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个哑巴。村里的人说她的舌头是爸爸亲手剪断的。后来,妈妈举着火把,点燃了整个村庄。

小野喵爱吃肉 2024-04-08 19:46:38

我妈是个哑巴。

村里的人说她的舌头是爸爸亲手剪断的。

走出大山那天,我看见家的方向烧起一场大火。

妈妈举着火把,点燃了整个村庄。

1

我蹲在家门口喂大黄。

屋里传来棍棒的敲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大黄扭头叫了两声,我摸摸它的头。

爸爸又在打妈妈了。

呻吟声断断续续,不成句的音节断在嘴里。

村里人说,我妈是大学生,被人贩子拐骗到大山卖给了爸爸。

当初人贩子来山里,我妈卖得价钱最高。

村子里没娶妻的壮汉都想买,但又觉得贵:「买来是为了生儿子的,脸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人贩子笑得不怀好意:「长得好看,做什么都舒服。」

最后我爸卖了家里两头牛,在村民艳羡的目光中买下了我妈。

带回家的当晚,爸爸剪断了她的舌头。

鲜血淋漓的断舌被扔到了羊圈。

她嘴里的伤口只用草灰糊了几次,伤口反复发炎。

妈妈几乎快痛死过去。

邻居张老太说那晚我家叫声凄惨的连她儿子张屠户都不忍听。

大黄挣脱我的手,跑进屋里舔舐妈妈额头的伤口。

爸爸看向我,问:「你死哪去了,这才回来。」

「我帮老师打扫卫生。」

他脸拉下来:「你个没用的东西,家里的忙帮不上,在学校倒是挺积极。」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往妈妈身上又抽了两下。

大黄哼哼唧唧拦在妈妈身前,被爸爸一脚踹到了墙根。

「当初真不该花那么多钱把你买回来,跟你一起卖过来的哪个不是生了两三个儿子,你可倒好就生了俩没用的女娃。」

妈妈却浑然不觉似的仰着头,眼神麻木。

爸爸打累了,往床上一瘫:「滚去做饭。」

妈妈拖着步子到柴房,木然地用衣袖囫囵擦掉额头的血迹。

我悄悄从口袋里拿出张纸条,上面写了几行字:「我问我们老师要了通车时间和车站地址。」

大山里出去只有一条路,开往外面的车辆固定每周两班。

妈妈面无表情往灶台填了把柴。

她从我手中拿走纸条,跟木柴一起扔进了灶台。

脆弱的纸瞬间被火焰吞噬。

2

刚被卖过来时,妈妈还不满二十岁。

她不甘心被困在这座大山里,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

那天爸爸上山捕猎,她撬开大门逃了。

妈妈一路跑到村口,还没来得及下山就被抓了回去。

爸爸扯着她的头发往家里拖,听到她叫喊,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个婊子还敢跑,我打死你。」

