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不久，我发现我只是裴翊初恋的替身。 照片中的女孩肆意鲜活，眉眼弯弯。 阳光下，裴翊垂眸看她，满目温柔。 可是深夜，他却紧紧抱住装睡的我，声音颤抖，一遍遍重复着。 「阿欢，我永远爱你。」 1 在因病在家休息的第三天，我发现了裴翊的秘密。 他走前轻吻我的额头，恋恋不舍的出了门。 我百无聊赖的在家里休息。 我兴致缺缺，想去书房里拿本书，却发现了书柜的暗格。 出于好奇，我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本老旧的相册，封面微微泛黄，诉说着时间的痕迹。 但是这样的老物件，却保存的极好，硬纸壳的封面上一尘不染，纸角被翻来覆去，卷翘的不像话。 翻开相册，里面是摆列整齐的照片，每张上都有着两个相同的人物。 腼腆脸红的裴翊，和他身旁拉着他笑的女孩。 我的手发着抖，相册掉在地上。 我手足无措的蹲下来捡起，心中泛着细细密密的疼，一下一下的抽紧。 因为相册中的人，不是我。 女孩与我很像，只是脸上没有我那道狰狞的疤痕。 疤痕从下颚处蜿蜒至脸颊，极丑。 我跌跌撞撞，企图找到裴翊爱我的证明。 可是没有。 书桌上是裴翊的日记本，鬼使神差的，我翻开了。 xx年12月14日。 今天陈欢帮了我，大声赶跑了那些嘲笑我的人，真好。 xx年1月8日。 今天陈欢朝我笑了，很好看很好看 xx年3月21日 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主动跟陈欢说了第一句话，她人真好。 xx年4月6日。 …… 我终于看不下去，合上笔记本。 窗外秋风吹过树叶，纷纷杂杂的树叶沙沙作响，影子曳曳而动。 窗内我抱着膝，泪如雨下。 2 其实我不记得很多事了。 但是在医院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裴翊。 我抱着发疼的头，哭着告诉医生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时我真的很害怕，记忆一片空白。 我像个迷失在茫茫大雾中的人，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但是裴翊总会温柔的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会好起来的。 裴翊说，他是我之前的朋友。 说我是因为车祸撞击头部失忆。 茫茫不尽的海面上，他是我唯一的天光。 在医生的康复下，我逐渐恢复了一些记忆。 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我紧紧抱着剧痛的头，蜷缩成小小一团。 裴翊抱着我，眼眶红了又红。 他轻轻跟我说：「太痛苦，就不要想起来了，阿欢。」 2 出院后，我很迷茫，我无家可归。 裴翊摸摸我的头，把我带回他家里。 自那之后，裴翊开始猛烈的追求我。 动情的那天晚上，我哭着说我很丑很丑。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看到镜子里那道爪牙般的疤痕，也会很难过很难过。 裴翊一下子红了眼，他搂住我，细碎的吻落在我的伤疤上，他说。 「黎欢，你很好看。」 「我不骗人。」 然后我们顺利成章的在一切，结了婚。 我以为裴翊是我的救赎，我的光，接下来的路，我们会幸福。 赤裸裸的现实像一盆浇头冷水，让我浑身发冷，站在荒芜的真相里。 我不过是，一个可笑可怜的替身罢了。 多可笑，我们的名字都这么相似。 每次裴翊满眼深情叫我欢欢的时候。 想的，是陈欢，还是我？ 3 我忘了很多事，却总有一个记忆片段模模糊糊，反反复复在梦境出现。 那是一年热烈的盛夏 裴翊和我自小就是邻居，青梅竹马。 那年的蝉鸣声嘶力竭，我站在窗外，捧着脸，笑着打量窗内脸红的少年。 那时候裴翊看我的眼神亮晶晶的，我们畅聊着未来。 我问他未来想做什么。 细碎的阳光透过疏疏拉拉的树影，洒在我的脸上。 那时我妈还在，高声骂着让我回去吃饭。 我应了一声，有些急切的看着裴翊，催他快说。 梦境中裴翊的样貌忽的模糊不清，我只见他眉眼弯弯说了句什么。 听不清啊。 我着急的想抓住少年的衣袖，让他再说一遍。 但每到这个时候，眼前画面总忽的流转。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四周溅着火花。 