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不停扇我巴掌，说我这个冒牌货霸占她爸爸妈妈十几年。
我咽下了所有想警告她的话。
包括但不限于，你爸爸擅长埋人，你妈妈喜欢做洋娃娃，那个不会说话的保姆……算了，让她自己去探索和发现吧。
后来我答应帮她，把她关在房间里做题，做错了就扇一巴掌。
她挨了打，还打心眼儿里谢谢我。
1
六岁那年，有个阿姨开玩笑：
“果果确实跟爸爸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是捡回来的吧，哈哈哈。”
第二天这个保姆阿姨就不见了。
我拿着小铲子在花园里给我的玫瑰松土，一铲子下去，土里流出了血。
妈妈把我抱起来，温柔地帮我擦了擦脸：
“别玩了，看你脏的，别跟你爸学。”
妈妈把我带到餐桌上，我看着精致的瓷盘里，一块带着血丝的牛排，抱着小熊玩偶不说话。
爸爸的笑容比妈妈还温柔：
“果果怎么不吃饭呢？”
“爸爸给你找了一个新保姆，她绝对不会说让小果伤心的话。”
因为她根本不会说话。
“没关系，就算不是亲生的，你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
我切牛排的手有点抖。
一个不小心，切下来的牛排从盘子里飞了出去，在桌上划出一道血迹。
哑巴保姆迅速掏出餐巾，将桌子和我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跟她处理厨房中前任的血迹一样利落。
在她出现以前，我家保姆都换得很勤。
而她，可以在这个家里一干就是十年。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
2
爸妈的亲生女儿终于找到了。
她家很破旧，她妈妈，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早年间因为精神病自杀了。
只剩下一个赌鬼酒鬼父亲。
我们赶到的那一天，他扯着真千金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老子让你接客，你跑什么！”
“吃老子这么多年白饭，该赚点回来了吧！”
“呸，跟你那个疯婆子妈一样没用！”
爸爸敲了敲门：“咳咳。”
得知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是眼前这个大富豪的，赌鬼眼里放出了光芒。
“我养了她12年，整整12年，不给个120万，说不过去吧。”
原来他不是我的生父，我妈是在真千金4岁那年再婚的。
我生父也不知道是谁。
亲人相认之后，真千金哭得很厉害，而她看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艳羡变为了怨毒。
妈妈带着我们先回去了。
爸爸留在这里，跟那个男人谈谈补偿金的事情。
我转过头，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人贪婪的目光越来越盛，显然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真千金坐在车上嘤嘤哭泣：“你们为什么到今天才来接我？！”
天空突然闪了一下，然后响起一声雷。
我替妈妈回答道：“因为今天是下雨天啊。”
下雨天，比较好处理。
妈妈笑了一笑，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真千金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哭。
十天之后，有债主找上那个男人的门，才发现他不见了。
据说是突然得了一笔横财，出国潇洒去了，无人在意，他究竟被冲到了哪些下水道里。
3
真千金被爸妈改名叫林朵朵。
她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
她回来这天晚上，爸妈准备了一整桌好吃的，我们的晚餐、谈话，一切都很和谐。
除了睡前我们各自上楼回房间的时候。
啪——
林朵朵给了我一巴掌。
她抬着下巴说：“小野种，你冒充大小姐这么多年，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她白了我一眼，走进房间关上门。