张老太笑着说:「你这媳妇儿被你割了舌头还敢往外跑,你要不直接把腿打断得了,打断就跑不了了。」

妈妈趴在地上因恐惧颤抖起来。

爸爸顿了顿,看向披头散发的女人,忽然笑了:「是个好办法,不过她腿要是断了,你给我干活?」

他没打断妈妈的腿,但还是把人揍了个半死。

等到人彻底瘫软在地上,爸爸顺手拿起旁边的棍子威胁:「我花了钱把你买来的,你不能让我赔钱。再让我发现一次,我说不定就像那老不死说的一样,把你腿打断。」

妈妈趴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她舌头的伤口溃烂了。

从那以后,妈妈被锁在家里的柴房,和狗一起吃住。

一直到她生下阿姐,在家安稳了几年后,爸爸才把她放出来。

妈妈终于找到机会再次逃跑。

村里每年初秋庆祝火把节,那是除春节外最重要的节日。

一连举办三天,从早到晚各种活动不间断。

村民当天一早便会带着干粮去后山广场,包括爸爸。

这是逃跑最好的时机。

爸爸出门后,妈妈牵着不足五岁的阿姐从家里逃跑。

但两条腿到底比不过车轮。

午后爸爸沿着山路找到了她们。

他用麻绳把妈妈拴在拖拉机后面,一路拉回山顶。

爸爸扯着她的头发像扔一条狗甩在家门口。

她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手掌的皮肉磨得深可见骨。

血还在往外流,渗入沙土混成一片污泥。

爸爸从家里找来根足有手臂粗的木棍,蹲在她面前:「我看你腿断了还怎么跑。」

妈妈恐惧地往后爬。

「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他拿着木棍一下下用力地砸在她的腿上。

惨叫飘荡在山间,阿姐跪在地上哭喊,几十个人围成一圈,没人上前阻拦。

甚至有人领着家里买来的老婆前来观摩:「看见了吗,你要是敢跑,我就这样打断你的腿。」

那次失败的逃跑,让妈妈断了一条腿。

阿姐被横过来的棍子砸到头,成了傻子。

后来我时常做梦,梦见她们在山间奔跑的身影。

妈妈拼了命地往前跑,可怎么也逃不了身后的隆隆声响。

3

今年收成不好,周末我和妈妈去山上采蘑菇,张老太要一起。

我不高兴地说:「这么大年纪了,在家多好,非要出来给人添麻烦。」

这个老家伙人懒嘴馋,每次都偷我们的蘑菇。

张老太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要不是你姐个扫把星早早死了,我也不至于这一把年纪还出门采蘑菇。」

我瞪了她一眼。

阿姐刚成年就被卖给了她儿子。

张屠户快五十了,没钱娶老婆,是这个老家伙的主意。

「把隔壁那傻子买来,好歹生俩孩子留个后。」

爸爸为了那几百块钱,把阿姐卖了。

我见过张屠户杀猪时手起刀落的模样,血溅在脸上眼底泛不起一丝波澜。

阿姐的呐喊像极了被架起来等待屠宰的猪。

她嫁过去半年多,也就是两年前的某天,张老太让她去给地里的张屠户送午饭,连拉带拽地送上拖拉机。

阿姐自从被抓回来后,害怕各种机器的声音。

她挣扎了一路,从拖拉机摔下来磕到头,没多久就死了。

「要不是你,阿姐怎么会死?」我愤愤道。

张老太轻哼:「哦哟你可别瞎说,你姐自己从拖拉机滚下去的,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姐卖到我们家,钱你爸也收了,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

我还想说些什么,猛然撞上妈妈警示的眼神。

她站在那里,冷然的目光定定望向张老太。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

4

路边的蘑菇被其他人采摘过一趟,只有林间的陡坡剩的比较多。

旁边沟底很深,妈妈撑着树爬了上去,没多久就摘下满满一篮的蘑菇。

她转过身指了指我手上的空蓝子,做了个交换的手势。

我换回篮子经过张老太身边时,她眼睛亮了。

我立马护住:「自己去摘,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一个。」

张老太瞪了我一眼:「她一个瘸子都能上去,我就不信了。」

她学着妈妈的动作,谨慎地爬上去。

第一个蘑菇扔进篮子里,张老太放松戒备,全神贯注地采摘,完全没注意到妈妈正在接近她身后。

一声尖叫从林间响起,吓跑了树上的鸟。

张老太从坡上一路滚到我面前。

她哎呦哎呦的喊。

妈妈撑着半截断木,一瘸一拐下来。

张老太一边痛呼一边骂:「你个死哑巴竟然敢推我,回去我儿子打死你。」

妈妈面无表情看向我,在地上划出几个字。

[去叫人。]

身后传来张老太的叫骂,我回头看了一眼。

妈妈手里那截枯木正一下下砸在张老太受伤的右腿。

脑海里忽然响起张老太曾经的话:「那时还没有你,你不知道你妈当时被打得多惨,比碗粗的棍子用了死劲往腿上砸。」

林间的惨叫一声大过一声。

现在我知道了。

5

「张奶奶不小心从山坡摔下来了!」

张屠户嘴里咬着根自己卷的烟,满脸的不耐烦:「什么?」

「我们一起去采蘑菇,她非要爬上坡,结果从上面摔下来了,你快去看看。」

他吐出半截烟头,嫌弃地说:「没用的东西。」

张老太的右腿彻底断了,每天在房间里哭嚎。

骂妈妈恶毒,骂儿子是不孝子,对她不管不顾。

张屠户无动于衷:「你还是摔得轻了。」

漠然的和两年前妈妈央求他带阿姐去医院一样。

在这座山里,女人毫无地位,不能生育的女人更是没有价值。

某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张屠户牵着驴车往山下赶。

张老太躺在上面,用一张破草席裹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她死了。

之前阿姐也是这样被张屠户拉走,葬在了山上。

妈妈靠在门边冷冷看向驴车,直到彻底走远。

6

「老师建议我去镇上读初中。」我拿着试卷和成绩单走到她面前,「妈妈,我们一起去镇上吧。」

她仔细看完,指着数学试卷最后一道错题。

顺手拿起旁边的树枝,在地上算了一遍。

妈妈上过大学,和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用眼神问:「懂了吗?」

我点点头。

妈妈收回视线,再次沉默下来。

像是自始至终都没听到我前面说的话。

晚上爸爸回来,我将他拦在门口。

「你想去镇上读书?」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把扯烂了成绩单,「想也别想,家里没钱供你。」

