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时,山雾尚未褪去银灰睡袍,采茶人指尖的茧子已开始抚摸芽尖。黄山毛峰的矜贵在叶片蜷曲的弧度里——须得清明前,露水未晞时,摘下这枚形似雀舌的绿玉。嫩芽覆着细密银毫,仿佛月光在叶脉间织就的轻纱。

杀青铁锅腾起青烟,老茶师布满皱纹的手掌像翻飞的白鹭。传统炭焙房里,松木香与茶香缱绻交缠,竹匾上蜷缩的嫩叶逐渐沁出琥珀色光泽。这般文火慢焙的耐心,让每片茶叶都藏进整座黄山的云雾,需得滚水唤醒,方肯吐露松风竹韵的魂魄。素瓷盏中浮沉着半透明的碧色,汤色清浅却暗藏千钧。初啜如饮朝露,再品竟有兰香自舌底涌起。老茶客说真正的毛峰会“七泡有余香”,那香气是毛峰尖上栖息的云,是茶树枝桠间漏下的光,更是焙茶人三十年如一日的手温。

茶汤入喉的刹那,恍见云雾中的桃花峰忽隐忽现。古人将饮茶称作“瀹茗”,这“瀹”字原是流水漫过山石的声响。此刻杯中荡漾的,何尝不是一曲松涛与泉鸣的交响?那些细密的白毫在沸水中舒展,分明是黄山七十二峰在杯盏中次第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