等到她房间的灯关上之后，我换上了白色的睡衣，将头发披散在两边，抱上我的小熊走了出去。
门没锁，不是个好习惯。
正好方便了我。
我将门打开一道比较宽的缝，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盯着她。
走廊上有灯，她一会儿翻过身来，应该就可以看到我。
啊——
啊啊啊啊啊啊——
林朵朵的尖叫声响彻整栋房子。
爸妈闻声赶到，把房间的灯打开。林朵朵缩在墙角，看清楚我的脸之后勃然大怒：
“林果果，你要死啊！”
我捏了捏小熊的手：“我只是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林朵朵才不愿意，最终，爸妈安抚了她两句，我们又各自回了房间。
这回她的门锁上了，窗帘也拉了个严实。
林朵朵打我那一巴掌，爸妈是知道的。他们在暗中观察，看我会如何反应。
就刚才他们的笑容而言，他们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
爸妈最讨厌无趣的人了。
爸妈不喜欢没用的小孩。
对了，在我小的时候，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后，爸妈去找医院调监控。
婴儿房的监控有一段坏了，他们翻了很久，最终锁定了一个黑衣女人，可惜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什么都看不清。
半个月后，医院倒闭了。
连楼都被人拆了的那种。
紧接着，还有医护人员莫名失踪的报道，不过很快就被其他新闻盖了过去。
爸爸当时摸着我的头：“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对待你才好呢？”
我摸了摸小熊的头：“把我也做成小熊吗？”
爸爸哈哈大笑，把我抱了起来：“你想太多了果果，你是爸爸的可爱女儿啊。”
妈妈笑道：“就是，果果又不是无聊的小孩子。”
爸爸附和着说：“你比那些小熊玩偶还要有意思得多，不能说话了多可惜。”
我微微地笑着，使劲咬了咬我的舌头。
我甚至不敢用手掐自己的手臂或者腿，怕被他们看出来，我在强装镇定。
我不想被做成小熊，我不想被做成洋娃娃。
所以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模仿得像他们喜欢的样子。
4
林朵朵转到了我的班上。
她很受欢迎，同学们都喜欢听她讲千金归来的故事。
她性格活泼开朗，很快就收获了一大帮朋友。
相比之下，大家就不是很喜欢我。
“小野种，难为林家的叔叔阿姨还愿意收留你。”
“三天说不了一句话，跟哑巴有什么区别？”
“你看她那副阴沉样，都要长蘑菇了，咦，我觉得都能闻到一股腐臭味儿。”
“朵朵，你跟她住一起，肯定特别受不了吧？”
他们当着我面说这些话，林朵朵扬着她的下巴对我笑。
一开始，只是话有些难听而已。
后来，他们开始打我。
林朵朵最喜欢扇我耳光，她说自己很喜欢这种声音和节奏感，她一边打一边说：
“都是你欠我的。”
“你霸占我爸妈十几年，这些都是你该受的苦，我会慢慢还给你。”
“还敢在大半夜吓我，小杂种。”
啪——
啪啪——
两个女生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死死箍住我的手臂，不准我反抗。
“这样还不吭声吗？你也真是贱。”
她揪住我的脸，我疼得掉下眼泪，嘤嘤嘤直哭：
“求求你，放过我……”
他们几个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的男生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拍摄着眼前的画面。
女厕所被他们占了，没有人会进来。
林朵朵打累了，她甩了甩手腕，把旁边一个红色小桶踢过来。
小桶里面装着泥土，是他们专程从学校花园里铲来的。
他们把泥巴往我脸上和身上抹。
“啧啧啧，太脏了，帮她洗洗。”
我被拖到马桶跟前，那两个女生使劲把我的头往里面按。
“求求你，不要——”
我已经求过他们了。
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啊啊啊啊啊啊！！！”
她们两个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声音不比林朵朵那天晚上小。