整个世界像是被爆炸笼罩，我紧紧捂着耳朵，无助的蹲下。 绝望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往，将我笼罩住。 心里一下一下的疼，像是失去了什么。 梦境总在这里戛然而止，我满身冷汗，发着抖。 现实中没有刺破耳膜的爆炸声，可是也没有笑着扯我耳朵的妈妈，没有温暖到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 裴翊抱住我，轻轻安慰我不要怕。 我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濒死的人，终于看到一板小小的木筏。 或许因为在亿万次从惊惧中醒来，第一眼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温柔。 或许因为零碎的记忆中，始终忘不掉盛夏窗内少年通红的脸和我胸膛中轰鸣般的心跳声。 总之，我沦陷了。 现在，现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打醒了梦中的我。 4 我在沙发上等着裴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蹙着眉，睡的很浅。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很轻很轻的笑声，按按我的眉头。 我猛然睁开眼，望着裴翊。 他愣了下，随机打开灯。 明亮的光线一寸寸照亮客厅，也让裴翊看清我脸上的泪痕。 他呆住一瞬，神情严肃起来：「欢欢，谁欺负你了。」 我不予理睬，我扯起嘴角，直直盯着他浅棕色的眸子，想从里面找到答案。 「裴翊，你爱我吗。」 树影透过窗户，影影绰绰照进来。 我的心就像地上摇曳的影子，定定不得安。 裴翊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笑道：「当然啊。」 他笑的很温柔，像是我们初见的那天，他阳光般的，抚慰我揣揣不安内心的笑。 可是现在，我不知道，这笑容，几分真，几分假？ 我望着他，扯起嘴角，眼神却近乎哀求。 「换个说法吧裴翊，你爱过，黎欢吗？」 裴翊不说话，只是吻上我的唇，温柔的厮磨，他的眼晴永远带笑，像是看谁都满含深情。 窗外忽的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是隔壁新建的商场。 我嘴唇失了血色，面白如纸。 拜那梦境中几乎铺天盖地的爆炸声所赐，我现在无比恐惧所有响声。 几乎是一瞬间，一双温热的手覆上我的双耳。 裴翊松开那个逐渐加深的吻，把我搂进怀里，看着发抖的我，心疼的安慰：「欢欢，没事的。」 我靠着他的胸膛，想着他日记中字里行间对那女孩的爱意，忽然想笑。 我今天才知道，爱可以装的这么真这么像。 4 第二天，我跟踪了裴翊。 裴翊去了一家餐厅，里面一个女孩正在等他，眉眼优越，和相册上的女孩极像。 女孩满脸通红，青涩纯真。 穿着有些过时，但是不妨碍裴翊耳根发红去搂住她的腰。 我不知道这女孩是谁，是日记中的陈欢亦或是谁吗？ 我只知道，看到他们相拥而吻的一瞬间，我心里很空很空。 很疼很疼。 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我遍体生寒。 我是个胆小鬼，一直都是。 所以我没有勇气去看他们缠绵悱恻，缱绻深情。 我的头好疼好疼，我蹲下身，冷汗直流。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我蜷缩在沙发上。 裴翊在厨房熬着药，飘飘袅袅的雾气朦胧了他的脸，我恍恍惚惚的站在门口看着，忽然泪如雨下。 裴翊发现了我，他端着黑乎乎的中药走过来，朝我笑笑。 「阿欢，该喝药了。」 出院后，我就一直喝着中药，医生说有助于恢复身体。 像是极熟练的，裴翊默默抽了张纸巾递给我。 「怎么又哭了？」 是啊，我又哭了，很麻烦是吧。 我伸手打翻药碗，碗碎成一片一片的，药在地板上流淌，钻进瓷砖的缝隙中，蜿蜒流过。 裴翊只愣了几秒，沉默的转身重新盛。 多么宽容，多么深情不悔。 如果不是见过他和那女孩缠绵的场景，我险些都要信了。 我冲进房间，拿出那本保存极好的相册，砸在他的额角。 我力气用的很大，几乎带着我这两天所有的恨。 裴翊被我砸的微微弓身，额头渗出血来，可他看到地上的相册，眼眸却忽然瞪大。 