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娼妓。
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沈云初救的我。
他悉心照料,温柔体贴,从不嫌弃我的身份。
我以为他就是我的良人。
可大婚前夕,我无意间发现他的房间里竟然放着我的牌位。
终于我想起来一切。
原来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01
“这是第几次逃跑了?”
我茫然的睁开眼,还有些懵,等看清了面前的人,我才意识到,我又被抓回来了。
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我害怕的不停的颤抖着,忍不住发出抽泣。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一睁开眼就在青楼。老鸨子逼迫我做娼妓,我曾经奋力的反抗,甚至咬伤过客人。
可是青楼哪是什么正经地方,有的是手段对付我这种不听话的人。最开始只是饿肚子、关柴房,后来就演变成毒打,但我还是坚持一次又一次的逃跑。
每一次被抓回来都是一顿毒打。
老鸨拎着一根长鞭站在我的面前,脸色狰狞,眼神越发凶狠了起来,“进了这青楼的门,你以为你还是什么清白的姑娘么?”
说话间就扬起手来,一鞭子抽到我的身上,顿时鲜血淋漓。
胸口的剧痛令我弯了腰,可是老鸨子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说完她将我塞进一个大麻袋里,又将一只野猫也放了进去。
我知道这是惩罚不听话的娼妓最管用的办法,也是最阴狠的办法。
野猫性急,遇到外界刺激,就会发狂,将人和野猫放在一起,野猫就会将人抓挠的遍体鳞伤,重者甚至会殒命。
我不敢相信,那些尖锐的爪子挠在我的身上,会是怎样的惨状,我只能剧烈的挣扎,可是两臂皆被人制住。
我根本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任人宰割。
天杀的,究竟是谁将我扔到这暗无天日的青楼里!
老鸨子上前一步,掐住我的下巴,恶狠狠的说,“送你来的人说了,你除非是死了,否则再也别想出这个门。”
我使劲的摇着头,可是她根本不管,彷佛就是想将我折磨死。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我眼角滑落,因为被堵住了嘴,我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很快他们将麻袋口收紧,又用棍子敲打着麻袋,野猫受了惊吓,不停的挠我的皮肤。
“要怪你就怪把你卖进来的人。”
我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知道野猫尖锐的利爪划过衣服,将皮肉割开。
太痛了,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我越挣扎,猫挠的越狠,钻心的疼痛让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眼前出现重影,耳边也开始嗡嗡响,喉咙中像是有什么堵住,腥甜的气味反上来。
没多久我就晕了过。
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我甚至一下都动弹不得,浑身都泡在血水里。
我也不敢想如果他们再对我来一次猫刑,我还能不能活下来。可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我一定要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
我似乎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为了活命,我跪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磕头,求着她能放过我,直到额头磕破,流了满脸的鲜血。
“你还跑不跑了?”
我拼命的摇头,任由泪水肆意的流淌,我知道我永远的失去了自由,也永远的失去了未来,等待我的只有死亡。
老鸨子嫌弃的看了我一眼,吩咐道,“给她治伤吧。”
伤好的差不多了,老鸨子怕我接客再出什么问题,于是让青楼里男人轮流试探我。
我知道,这是青楼的规矩,那些深陷泥淖的姐妹都是如此过来的。
就这样我在青楼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十年,我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丝毫不敢反抗。
甚至我都不知道我应该去恨谁?
我是一个记不得过去,更没有未来的人。
02
我染上了花柳病,被人卷着铺盖扔到了乱葬岗。
这应该就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了吧,我静静地躺在死人中间,感觉到温度正在消失。
周围不再是青楼的喧嚣,反而只有虫鸣蛙叫,我应该就要自由了吧。
下辈子,我宁愿做一只小狗,也不想再做娼妓。
我看着漫天的繁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林鸢,林鸢。”
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穿到耳边,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失去了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我好羡慕,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记得我,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真的好恨。
“大人,林小姐在这。”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珠帘洒在身上,我觉得那些阳光格外的刺眼,于是抬起手想挡住。
这时一个沙哑的男声传到耳朵里,“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床头端坐的男人一袭素色衣衫,冠发略乱,莫名其妙的我脑中就冒出一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
好像曾经也有个少女趴在少年的床前,低声哭泣。
我看着这张陌生的脸,有些警惕的瞪着他,“你是谁?”