“蛇！有蛇！从她包里，啊啊啊！”
“快走开！”
“弄死它，弄死它！”
他们去花园铲土的时候我也在。
我能猜到他们要干什么，所以带上了我养在这里的宠物。
它很乖，很听我的话。
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没命地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
小蛇从窗口溜了出去，回到了花园里。
我表情淡定地走出了厕所。
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走进教室，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你是不是把……把它带进来了？”
“没有。”我老实回答。
吓唬吓唬而已，我怎么可能真在学校里对他们下手。
我笑道：“但是再对我动手的话，它就会回来哦。”
5
这件事发生以后，班上的人见到我更是绕道走。
我听见他们几个窸窸窣窣地商量，要到我家去，把这件事说给爸妈听。
“有我们给你作证，你不要怕。”
“一定要让你爸妈把她赶出去，否则哪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朵朵瑟缩地看了我一眼，对他们点了头。
放学出校门，保姆开来的车就在门口，载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他们站得离我远远的，拦了出租车。
我坐在副驾，杨阿姨托着我的下巴，打量我的脸。
她的眼神带着询问，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又打你了？】
我推开她的手：“没事，我已经报复回去了。”
杨阿姨摇了摇头，仍然绷着一个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给我比划：
【真是太没礼貌了，老爷和夫人应该好好教训她。】
教训？只怕他们知道了，也只会乐在其中吧。
毕竟他们两个，也时常能在身上整出一些淤痕，就我偶然一次听到的动静而言，很暴力，也很享受。5
我回家的时候，朵朵和同学们已经先到了。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是一张镶金边的白色茶几，上面摆着精致的蛋糕碟，和永远有一束新鲜红玫瑰的花瓶。
妈妈坐着沙发椅，手放在下巴上，微笑着听他们讲。
“果果回来了！”
看见我之后，客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妈妈语气热情地说着话。
“都饿了吧，我去厨房看看，晚餐马上就好。”
“你们不是想去娃娃收藏室吗，让果果带你们去吧。”
他们脸色都变了：“阿姨——”
妈妈笑道：“我想你们大概在学校有什么误会，趁今天都解开了，好吗？”
“果果，好好招待同学，别又吓着人家。”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6
娃娃收藏室，顾名思义，里面摆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洋娃娃。
还有许多小熊玩偶。
乍一看过去，我都不能完全分清楚，哪些是真娃娃，哪些是……
“哇！好漂亮！”
“对啊，而且也太多了吧，整个房间都摆满了！”
几个女生很兴奋，连林朵朵都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她也露出了一种小女生的神情。
那个男生自然就兴致缺缺了。
他随意地左戳一下，右碰一下，忽然碰到了一个八音盒，盒子里响起了音乐。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
一个女同学抱着一个巴洛克式的洋娃娃，眼里满是羡慕：
“朵朵，你妈妈太厉害了，你看这个衣服，做得这么漂亮，这么讲究！”
“呃……这个可以送给我吗？我真的很喜欢……”
林朵朵当然非常大方，她当即就同意了。
我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娃娃，跟她说：“这个还是不要了吧，你换一个好不好？”
她横了我一眼：“朵朵都同意了，有你什么事？这个家又不是你的。”
他们对我一番冷嘲热讽。
