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死了。
死在医院的救护车上。
临死前，女儿小声问我：“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握着女儿的手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的，她的爸爸正在医院陪着白月光做产检。
1
“妈妈，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上学路上，女儿被疾驰的汽车撞进路边花坛。
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救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
女儿浑身是血，小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一动就开始喊疼。
我轻轻抚摸女儿的额头，声音沙哑：“囡囡乖！囡囡不怕！囡囡不会有事的！你看，医生叔叔们都很厉害的，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对不对？”
女儿乖巧地点点头，一双眼睛无神地瞪着车顶，气息微弱。
“妈妈……”
女儿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轻得让人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我贴近女儿的嘴巴，她的问题像一记重锤把我的心打得支离破碎。
她问：“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妈妈已经给爸爸打过电话了，爸爸正在路上……妈妈保证，一会囡囡就能见到爸爸了。”
我亲了亲女儿被鲜血浸湿的刘海儿，眼泪唰地一下从眼眶里涌出来。
我撒谎了。
早在踏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就给陈思明打过好几个电话。
打了挂挂了又打。
直到我的耐心彻底耗尽，陈思明终于接起了电话。
一开口就是指责。
“简宁，你是不是有病？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今天很忙，能不能别来烦我？”
“陈思明……”我努力克制情绪才没有大吼大叫，“囡囡出车祸了，她想见见你，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陈思明粗暴地打断。
“简宁，我现在真的很忙，没空陪你做戏，懂吗？”
他的话犹如一盆凉水。
我抹掉眼泪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思明，我肚子好痛，是不是……是不是宝宝不舒服了？我好怕！”
“乖，没事的，宝宝只是调皮了，你好好坐着，我这就去问问护士。”
陈思明温柔地安抚着女人，紧接着是一阵慌张的脚步声。
我自嘲地笑笑，最终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陈思明只会在一个人的面前才会表现出温柔体贴的一面。
那个人就是陈思明的大学时期的白月光赵佳佳。
挂了电话，我回身看着女儿。
她眼里仅存的一点光亮也暗了下去。
“妈妈别哭，我最喜欢妈妈了……妈妈，我想吃冰淇淋蛋糕了……”
听着女儿的安慰，我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抱住女儿的身体。
耳边是长久的一声“滴——”
女儿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
她的生命定格在十二周岁生日当天。
而她的父亲，我的丈夫陈思明却陪着白月光在医院做产检。
多么可笑啊！
我抱着女儿不愿意放手。
救护车调转车头，往就近的殡仪馆开去。
一路上，窗外的景色变了又变，越来越荒凉。
我终于下定决心，这样名存实亡的婚姻早该结束的。
救护车到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爸妈和哥哥比我早一步到殡仪馆，他们在门口等着我和女儿。
我妈眼睛都哭肿了，看我抱着女儿下车，差点晕过去。
哥哥想从我的怀里接过女儿，我拒绝了。
女儿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我想亲自抱着她走过去。
怀里的女儿面如死灰，每看她一眼，心就抽痛一回，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她的身上砸去。
回想起我和女儿短短十二年的母女情分，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2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经被爸妈送到了医院的VIP病房。
“阿宁，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哥，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陈思明离婚。”
我说得坚决，爸妈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他们也没多问。
谁都知道，我爱陈思明爱了整整十七年。
我和陈思明是高中同学。
高三那年，爸妈的生意遇到经济危机。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关掉公司，举家搬迁到邻市打算东山再起。
我也跟着转到了市第二高级中学，陈思明所在的班级。
那时候的他就像一道光，把我从被同学霸凌的黑暗生活中拯救出来。
高三学业本来就重，我又是新转来的，班级里的小团体已经容不下我这个外来户，再加上常年居于一百三十斤体重，我就成了同学们课余之间讨论揶揄的对象。
一开始，我对这些软暴力选择无视。
只要成绩保持得好，总有一天会在班级里翻盘。
可渐渐地，他们对我的恶意越来越大。
从小声讨论变成了面对面地挑衅。
短短半年时间，我的成绩开始下滑，连班级前二十都排不上号。