当着我的面，他微微弯腰，小心翼翼的捡起来。 冷风呼啸砸过窗棂，发出叮铃咣啦的响声。 我望着裴翊，只觉得身体一寸寸的发冷，发痛。 头脑混混沌沌的，我笑的直抖，一字一句问他。 「装什么深情呢，裴翊。」 「我只是个替身，不是吗？」 「你知道吗，我今天看到你去餐厅了。」 「你们相拥而吻的时候，恶心得令人发呕。」 我不再笑了，因为我发现裴翊眼眶发红，呆呆望着我。 我闭上眼，听到自己轻轻的声音：「裴翊，我们离婚吧。」 「我不想和一个不爱我，甚至每时每刻都投过我看其他女孩的人在一起生活。」 我筋疲力竭：「我们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裴翊。」 5 我忽然落入一个怀抱。 裴翊跌跌撞撞向我走来，就站在我面前，紧紧抱着我，不让我挣扎，泣不成声，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阿欢，别不要我。」 「阿欢，我爱你，无论你信不信。」 「别抛弃我，求你了。」 我费尽全力也挣脱不开，他受着我的拳打脚踢，就是没有松手一丝一毫。 疼的不行了，他也只是闷哼一声，默默受着。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头，空气中有些细微的血腥味。 我肩膀被压的发疼，我侧头一看，他额头发烫，失去了意识。 6 「你爱人大概是因为太阳穴收到剧烈撞击，加上正发高烧，才暂时失去意识的。」 护士换药水的时候，看到愣愣坐在病床边的我，解释了句。 我回过神，垂眸看向躺在床上眼睫长长，面色苍白的裴翊，忽然讽刺的笑出声。 爱人？ 我倒希望，我们，是永不相见的陌生人。 我本不打算管裴翊的。 我一直，不是个心软的人。 可是临走的时候，我想起车祸后，是他将我送去了医院。 这一次，我们两清了。 医院的配置似乎总是那样，惨白的天花板，呛人的消毒水味。 令人窒息。 几个月前，我躺在硌人的病床上，无助迷茫。 裴翊在病床旁，温声细语说些什么。 时光流转，身份对掉。 我轻轻的笑起来。 心动开始的地方，亦是心动停止的地方。 7 从医院回来后，我第一时间就是提离婚。 晚风啸啸，树叶一片片掉落，树枝光秃秃的。 裴翊倚着门框，浅茶色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破碎极了。 我不想看他拙劣的演技，别过头去。 他忽然笑了几声，抬头看我，泪滚下来。 「好，我同意。」 我马不停蹄的拉着他去民政局。 一路上，他都只是沉默的盯着我。 可惜，离婚并没那么简单。 一个月冷静期的时间很长也很短。 裴翊如释重负的朝我笑，伸手过来：「阿欢。」 我冷冰冰的拍掉他的手：「滚。」 他忽然眼中满是悲凉，浅茶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琉璃般。 纤长的眼睫轻垂，他伸手取下落在我身上的银杏叶，温声道：「最后一个月，我们还是夫妻呢。」 晚上睡觉时，因为客房还没收拾出来，我们还是睡在一起。 我不想和他说话，早早洗漱上床，闭着眼睛装睡。 裴翊上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脚步放的很轻，像是怕吵醒我。 他小心翼翼的搂住我，我听见他一遍一遍，虔诚的重复。 「阿欢，我永远爱你。」 我背对着他，慢慢睁开眼睛。 我想不明白，一个人，能把心同时放在两个人身上吗？ 8 今天是我的生日，裴翊早上离开时摸摸我的头，说会给我带礼物。 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自嘲般苦笑一声，俊朗的眉眼终于染上淡淡的难过。 直到深夜，他也没回来。 客厅咚咚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荡起无限涟漪。 天光微亮的时候，裴翊才回来。 清脆的关门声后，便是沉闷的撞击声。 我起身，打开客厅的灯。 裴翊跌倒在地上，身上脸上伤痕累累。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靠着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看见我，神情变换，最后变为哀求：「阿欢，最近别出去。」 我蹙起眉头，去拿了家中的医药箱。 「把衣服脱了。」 裴翊半晌没动静，只是傻笑着看我。 