男同学咯咯笑了一声：“这里让我想起一个电影，讲恐怖娃娃的，你们看过没有？”
“闭嘴！”女生们吼道，但声音明显没什么底气。
他继续说：“电影里也是一栋豪宅，女主人很喜欢收藏洋娃娃，你们猜那些娃娃是什么做的？”
“是用真的小孩哦。”
“啊！闭嘴！”
抱娃娃的那个女生叫了起来，她用手里的巴洛克娃娃疯狂地打那个男生。
咔——咕噜咕噜——
娃娃的头掉了，骨碌碌滚了出去。
“啊，我不是故意的。”
头滚进了另一个房间，房间的灯没开，很黑。
“林果果，灯在哪儿……”
我把灯打开之后，他们有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这，这是工作室吗？”
有针管，有纱布，垃圾桶里有染血的纱布。
桌上有各种刀具，还有一个半成品，看起来十分渗人。
浴室里传来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一股很难闻的气味混合香薰而产生的。
外面的八音盒快没电了，有点滋滋声，似乎连节奏都拖慢了。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一个女生的声音在颤抖：“好诡异，我有点害怕。”
另一个也附和：“我也是，我想回家。”
砰——
大门突然关上了，吓了大家一跳。
7
男同学拽着把手，使劲推拉这扇门。
“被反锁了！”
“怎么回事？外面有人吗？”
我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风吹的吧，这个门是有点老旧了，没事，我让保姆过来。”
女同学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能养出这种小孩的家长，肯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我们今天就不该过来的！”
另一个女同学指责她道：“你这句话不早说！”
“你也没早说啊！”
林朵朵吼她们：“胡说！我爸妈才不是这种人，想挨打是吗？”
“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叫得比刚才更响。
“骨头！那个娃娃！”
她们没有敢进去把头捡起来，现在才注意到手里的无头娃娃。
“是真人做的吧？是不是！是不是！”
她们掐着林朵朵的脖子，使劲摇晃她。
男同学也慌了，更卖力地尝试打开这扇门，木门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噔噔噔。
有人敲门。1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几个已经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谁……是谁在，在敲门！”
外面没有人应答，林朵朵忽然激动起来：
“杨阿姨，是杨阿姨！快开门！”
林朵朵很讨厌杨阿姨，她的语气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热切过。
我提醒道：“离门远一点。”
砰——
门被撞了两三下之后，砰地一声打开了。
杨阿姨走了进来，重新把门关上，挡在门口。
“让我们出去啊！”
“我求求你，放我们出去！”
杨阿姨嘴角弯了一小下，这已经是她能够笑的最大程度了。
她开始比划手势。
“走开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根本看不懂！”
他们的声音带着惊恐的哭腔。
我冷笑着翻译：“我也这么求过你们，你们当时是怎么做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林果果求求你，让她放我们走吧，求求你！”
【你们不是很喜欢娃娃吗？】
【喜欢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如果你们永远待在这个房间的话，也可以穿上夫人亲手做的衣服。】
我把杨阿姨这几句话转告给他们。
男同学心一横，使劲往她身上撞过去。
杨阿姨很轻巧地躲过这一袭击，男同学撞到了门上。
他很灵敏，趁机把门打开，跟另外两个女生一起逃了出去。
林朵朵也想走，被杨阿姨一把抓住手臂。
【朵朵小姐，你去哪儿？】2
林朵朵的脸都白了。
8
“你们去哪儿？”