我试图与他谈判:「等我毕业,我可以还你三倍、五倍也行,只要你给我这十年时间。」

他将我推开:「别大白天做梦了,你看看村里有几个女娃读完了小学,到这就差不多了,别给脸不要脸。」

我又追上去:「老师说我成绩很好,有希望考上大学。」

爸爸不耐烦了,一巴掌甩过来:「滚,别再来烦我。再提一次上学的事,我把你的舌头剪下来。」

我捂着脸,捡起地上被撕烂的成绩单。

阿黄凑到我旁边,舔了舔我的手。

屋里再次传来打骂声:「我知道你藏了钱,把钱给我,别等我揍到你交出来。」

我回屋看见爸爸拿着一叠钱在点。

而妈妈狼狈地坐在角落,显然又遭受了一顿毒打。

「这几个钱也就能买一个。」爸爸嘀咕了一句,把钱塞进口袋,「败家娘们还想拿钱供死丫头上学,门都没有。」

7

后来我才明白爸爸说的只够买一个是什么意思。

那天他和张屠户从山下一人带回来一个大型捕兽夹。

碰见好奇的村民,他眉眼间全是得意:「你们不知道现在山上这些动物有多值钱,肉和内脏就不说了,把皮扒下来做成衣服能卖这个数。」

爸爸伸出四个手指,语气像是自己已经赚到了钱。

村民里有人质疑,他脾气上来差点跟人打起来。

张屠户按住他的胳膊:「你和他们解释什么,他们不做正好,这整座山的钱只有咱俩赚。」

从那之后,两人成天蹲守在山上。

起初只是些小动物,松鼠和黄鼠狼。

过了大概一周,爸爸拎回一只半人高的狼。

笼子里的动物尸体越来越多,月末他们下山卖回一大笔钱。

妈妈蹲坐在床侧,看向笼子的目光有说不出的凄然,像是想要透过它看到什么。

这样的时间没持续太长。

村子里的人见他们赚到钱,找上门希望爸爸可以介绍途径买捕兽夹。

他将人纷纷赶了出去,多个人便少赚一分钱。

更何况最近野兽学会了避开陷阱,越来越难捕杀。

但村民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途径还是买到了捕兽夹。

爸爸带回家的猎物一天比一天少。

那天他捕猎回来,妈妈叫他到柴房。

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

张屠户大剌剌坐在桌边,拿出纸卷了根烟点上。

而对面是之前嘲讽爸爸的中年男人,建伟。

木桌上放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鸡蛋和鱼肉,旁边还有条烟。

村里的男人爱抽烟喝酒,但烟酒都贵。

没人舍得买,只能抽自己卷的、喝自己酿的。

平时连一盒都不舍得,这可是一整条。

建伟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沓张破旧的钞票:「老张,我就这些钱了,你帮忙跟他们讲讲情,你看行不行。」

我看见那沓钞票比那天从妈妈抢走的,明显要多很多。

他在赚差价!

张屠户呼出口烟,视线死死盯着那条崭新又昂贵的烟:「不是我说,卖东西成本在那里,我再怎么样都不能让人家赔钱,不然我以后怎么跟人做生意。」

建伟哎了两声。

「不过这次我就帮你跟他说一声,等到时候从你捕来的动物里面扣就行。」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桌上的礼。

建伟连忙道谢。

爸爸脸色变得很差。

山上的区域一共就那么多,捕猎的人越来越多,人多肉少分到每个人手里几乎剩不下多少。

爸爸回家骂了很久,直到妈妈跟他做了个手势,他若有所思了一晚。

第二天他和张屠户一起上山,像没事人一样。

傍晚我在柴房里做饭,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

我从窗户探出头,爸爸和几个村民一起抬了个血淋淋的人到张屠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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