我打开医药箱，拿碘伏消毒伤口。 「别自作多情，毕竟你也救过我。」 「我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但也不代表我们的感情还有机会补救。」 意外的，我明明是第一次帮裴翊清理伤口，却总觉得格外熟练。 我看着裴翊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顿了顿：「你是做什么的。」 裴翊闷闷的声音传来：「警察。」 警察……么？ 9 我没想到裴翊会把我囚禁起来。 我看着眼前慢条斯理穿着衣服的人，气笑了。 「裴翊，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我倒是没听说过，哪个警察会私自囚禁人。裴警官还真是独树一帜。」 他不听我的讽刺，只是默默收走我背后偷偷求救的手机，叹了口气。 「阿欢，你别恨我，就算我求你。」 我看着他低落的神情，嗤笑一声。 「那裴翊你告诉我，你关我的苦衷是什么。」 「怎么，妨碍到你和你的情人欢好了是吗？」 他沉默的望着我：「我现在不能和你说，阿欢。」 10 裴翊走了。 我翻箱倒柜找到了我昨天才找师傅偷偷配的备用钥匙。 真是好笑。 我漫无目的在路上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我狼狈的躲到一家餐厅边。 「小欢欢，你怎么在这？」活力的声线传来，我扭头看去。 一玻璃之隔，里面正坐着周周和徐宁。 他们是我为数不多找回的记忆中鲜活的两个人。 我们是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 周周穿着短褂，梳着利落的马尾，圆圆的眼睛，活力可爱。 徐宁一身黑，极其低调腼腆。 我有些诧异，走进餐厅里。 「我能和他们一桌吗？」我问服务员。 他忙的头也不抬「窗边的几个空桌您随便坐吧。」 我做到周周面前，她正津津有味吃着冰淇淋。 我想到外头冻人的天气，有些困惑。 「周周，你不冷吗？」 她笑的灿烂：「为什么会冷呢，现在的天气吃冰淇淋刚刚好呀。」 她歪头看看我：「小欢欢，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徐宁也转头担心的看着我。 她忽然止住笑，轻轻的说：「小欢欢，不要和裴翊那臭小子吵架了。」 她擦掉我的眼泪，微微一笑：「你要是不开心了，我和徐宁会心疼的。」 「小欢欢要永远开心快乐。」 11 我失魂落魄的走着。 临走前，周周笑着和我说她和徐宁就不走了。 我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 雨水像一朵朵烟花，在地面上溅开。 街道上车水马龙，黄昏微暗，红色的尾灯汇聚成一条漂亮的河流。 一位阿婆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扶住她，她借着我的力气挣扎着站起来。 她重重喘了口气，抬头感谢我。 「谢谢你啊，陈警官。」 「我不是……」 没等我否认，阿婆就一瘸一拐走了。 我张张嘴，最终放弃。 今天小街上的人似乎格外多，我几乎被人群拥着往前走。 后颈忽然传来剧痛，我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时刻，我挣扎着想要呼救。 但声音迅速淹没在人群的喧嚣中，人们大声说着话，聊着天。 天边残阳如血，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转瞬即逝的波澜。 12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 面前坐着一个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满脸凶狠的矮子。 我被绑住，动弹不得。 我怒视着眼前的男人，头痛的无以复加，像是什么记忆深处的东西在慢慢苏醒。 瞎眼男人正细细把玩着一把枪支，看到我醒了，挑挑眉。 他把饶有兴致的把枪支对准我，想看我瑟瑟发抖的样子。 出奇的，我心里莫名平静。 男人似乎是被我不为所动的表情惹恼了，他狠狠踹了我一脚：「陈欢，你他妈现在还在装什么。」 陈欢？ 看见我困惑的眼神，刚才还愤怒的那人忽然挂上笑意，狠狠扇了我两巴掌，笑眯眯钳住我的下巴。 「对了，老子忘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了。」 