客厅里又是一阵叽哇乱叫，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哎呀，怎么都跑了，晚饭还没吃呢。”妈妈的语气颇为遗憾，她问道：“小杨？”
杨阿姨说：【老爷吩咐的。】
“好吧，真是的。”妈妈撇撇嘴。
我走过去坦白：“妈妈，有一个洋娃娃被他们弄坏了。”
“什么！”妈妈扔下手里的茶杯，急匆匆站起来跑进了收藏室。
不一会儿，收藏室里传来怒吼：“混蛋！”
啪啪——
杨阿姨拍了拍手。
【朵朵小姐，你想干什么？】
林朵朵坐在沙发的角落，手里拿着电话听筒，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我回来了！”
我微笑道：“爸爸。”
“嗯，乖，妈妈呢？”
“混蛋！混蛋！混蛋！”
妈妈一手抱着娃娃的身体，一头拿着头，气冲冲地从收藏室里走出来。2
爸爸看了她两眼，笑道：“吓死了，还以为骂我呢。”
“我就是在骂你，谁让你把他们放跑的？”
“他们毕竟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不好处理，别生气了。”
爸爸环着妈妈的腰，小声说：“我给你带了新玩意儿，回房间去，我给你赔罪，好不好？”1
“不行！我要先把这个娃娃修好。”
他俩结束了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之后，才看见抖得像个鹌鹑的林朵朵。
她还保持着拿着听筒的姿势。
当然电话线早已经被杨阿姨给拔了。
妈妈弯下腰来，笑嘻嘻地说：“朵朵要给谁打电话呢？我猜猜，是警察吗？”
爸爸也走了过来：“朵朵，你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妈妈朝我使了个眼色：“果果，你告诉她，不听爸爸妈妈话的小孩会怎么样。”
林朵朵嘤嘤嘤哭了起来。
跟上回接她回来，那种干打雷不下雨不一样，这回林朵朵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流。
“好啦好啦。”
最终还是爸爸出来打圆场：“朵朵刚回来，胆小一点也正常，别吓她了。”
妈妈还是被爸爸带进了房间，连晚饭都没吃。
9
“别试图离家出走哦。”
不是我好心警告她，爸妈让我告诉她这件事，我当然会听话。
我记得有一次我离家出走。
在我有人“帮忙”的情况下，爸妈仍然很快找到了我。
我撒谎说：“对不起，我不该因为一个冰淇淋就跟那个大叔走。”
“我也不该信陌生人的话，以为他可以帮我找爸爸妈妈。”
妈妈像抚摸她的洋娃娃一样，抚摸我的头：
“真是的，我们还以为是果果自己要走呢，要是那样的话，还真有点伤脑筋。”
爸爸脸色不善地看着我：“道歉就完了？”
“要是爸爸妈妈来晚一步，他会做什么，你知道吗？”
爸爸走到那张椅子后面，把手搭在这个被五花大绑的油腻大叔身上。
“为了让你长点记性，我们给你示范一下，应该怎么处理一个对小孩下手的跟踪狂。”
大叔上面的舌头和下面的小弟先被取下来了。
他疼得厉害，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每当他昏死过去的时候，就会被妈妈用针管唤醒。
他脸上的惊恐和痛苦一直都没有消散过。
最后，他被做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小丑玩偶。
妈妈反手扎了爸爸一针：“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丑的玩偶！你以后不许再动我的针线！”
开车回家的路上，爸爸一直在跟妈妈道歉，哄了一路。
车库里，爸爸把车停稳之后，没有立刻打开车门锁。
“果果，爸爸妈妈知道你撒谎。”
他们回过头来看我，微笑道：
“果果会撒谎了，我们很开心，但是，爸爸妈妈不喜欢你乱跑哦。”
他们说会撒谎的小孩才是聪明的好孩子。
“如果你再走掉的话，我们只好把果果装在小熊里，知道了吗？”
我除了点头，做不出其他动作。
就跟林朵朵现在一样。
“不想死在这里的话，以后就听我的。”
“呜呜呜……好。”
她的袖子和裤子都湿透了，只能靠杨阿姨搀扶着才能去浴室。
10
第二天，媒体报道了一起交通事故。
昨天晚上，一车辆在距离桥梁一公里处撞上了路边行人，肇事车辆已经逃逸，由于该区域没有监控，只能凭道路上遗留地痕迹判断是一辆大型卡车，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被撞的三个行人均是高中生，1男2女，身上有xx高中的校服。