一出声才发现,我的声音更是沙哑不似人声,喉咙干的火烧火燎一般,像是被大火灼烧了三天三夜。
“你不认识我么?”
对方的神色有些慌张,甚至我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了一丝庆幸。
还没等我看懂他的表情,突然房门被打开。
“这是我们青州的新任知府,沈云初沈大人。”
说话人嗓音清亮,透着一股鄙夷和轻蔑,等她走到我的面前,我才看清,是一个穿着绿裙的姑娘。
沈云初接过她手里的药碗,低声呵斥道,“出去,谁让你多嘴。”
知道是知府大人,我也不敢再过多的询问。毕竟我一个青楼女子,除了一身皮肉以外,还有什么是知府大人可图的呢。
沈云初探身将我扶起来,随后以一种亲昵的姿态将我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小禾只是心直口快,你不要怪罪吧。”
我何德何能让知府大人跟我解释这种事情,我点了点头,有些犹豫的问,“大人为何要救我?”
沈云初轻蹙眉头,可是很快,神色又恢复如常,“只是路过。”
路过么?可是我怎么听见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一个名字,一个很耳熟的名字。
“小女子本是...”
“我知道,你不必多说,也不用担心,就在这安心住着。”沈云初打断了我的话,我也识趣的没有再说。
沈云初端着碗,一口一口地细心喂我,药很苦。我略微一皱眉,沈云初就将一颗蜜饯塞到我嘴里,轻声细语的安慰,“一会儿再喝一杯蜜水好么?”
顿时我心中某个地方,软软的塌陷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以至于我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叫什么?”
我略微一怔,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前的名字我不记得,后来的名字是老鸨取得,不过是青楼花名,难登大雅之堂。
沈云初将药碗放到一旁,伸出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头发,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最后摩挲着我的眼角,“那我叫你林鸢好么。”
林鸢,听起来像是一只自由的鸟。
我点了点头,略微一笑,“好。”
我不知道林鸢是谁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沈云初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温暖了,我不想失去这棵浮木。
03
这几个月来,我在沈云初的悉心照料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可是由于我不太爱出门,依旧缠绵病榻。沈云初不止一次的劝过我,希望我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却一直没有勇气,这天好不容易见窗外的阳光格外和煦,我想着走出房门,亲手给沈云初做个点心,等他回府的时候就可以吃到。
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只有这一点手艺。
我刚打开房门就听见一阵嬉笑的声音由远即近的传过来。
“听说她以前是娼妓啊。”
“是啊,沈大人从乱葬岗救回来的。”
“大人为什么要救她啊?”
“不知道,可能想让她做妾吧。”
“她也配?”
我掩上房门,可是外面的声音依旧传了进来,那些嘲讽和奚落,让我后背发凉,指尖都透着一股冷意,心里像是有无数的针密密麻麻的刺痛我的心扉。
可是我却不能反驳,因为这是真的,是我的抹不去的曾经。
我只能无用的痛哭,任由泪水染湿我的鬓发。
“大人宽容,不曾处罚你们,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背后嚼舌根,你们就等着被赶出府去吧。”
是小禾的声音。
很快我的房门被打开,小禾在桌子上放了一套新的衣裙,愤愤的说:“你就不知道骂回去么?大人对你这么好,你就这么忍着?”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都是事实,我挡不住悠悠众口。
“也不知道大人喜欢你什么,你看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小禾瞪了我一眼,将衣裙扔到我的身上,“这是沈府,不是青楼,你给我像个人。”
小禾不知道,十年的青楼生活早就让我失去了生机,我就像是早早枯萎的花,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念头。
可是小禾的话,也并无道理,这里不是青楼,没有嫖客和老鸨,只有一个对我好的沈云初,救我于苦难的沈云初。
我不应该辜负他,为了他我也应该振作起来。
我看着那套衣衫,是沈云初最喜欢的青色,这应该是他亲自挑选的。
丫鬟们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对沈云初确实是无以为报,如果他真不嫌弃我,想要我以身相许,哪怕是妾,我也是愿意的。
我换上那套衣裙,重新上了妆,看着镜子里那个冷淡漠然的自己,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晚间,我来到沈云初的房间,他还在灯下处理事务,并未抬头,“怎么了?”