「听说警局那帮人现在对你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了你？」 他恶劣的笑起来：「陈欢，你记得吗，老子的这条腿和这只眼睛，都是你这个婊子他妈的弄的。」 他恶狠狠飙着脏话，我头疼的发抖。 神经深处的刺激，似乎扯着我的头脑。 男人继续说：「当年老子差点真让你搞死了，可惜，你们队里有老子的人。」 他笑得很疯狂：「没想到吧，曾经和你们并肩作战，托付后背的战友，会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背刺你们。」 他又解气似的踹了我两脚：「要不是你那两个傻子朋友拼命把你拖出去，老子至少也能带走你的。」 身上很疼，但是心脏和头，更疼。 撕心裂肺般的，让我痛不欲生。 什么啊，我只是黎欢，黎欢啊。 可记忆被鲁莽的扯出来，我流着泪，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13 我、裴翊、周周和徐宁，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相册中的女孩不是其他人，她就是我，只是那段记忆早被我遗忘。 我们一起考上了警校，约定好要做警察。 那次出任务，是毒枭徐麻子越狱。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我们形成包抄之势，把徐麻子围了起来。 我掏出手铐，走向当时抱头投降，痛哭流涕的徐麻子。 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枪，对准我。 他用我威胁其他人，让我们放他走。 说实在，我并不怕。 我知道，不远处的高楼上，裴翊正端着狙击枪，对着徐麻子的头颅。 耳麦里传来裴翊有条不紊的汇报声，我配合着表演。 但是裴翊开枪的一瞬间，一旁的一个一直默不作声，毫不起眼的同事却忽然用力推了徐麻子一把。 也是因为他这一推，裴翊的子弹只打上了徐麻子的肩膀，使他脱了力。 徐麻子大怒，大喊我们不讲信用。 愤怒之下，他掏出一枚炸药，说要同归于尽。 在我绝望的一瞬间，周周和徐宁用尽全力把我推远。 我从来不知道，这两个人力气他妈的这么大。 我亲眼看着，他们在我的面前被炸的不成人样。 爆炸的火花飞溅到我身上，我的脸被炸的很疼很疼，鲜血淋漓。 可我只是呆呆望着爆炸中心，两具焦黑的躯体。 泪哗啦啦的滚落下来，我蹲下来，嚎啕大哭。 其他同志忙着抓捕逃跑的徐麻子，我跌坐在地上，望着我们几分钟前还一起看过的湛蓝的天。 什么嘛。 你们两个，不是最怕死了吗？ 裴翊跑来额，颤抖着抱住我，他一遍遍重复。 「都怪我欢欢，都怪我，都怪我……」 14 记忆被拉回，我的脸上已然遍布泪痕。 我为什么才想起来了，明明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对劲。 这么冷的天，周周和徐宁为什么穿着夏天的衣服，为什么无比自然吃着冰淇淋。 他们早就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徐麻子支着下巴，疯狂的看着我。 「都想起来吧，陈警官。」 「其实都怪你的，如果你当时能在果断一点，说不定他们都不会死呢。」 我发着抖，他猖狂的笑。 「你看，命运多么神奇啊。」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都死了。」 「你的朋友，都因为你死了，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他正爽快的欣赏我痛苦的模样，外面却忽然传来警笛声。 警笛声呼啸，划破天际。 徐麻子瞬间收起笑容，死死把枪支抵上我的太阳穴。 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警察，大声呵斥：「滚，都滚，别过来。」 「你们要是再过来一步，老子他娘的就一枪崩了她！」 我看着我曾经的组长放下枪，安抚着徐麻子暴躁的情绪。 我看见她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眼神，像之前千千万万次一样。 「冷静点，徐麻子。」 「别这么冲动，你看，我们枪都放在了地上。」 「放下无辜的人，好么？」 