受害者被撞后掉进了河沟，于今晨7点左右被人发现。
据传，死亡时间是在发现躯体的前两个小时，也就是早上5点。
而事故发生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11点左右。
并没有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很多人感到可惜，如果能被早一点发现，也许他们还能活下来。
有很多善心的人在新闻底下评论，希望在这段叫天不应的时间内，他们已经昏迷了，没有多少痛苦。
我摇摇头，退出了新闻界面。
后来，在距离事发路段三公里的地方，发现了肇事车辆和肇事司机。
车辆侧翻，司机体内酒精浓度很高，已经身亡。
林朵朵今天请了病假没去上学。
我回来的时候，她抱着个爆米花桶，瑟瑟发抖地看着电视。
她一见到我就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我手臂，然后惊慌地左右张望。
明明昨天晚上已经镇定下来了，看来今天在家里又被吓得不轻吧。
她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那个亲戚家的小孩。
一开始也是张狂得很，摔坏了我收藏的玻璃天鹅，还划破了我的小熊，踢伤了我的猫。
后来，被爸爸妈妈教育要懂礼貌之后，他就是这么挽着我。
“别给我打镇静剂了。”林朵朵乞求道，“我明天跟你一起上学。”
“还有，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我告诉过她，爸妈不喜欢小动物，所以我的宠物没有带回来。
作为她印象中唯一的正常人，林朵朵基本已经赖上我了。
我点点头：“好啊，正好我有点问题要问你。”
11
睡觉之前，在房间里。
“请听题。”
“你正在被一个拿刀的人追杀，你躲了起来，他忽然停下来拿出手机，请问他在干什么？”
林朵朵裹紧了身上的小毯子：“他，他在叫人？”
啪——
我扇了她一耳光。
这是今天的规则，答错一题，挨一个巴掌。
“他在给你打电话，确认你的位置啊，笨。”
“再来。晚上你起夜，目睹了对面楼的一起案件，凶手看见了你，他拿着带血的刀，另一只手朝你指了几下，请问他在想什么？”
林朵朵小声地说：“他在警告我，不许报警。”
啪——
“又错了。”
“他在数你所在的楼层！”1
“下一题。你是个杀人犯，你经常在透明玻璃电梯中刺伤受害者后迅速离开，为什么？”
林朵朵快哭了：“你饶了我吧！”
我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她试探地说道：“因，因为防止他逃跑？”
啪——
“答案是，因为可以在外面看到他痛苦死去的样子。”
“下一题。你是小偷，在偷东西的时候被主人发现了，他看见你有刀，躲进了衣柜里，衣柜没有锁，你会怎么做？”
林朵朵有点崩溃：“打开门杀了他！”
啪——
“在衣柜面前等，等他自己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动手。”
……
……
林朵朵最后一道题都没答对。
所以，那天的巴掌我成倍还了回去。
“你这样不行啊，这些题在网上都有的，你自己好好记一下。”
“你那些霸凌、羞辱、殴打都太低级了，跟爸妈他们比起来就是业余级别。”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的话，你装也要跟他们装得像，知道吗？”
一朵肤浅的小白花，只能变成一个新的小熊玩偶。
林朵朵哭着点头，我打了她，她还谢谢我。
“还有，晚上保姆会来查房，有什么动静都别动别说话，明白？”
“尤其，别慌张，别尖叫。”
“今天就教你这么多吧，睡觉。”
熄灯后大概1个小时，门开了。
12
仍然是杨阿姨的脚步声。
我听见林朵朵的呼吸突然重了一些，原来她还没睡着。
杨阿姨走到我身边，揭开了我的被子。
她打开一罐药膏，细细地涂在我脸上，手腕上，然后解开我的睡衣仔细检查。
药膏凉凉的，对于消肿祛瘀很有效。
但明显她的动作已经跟消肿祛瘀没有多少关系了。2
一丝风从窗户边吹过来，我肚子和胸口顿时凉飕飕的。
她的手也很凉，轻轻抚过我的皮肤，在某些位置停下来，然后用擦药的动作反复摩挲。2
