瞧瞧。

公公婆婆一直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特别是公公,总感觉对不起秋草,自家穷,秋草嫁过来后跟他们一起过着清贫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的拜把子兄弟。

秋草一路想着,就到了公婆的家。见到婆婆,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喊了一声之后说道:“娘,家平醒了!”

婆婆也高兴,当即就跟着来到了秋草家。

肖家平听见了推开门的声音,他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娘进来时用她那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说道:“终于退烧了!草儿,我去给家平做些好吃的,你休息一会儿,这两天你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家平,累坏了吧,你这还怀着孕呢!不过好在家平退烧了,也醒了,这是菩萨在保佑你们啊!”

秋草说道:“娘,我已经在锅里熬了一些小米粥,你别管了!等下熬好了我喂给家平吃。”

一个星期过去了,秋草挺着个大肚子,每天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家平,天天给他熬药,可是,家平心里却越来越害怕,他不止一次的跟秋草说:“秋草,我的腿咋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也不知道疼,会不会……”

“不会,你别瞎想,邱大夫都说了只要好好养,慢慢就会好的。”尽管嘴里这样安慰他,可是转过身,秋草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邱医生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私下跟她说了,家平的腿伤着了神经,估计很难再恢复过来。也就是说,家平后半辈子都在床上度过了!

秋草的话,家平知道是安慰他,自己的腿自己知道,即使是骨折,那应该是痛啊,可是,他的腿没有知觉。如果自己要是起不来,以后的日子咋过?自己的孩子谁来养活?

大宝才五岁,小宝三岁,再有几个月,秋草肚子里的小生命又要降临到这个世间!

他不敢想!虽然心里忐忑不安,可是,为了不让秋草担心自己,他表面上表现得风平浪静!

每天都喝着那黑乎乎的苦药汤子,家平眉头都不皱一下,他的心里还是盼着自己能够尽快好起来,秋草需要他,爹娘需要他,这一家子需要他,他不能倒下!

开始的时候,家平还能心里存有一丝希望,所以,每次秋草把药端过来,他都能一口闷下,心里幻想着,说不定哪天早上起来,这腿就有知觉了,能下地了,可以满村子跑了!

可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

家平开始拒绝喝药,秋草端过来的汤药碗被他摔了个稀巴烂,溅起的碗碴子划伤了秋草的手腕。

家平的脾气越来越大,每次跟秋草发完脾气,他都会把脸扭向床里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了枕头上:自己这个样子,半死不活的,可把秋草给拖累坏了!

家里两个儿子,秋草马上就要生产,可作为丈夫的自己却被困在了这张床上,困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给秋草增加了负担。

虽说孩子和家里有爹娘和两个哥哥帮衬着,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都可以,可是一年两年呢?十年八年呢?难道自己要拖累秋草一辈子,拖累父母兄长一辈子?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家人啊!

秋草才二十多岁,正是好时候,自己这样吊着她,把她拖到老吗?

家平心里反复想着这些事儿,不,他不能成为秋草的累赘。他爱秋草,他打心眼里希望秋草能够过的幸福!

可是,有自己这个瘫子在,秋草怎么能幸福呢?

家平开始不发脾气了,他拒绝吃饭!也许,自己就这样死了,秋草还能寻得一个好人家,去过属于她的幸福生活,她不应该把自己的青春浪费在一个瘫子身上!

秋草知道,家平急于想站起来,无论他发多大的脾气,她都不会和他计较,生病了嘛,心情自然不会好起来,这是正常的!

秋草虽然谈不上爱家平,但是两个人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了,女人都是感性的,何况自从结婚以来,家平对她可谓是宠爱有加,她慢慢地也对家平有了依赖!

看到家平拒绝吃饭,秋草急了,她劝道:“家平,我知道你心里焦急,可是,这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好的,你要多吃饭,增强营养,才能好得快!”

“秋草,你不用安慰我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这腿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怎么可能还能好?以后我都得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度过这一生……”家平的眼眶红了,他别过脸去,不再看秋草。

秋草扳着他的肩膀,让他的脸对着自己的脸,她认真地说道:“家平,即使你以后就这样躺一辈子,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要照顾好你,养大咱们的孩子!所以,你不要放弃,知道吗?”

家平听到秋草这样说,心里更难过,他不想让秋草被自己捆在身边一辈子,他要她离开自己!