我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感到绝望的时候，我会偷偷爬上学校天台待着。
我以为，我的高三会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走向结局。
没想到某一次主题班会上，陈思明朝我伸出了手。
他主动要求坐我旁边，替我规划了详细的学习计划，针对薄弱项的数理化更是辅导得不遗余力。
那时候，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词：“盖世英雄”。
他踏着七彩祥云把我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可他又在结婚十二年以后把更惨烈的悲剧双手奉上。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3
离婚协议书很快就送到了我的手上。
哥哥告诉我，赵佳佳现在住在八楼妇产科VIP病房养胎。
我拿着离婚协议书坐电梯来到八楼，很快找到了赵佳佳居住的病房。
推门进去，赵佳佳挺着大肚子侧躺在床上刷视频。
陈思明坐在一旁贴心地给她削苹果。
两个人时不时回忆往昔。
我躲在墙后，悄悄拿起手机拍下了陈思明喂赵佳佳吃苹果的画面。
那么温馨美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恩爱夫妻。
我笑笑，又上前走了两步，满意地看到赵佳佳一脸惊恐地从床上坐起身，扯了扯陈思明的衣袖。
“你来干什么？”陈思明转头看到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言语中都是对我的不耐烦，“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陈思明，囡囡死了。”一看到他们，我就想起女儿，想起女儿支离破碎的身体，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囡囡上学的时候被车撞了。”
我伸手擦干眼泪，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愤恨：“陈思明，昨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吗？还说在你心里我和女儿根本比不上赵佳佳。”
“够了简宁！”
我和他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赵佳佳被吓到了，缩在床边不敢说话。
“简宁，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佳佳她现在一个人这里，又大着肚子，我要是不管她难道让她自生自灭？简宁，你也是女人，你也生过孩子，佳佳现在的情况根本离不开人。”
又来了，陈思明最擅长的就是道德绑架。
以前不觉得，自从三个月前赵佳佳大着肚子回国，这样的道德绑架我已经听过无数回，也被伤了无数回。
平时，赵佳佳生活上遇到困难，只要一个电话，不管陈思明在干什么，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就算是女儿生病了在医院挂水，他也能不管不顾丢下女儿就跑。
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佳佳是个孕妇，我们不能不管她，弄不好是要一尸两命的。”
甚至为了让赵佳佳有地方住，他还瞒着我用了银行卡里的存款，给她买了套公寓。
这件事被我发现以后，陈思明口不择言。
“简宁，从你跟我结婚开始，你就没有上过一天班，赚过一天钱，现在倒是管起我来了？你好大的脸啊！”
可他忘了，他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才有的。
包括这间一天一千的VIP病房。
“陈思明，你摸摸你的良心，赵佳佳是个成年人你都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医院，那我们的女儿呢？她才十岁啊！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终于克制不住，上前甩了陈思明一个耳光，咆哮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囡囡，为什么不来见囡囡最后一面，她是你的女儿啊！”
“简宁，别在这里发疯！”陈思明抓着我的手，把我拖拉到病房门口，动作简单粗暴。
他根本没有细想我一遍遍提及女儿的原因，他以为我在诓骗他，他更怕我的存在会影响赵佳佳养胎。
大概是我们的动静实在太大，走廊里已经站了不少吃瓜人群，他们指指点点，讨论声不绝于耳。
【你们看这个女的，别是正房找小三哦！】
【很有可能，里面住的人我头两天见过一面，长得可年轻！】
【你们说说现在这世道，做小三还能这么光明正大？】
【哎，你们听到他们在吵什么吗？听着像跟孩子有关系呢？】
【这里是妇产科，肯定跟孩子有关啊！】
陈思明烦躁极了，回头瞪了吃瓜群众一眼。
“陈思明，离婚吧，离婚了你就自由了，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我把离婚协议书递到他的面前。
陈思明看都没看，伸手把协议书打在地上：“够了！简宁，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佳佳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扔下她不管。”
“朋友？我看她是你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吧！”
陈思明的脸色一沉，想说些什么就被我打断。
“陈思明，婚我是一定要离的。囡囡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话没说完，病房门上的灯亮了起来。
陈思明顾不上我在说什么，一把将我推开，直往病房里跑去。
很快，护士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我看着应声关上的门，心一下子就死了。
4
从那天起，我和陈思明再也没有见过面，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
一直到葬礼开始前，陈思明依旧没有出现。