我走到沈云初身边,握住他的手。
沈云初疑惑的抬起头,但还是将我的手攥在手里,柔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沈大人,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若你不嫌弃我是个青楼女子,我愿意给你做妾。”
说着我解开自己的衣衫,漏出胸口大片的肌肤。
沈云初皱着眉头,眸光晦暗不明,直直的盯着我胸口上那些交错的伤痕。
良久,他伸出手,好像痛彻心扉一般,颤抖着抚上我心口的伤痕,哑着嗓子,十分心疼的问,“这都是他们打的么?”
那手指冰凉,激的我浑身一颤,我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是我来晚了。”
晚?明明是他救了我,说什么晚呢?难不成他从前认识我。
我不懂他的话,更看不懂他眼中的愧疚
“沈大人,我愿意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说着又要解开衣衫,沈云初却陡然将我抱在怀里。
力道之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耳畔,我感受不到任何的轻薄,只有心里深深的感动和感激,我回抱住沈云初,对他说,“已经都过去了,是你给我了新的生命。”
可抱着我的沈云初,竟然泣不成声。
“鸢儿,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么?”
我的心都跟着沈云初的话颤抖了一下,可是我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悲伤,像是来自我遗失的记忆。
04
自从入了青楼,我从来没想过还能嫁给人为妻,更别提是沈云初这样的人。
沈云初在府中宣布要娶我为妻的消息时,惊得众人纷纷怀疑知府大人失了神志。
可是沈云初太忙了,只能我出面为成亲的一应事宜做准备,我知道这是沈云初希望我走出阴影,能够重新面对生活。
“你想买个什么样料子做婚服啊?”小禾在裁缝铺里拎着各种布料问我。
“挑一个云初喜欢的料子吧。”
小禾点了点头。
“这就是沈知府的新婚妻子啊?”
“什么妻子,一个娼妓而已。”
正在挑选时,耳边传来小声的嘀咕,同时伴有对我指指点点的眼神。
我还能忍一下,装作听不见,但是小禾这个暴脾气却忍不了。
“长舌妇,你嚼什么舌根,这是我们知府大人的妻,小心给你抓起来打板子。”小禾叉着腰,扬眉对着几个议论我的人,高声呵斥,“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哪知对方也根本不示弱,“知府怎么了,知府娶个娼妓就有理了么?”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小禾撸起来袖子就要冲过去,替我教训那个人。
“小禾。”我叫住了她,对她摇摇头,人家也没说错,我本来就不配沈云初,受些指点也是应该的。
回到沈府,小禾还气呼呼的,“沈大人不嫌弃你,你干嘛自己嫌弃自己。”
是啊,我也不想嫌弃自己,深陷青楼也不是我的错。可是那十年的地狱生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不嫌弃可以抹去的。
沈云初光明磊落,不似寻常男人,我却不能逃避自己的心。
我也不想小禾为我为难,笑着揽过她的肩膀,“我知道,我也可以自己动手做婚服啊。”
“我去量一下云初的尺寸。”
沈云初的房间我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打开他的衣箧。
里边除了一些常服,基本上都是他的官服。我拿出一件他常穿的月白衣衫,忍不住抱在怀里,细细的嗅着上边的气息,独属于沈云初的味道。
可是我正想关上衣箧门的时候,却发现里边藏有一个精致的木盒。
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可是打开木盒,却被惊的跌坐在地上。
我心中惊跳,脑中空荡荡,说不出是荒诞还是冷寂。我捂着胸口,不敢再去看木盒中的东西。
因为那里边是一个牌位,一个写着“吾妻林鸢”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