持续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她才扣上我的睡衣扣子离开房间。
我闭着眼睛，一直平静地呼吸，她或许知道我醒着，只是没必要揭穿。
林朵朵动了一下，我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因为杨阿姨还在门口没走。
过了很久，我把手拿开，林朵朵喊了我一声：“果果。”
“什么事？”
“她在干什么？”林朵朵听话地全程闭眼，并不知道刚才的事。
“给我涂消肿的药膏。”
“半夜？而且，要涂这么久的吗？”她声音很轻。
“林朵朵。”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好奇心太重不是一件好事。”
她答应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杨阿姨这么做已经有很久了，自从我小时候一次跌伤开始，她就习惯夜晚来帮我涂药。
爸妈也不是每晚都会查房间的监控。
而杨阿姨，对付监控是一把好手，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黑衣女人一样。
她跟我承认过，刚出生的我和林朵朵，就是她换的。
杨阿姨是我小姨，我的亲生妈妈是她的姐姐。
【我爱姐姐，我爱你的妈妈，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而听完整个故事，我才明白她这种依恋有多病态。
13
几年前，我夜里偶然醒来，第一回发现杨阿姨对我做这些事，我让她给我解释。
她说，如果我答应她继续留下来，就讲给我听。
我同意了。
她把故事分为几段，每次给我讲一点。
【姐姐找了一个家暴男，她经常被打得满身是伤，我只好解决掉这个男人。】
【我们当时没钱，因为不想让你跟我们受苦，才把你换给了有钱人家。】
这是故事中最“正常”的一段。
【这个男人没了，可是姐姐身上仍然有消不完的伤，而且很多是新的。】
【有一次姐姐跟我吵架，她哭着说，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家暴她，是我在打她，她说我是因为嫉妒，才杀了那个男人。】
【怎么可能呢？我这么爱姐姐，怎么会打她？】
【我带姐姐去看医生，果然，姐姐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我听到这一段的时候，身上冒出一股寒意。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嫉妒的？他不仅家暴，他就是个强奸犯！】
【姐姐没有跟他结婚，她被这个男人强了之后怀了他的孩子，我杀掉了这个男人，可是姐姐竟然不愿意把孩子打了。】
【哦对了，这个男人是我找来的。】
我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
【姐姐那会儿跟一个斯文的男人在一起，她想跟他走。】
【如果是那个斯文男人的话，确实，我挺嫉妒他的，我看得出来，姐姐很喜欢他。】
【可是强壮的男人才更好用不是吗？】
【姐姐当时挣扎得很厉害，我只好绑着她的手和脚，用力地按住她。】
……
【她生下你之后，把你当宝贝一样，很喜欢，经常因为你而忽略我。】
【有一次，我把你藏起来了，她发疯一般地找我要孩子。】
【所以我就给她换了一个孩子，她发现了小孩不是自己的，她终于不再拿一个小孩当宝贝了，可是她越来越疯。】
【她身边每多一个男人，我都要想办法让他们消失，那些男人都是坏蛋，她怎么不明白，只有我才是最好的？】
【姐姐从楼上摔了下去。】
【姐姐没了，再除掉那个男人也没有意义，所以我走了，我来找你。】
【为了能应聘哑巴保姆，我还专门制造一场意外，不留痕迹地把自己弄哑了。】
【我有多爱你，你明白吗？】2
14
一年后，我顺利升入大学。
林朵朵的成绩一塌糊涂，爸妈准备让她出国去读书。
暑假期间，我们全家人一起出去旅行。
我和林朵朵留在海边的别墅吃烧烤，爸妈驾着私人游艇出海去了。
那天他们没能回来。
警方出动了很多船只去找，在一片暗礁海域找到了失事的游艇。
爸妈死了，一起跟去的保姆不知所踪。
警方判定是一场意外，保姆可能在风浪中被海水冲走。
林朵朵见到爸妈的尸体后，患上了应激障碍，精神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
家里的企业压在了我头上。