“可是,时间长了,你会讨厌我这个瘫子,我现在就是个废物,废物你懂吗?我一辈子完了!我不要你的怜悯,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给我滚!”说完,他猛地推开了秋草。

秋草一个不防备,被他推倒在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肚子开始撕心裂肺地痛起来。她用手支撑着,想爬起来,可是,肚子疼的她浑身无力,她缩回那只撑在地上的手,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轻声喊道:“家平……家平……我……肚子好痛……怕……怕是……要生了……”

家平推开秋草的时候,脸别到了床里边,这时听见秋草喊肚子疼,他心里一慌,也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腿,撑起自己上半身,朝着床下的秋草扑了过去:“草儿,你咋样?对不起,我不应该推你,你……”

家平一下子跌到了地上,他朝着秋草爬了过去,嘴里不停地道着歉:“草儿,是我不好,我该死……”他爬到秋草面前,奋力把秋草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秋草顾不得自己肚子疼,见到家平跌下床,她忙过去想把家平弄到床上,无奈肚子痛的厉害,她只能软绵绵地靠在家平的身上。

家平痛恨地掐着自己的腿,他恨自己,不是自己这个样子,自己的秋草生产,他怎么也得去请个接生婆,怎么也得把她抱到床上,如今,他啥也做不了!

正当两个人躺在地上无可奈何时,巧珍抱着小宝,领着大宝进来了,一看,自己的三哥和三嫂都躺在地上,吓得“妈呀”一声,丢下怀里的小宝,赶紧过来想把两个人弄到床上去。

家平忙对巧珍说道:“快,去叫娘过来,你嫂子快生了!”

巧珍一听,连忙又向大门外跑去,回了家,见到娘,巧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娘……要生了……快,要……生了!”

她娘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气喘吁吁地巧珍问道:“妈呀,这丫头,说啥呢?谁要生了?哎呀,妈呀……”似乎反应了过来,接着问道:“你三嫂要生了?快去请二奶奶!”

话音没落,家平娘就一头冲出了院子。

巧珍又朝着二奶奶家跑去。二奶奶是村里的接生婆,经验丰富,很多不好生产的经由她手,都能转危为安。

急匆匆进到小儿子的房里,只见家平躺在地上,秋草上半身靠在家平身上,这下可把家平娘吓得腿脚发软,哆哆嗦嗦地问道:“孩……孩子……你们咋躺在地上……”

她先去把秋草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两只手搂着秋草的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了床上,这才又把躺地上的家平也架了起来……

家平个子高大,虽说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人瘦了不少,但家平娘个子瘦小,再加上年龄的原因,把家平扶到床上倒是费了不少力气。

干完这些,她又抱出一床被子,放在秋草的脑后,让她靠在被子上,说道:“草儿啊,我去给你打几个荷包蛋,吃饱点儿一会儿有力气生产。巧珍已经去叫二奶奶了,估计一会儿也该到了,我再去烧些热水!你先躺着休息会儿,要是实在痛的很了,你就叫娘一声啊!”

秋草点了点头,家平娘这才稍微放心地去厨房忙碌起来。

家平爬了过来,也靠在被子上,他把秋草搂在怀里,声音里充满了疼惜和自责:“草儿,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要是疼,你就掐我吧!”

阵痛已经过去了一阵,秋草虚弱地蜷缩在家平怀里,说道:“不怪你,家平,也到日子了!”刚说完,又一阵的疼痛袭来,她忍不住用手死死抓住家平的胳膊。

二奶奶终于来了,一见家平也躺在一起,忙吩咐家平娘拿出一床床单,把家平和秋草用床单隔开——乡下有个规矩,男人是不能看女人生产的。

秋草的阵痛一阵紧似一阵,眼看着就要生了,二奶奶让家平他娘端一盆热水进来,又安抚满头大汗的秋草:“孩子,有二奶奶在这里,不要怕,听二奶奶的吩咐。”

家平他娘端着一碗荷包蛋进来,说道:“草儿啊,来,娘喂你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好使劲儿。”

二奶奶也说:“孩子,能吃得下就吃一点儿,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

家平他娘把因为汗水而沾在秋草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在每一阵阵痛后喂了几个荷包蛋下去之后,只听二奶奶在喊:“孩子,使劲儿,看到娃娃的头了!”

家平在帘子后焦急地问道:“二奶奶,咋样?生了吗?”

二奶奶笑着说道:“你个臭小子,女人生孩子那可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以后,你可得对你媳妇儿好点儿!”

家平不好意思道:“二奶奶,我对我家秋草好着呢!”说着,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腿,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再出声。

秋草顺从地按着二奶奶的吩咐,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通过后,只听二奶奶欣喜道:“出来了,出来了!好啊,是个闺女,你这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好福气啊!”

听着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秋草只觉身体一阵轻松,随之而来也感觉到一阵疲惫。

家平隔着帘子伸手握住了秋草的手,又多了一个女儿,他心里万分高兴,同时却又有阵阵忧伤的情绪袭上心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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