女儿生前不喜欢热闹，总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看书。
葬礼上，来吊唁的人并不多，都是关系交好的亲朋好友。
他们同情地看着我。
我也感谢他们没有多问一句：“孩子爸爸怎么没来？”
看着爸妈和哥哥招待着来宾，我还是决定给陈思明打个电话。
毕竟他是女儿的爸爸。
在赵佳佳出现之前，陈思明也曾给过女儿足够的父爱。
可，陈思明把我的手机号拉黑了，连交流软件也不例外。
“哥，陈思明把我拉黑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哥哥的脸色变得铁青，拿起手机拨通了陈思明的电话。
还没开口，陈思明的话就像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简宁，能不能别闹了！佳佳已经很可怜了，我就照顾她几天怎么了？是，你说对，佳佳是我的初恋，那又怎么了？我都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了，这点信任你都不给我？这样下去，我们的婚姻也就走到头了。还有，别再拿囡囡做挡箭牌，我不吃这一套。”
原来，从始至终陈思明都以为我在拿女儿的生命开玩笑。
他以为，女儿的车祸，女儿的葬礼都是我用来诓骗他回家的借口。
“陈思明，你是人吗？今天是囡囡的葬礼，你这个做爸爸的竟然连人都不出现？怎么？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有必要拿囡囡开玩笑？”
哥哥气得直接把电话挂了，随后把囡囡的事故报告和死亡通知单全都发给了陈思明。
哥哥的消息石沉大海，陈思明再也没有回过信息。
直到葬礼结束，他也没有出现。
女儿的骨灰盒被安置在墓地。
我摸着墓碑上女儿的名字，脑海里不停闪现着女儿的点点滴滴，眼泪滴在花岗岩上。
我已经给过陈思明机会，可他一次次地推开机会。
往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是陈思明应得的。
5
葬礼结束以后，爸妈怕我想不开，想让我和他们住一段时间。
我摇摇头拒绝了。
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
自从上次我去病房闹了一回，赵佳佳就出院回家养胎了。
我打开某音，她的账号就在同城热门第一挂着。
点进去一看，她的视频大多都是跟怀孕有关，底下的评论少则几百条，多则上千条，俨然有了成为母婴博主的趋势。
一连翻了好几条视频，终于在某条视频下找到了赵佳佳回复网友的评论：“这套房子是我老公买的，一百二十平，除了贵点没其他毛病，有时间我给大家拍点内部照片，可做参考哦！”
我把这条评论截图保存。
又用一个小号在底下评论了一句。
“赵女士，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老公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一下子，我的评论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
他们把我当成爆料人，不停有人在下面跟评。
【好像有瓜，想吃】
【指名道姓，看来这件事不简单。】
【我不信，我才不信博主会做小三呢？】
【就是，肯定是有人眼红博主家的条件，眼红了。】
我没继续评论，只想等着赵佳佳主动找我交涉。
可惜，等了一夜，等来的却是赵佳佳把我的评论删了。
无所谓，这件事不过是开胃小菜。
6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女儿的遗照来到陈思明的办公室。
陈思明刚开完会，正坐在办公室给助理安排任务。
他看到我来，脸色一变，急忙让助理出去。
“简宁，别闹了，这里是工作场合，我们的事回家再说行不行？”
我笑笑，把女儿的遗照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陈思明，你看看囡囡吧，昨天是囡囡的葬礼，你为什么不来参加？让你送一送囡囡很难吗？”
陈思明不可置信地看着照片，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抬头看向我。
“简宁，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的女儿怎么会死？”
他的脸色一片灰败，试图从我的脸上探究女儿去世这件事的真伪。
“陈思明，我告诉你，晚了，一切都晚了，是你不珍惜囡囡，是你让囡囡带着遗憾走的，明明……明明我都给你打过电话了，哪怕你接一下呢？”
“简宁，你别这样，那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听你说话的……但那时候事情太紧急，我也没办法。”
直到现在，陈思明依然想用拙劣的借口敷衍我。
我像个怨妇一遍一遍说着女儿临死前的样子。
每说一遍，我就要被迫回忆一遍。
囡囡还那么小，连十周岁生日都没来得及过，她就这么死了。
她的身体在我的怀里一点点变冷，这种感觉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简宁，你冷静点。囡囡已经去世了，我知道你难过，但这件事跟佳佳没有关系。”
陈思明试图安抚我的情绪。
他还在用“普通朋友”说服我他和赵佳佳之间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
可我也不是傻子。
原本我只想和陈思明离婚，房子也好，车子也好，他想要我全都可以给他，只要能离婚。
可哥哥调查出来的事情让我改变了主意。
我能容忍陈思明出轨。
但我决不能容忍陈思明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尤其现在还搭上了女儿的一条命。
我更不可能简简单单离婚完事。
比起净身出户，我要的是他们全面社死，以后去哪里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句“渣男贱女”。
“陈思明，你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我的话一下子激怒了陈思明，他龇牙咧嘴地想要冲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