林朵朵继承了一部分财产，我继承了大部分财产，她精神不好，所以她那份也是我在打理。
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把爸爸的产业处理得游刃有余。
后来林朵朵出国半年，就退学回来了。
她待在家里，由我来照顾这个比我大三天的姐姐。
我剪下花园里的玫瑰花，一枝一枝插进花瓶里。
林朵朵凝视着这束艳丽的红色，目光呆滞。
噔噔噔。
有人敲门。1
【番外】
1
“杨阿姨，你回来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改头换面的女人，微笑着问好。
“帮我把剩下的玫瑰装进去吧，你知道我平常插花的习惯。”
“晚饭很快就好。”
我走到厨房门口，停住脚步转身，随后……
咚——
哐啷——
客厅里传来两声响动。
杨阿姨倒在了地上，林朵朵瑟缩在墙角，用窗帘把自己裹起来。
我走过去，用工具小心地拿走她手里握着的玫瑰花。
“你看你，怎么把我的花瓶都打碎了。”
“没事，我不怪你。”
“你这几年帮了我很多忙，也该休息休息了。”
我往墙角的方向看过去：“朵朵。”
她立刻站起来，过来帮忙把杨阿姨抬到娃娃收藏室里。
林朵朵虽然精神不太稳定，但从来都听我的话，对我唯命是从。
杨阿姨卖力地瞪大了眼睛，好像在问我：【为什么？】
“爸妈，还有你，都是我身边的不确定因素。”
“我一个都不会留。”
“我不喜欢能够被人控制的感觉。”
“朵朵就不一样了，这么柔弱。”
太弱了，可以留。
2
当初游艇的事，就是杨阿姨做的。
我指使她做的。
【我有多爱你，你明白吗？】2
“我明白，但是你需要给我验证，我才能相信啊。”
“而且，只要爸妈在，你就永远不可能拥有我。”
“林朵朵？呵，她太弱了，我就能解决。”
林朵朵把我当做在这个家的救命稻草。
她满心以为，我在教她，保护她，让她能顺利在爸妈家里活下来。
所以她很信任我，很听我的话。
为了让她更好控制，我时不时会刺激她一下，让她保持恐惧和警觉。
爸妈出事之后，林朵朵眼里都是兴奋。
这怎么能行呢？会遭人怀疑的。
所以我露出了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的一面。
她的应激障碍，在那一刻才真正爆发了。
“我以为……”
“你想说，”我笑着接她的话，“你以为我是个正常人。”
我觉得我还是挺正常的。
在这种环境下，一直都能够保持精神稳定。
只是我的正常跟她的标准可能不太一样。
我笑道：“别怕，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我一直想有个姐妹陪我玩。
杨阿姨把故事讲完之后，我就撺掇她去找人，虽然那个男人搬了很多地方，但终于不负我所望。
“我没有不正常。”
“我只是在他们面前，扮演他们喜欢的样子。”
“我也可以在你面前这样做。”
她停止了哭泣。
林朵朵。
斯德哥尔摩。
3
六岁那年的保姆阿姨，就是被埋在玫瑰花下面那个，她不太喜欢我。
有一天我正在跟玩偶小熊说话。
“这样做是不对的哦。”
“对，你现在这样就很乖。”
保姆阿姨暗地里掐我，骂我，说我是野种，怪小孩。
我用修剪玫瑰花的剪刀扎她。
她痛苦地倒在地上，我说：“阿姨你不会说话，肯定是舌头需要修剪的缘故。”
爸妈说：“果果做得很好。”
“别人欺负你，你要反击才对。”
“我们家可不会有那种只会哭着来告状的小孩。”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大概是因为我的小熊吧。
小熊的棉花里面缝了一具骨架，是小孩的，那个摔坏玻璃天鹅，划破小熊，踢伤小猫的那个小孩。
所以我让妈妈把他关在了小熊里，让他好好地赔礼道歉。
把小熊重新递给我的时候，妈妈说，嗯，熊孩子就应该有熊孩子的样子。
小熊很干净，骨架已经清洗除味，跟以前一样可爱。
4
这个小熊后来被我换掉了。
我不喜欢里面的骨架。
因为我不喜欢留下证据，留着某一天会有东窗事发的危险。
爸妈就太不谨慎了。
花园，还有娃娃收藏屋，被发现的话会很麻烦。
我无法改变他们的爱好，只好连他们一起处理掉。
这样我清理这栋豪宅就会很方便。
我在这个社会融入得很好，我不会像爸妈那样轻易地“处理”人。
而且我更喜欢借助别人的手。
对了，最近我发现，男朋友跟一个漂亮甜美的小姑娘搞在了一起。
是时候“掏心掏肺地跟他们谈谈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