徐麻子嘴唇轻颤，像是极其动容。 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把枪往我的太阳穴重重抵了抵。 他嘴上答应着，手却要扣下扳机。 到这时候，活不活，他早就不在乎了。 “砰！” 枪声响起，却不是徐麻子。 相反，他额头中间被开了个血窟窿，直直倒下去。 组长松了口气，上前轻轻抱住我：「小陈，别怕。」 她知道，我想起来了。 裴翊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在看见我泪流满面时顿住。 我哭着望向他：「裴翊，我都想起来，都想起来了。」 「陈欢，不要自责，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从来都不是。」 15 裴翊带我去看了周周和徐宁的墓碑。 「局里给他们追封为烈士。」他轻轻的说。 我看着墓碑上笑的灿烂的周周和徐宁，把花放在碑前。 我慢慢抚摸着他们的照片。 还那么年轻呢。 两个傻瓜。 真是有够狡诈的，如果当时没救我，现在就是他们在我墓碑前哭的稀里哗啦的。 两个骗我眼泪的笨蛋，大笨蛋。 「都怪我，如果我当时开枪快一点……」裴翊眼眶红的不像话。 我站起身，迎着晚风。 「不怪你，我们应该怪的是那个背刺的叛徒，怪的是徐麻子，怪的是所有恶势力。」 「好人总是自责，坏人总能安心。」 晚风温柔， 缠绵的在我身边转转悠悠，像是极为赞同。 我望向墓碑：「你们也这么想吗？」 16 裴翊视角 那场爆炸之后，阿欢成了最自责的人。 其实她明明可以怪我的，可以怪所有人。 这件事，唯一什么都没做错的就是她。 她安慰我不是我的错，让我放开过去，放过自己。 可她自己一点也没做到。 她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一遍遍失眠。 我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在一次失了神般外出时出了车祸。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阿欢忘了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是她最痛苦，最不愿想起来的，身体为了保护她，选择把这段记忆藏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庆幸。 忘了，其实也好。 如果周周和徐宁还在，一定也不愿意看她沉浸在悲伤里走不出来的。 我把她带回家，给她改名黎欢，她慢慢对我有了感情。 我们领了证，我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是那天晚上她意外看到了我们以前的相册，她不记得的。 不记得那就是以前的我们。 她以为自己是替身。 我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如刀绞，周周和徐宁要是知道我把阿欢照顾的这么不好，该打我了。 她甚至开始臆想，把我们从前的回忆想像成我和另一个女人偷情。 可是我不能告诉她真相，不能刺激她。 医生说，阿欢不一定能承受这个刺激，可能会让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彻底倒塌。 最温柔的人总是最痛苦。 阿欢潜意识里很依赖我，她怕失去我，失去记忆中唯一的温暖。 明明她一直呆在家里睡觉，但她却觉得自己出去了，见到我出轨了。 阿欢要和我离婚。 我好难过。 但是我什么也不能说，毕竟在她的视角里，我就是个莫名其妙出现还把她当替身的坏男人。 我不能和她说我有多爱她，无论她是陈欢，还是黎欢。 今天我受伤了，阿欢替我清理伤口。 她总是这么温柔，以前也总是轻轻的帮我消毒。 可是她不记得的，她说的话冷冰冰的。 抱歉啊阿欢，说好给你带礼物的。 阿欢，你说的话让我好难过，可惜你不知道。 我不让阿欢出去了，因为我受伤就是因为徐麻子重新出现了踪影。 徐麻子是个记仇的人，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一定会报复阿欢。 毕竟当时他的抓捕，基本都是阿欢负责。 局里查到徐麻子的踪迹了，我重新端上狙击枪。 可是阿欢居然在，她表情淡淡。 徐麻子的枪就抵住她的额头。 像是当年一样的绝望场景。 我告诉自己不能抖，不能害怕，阿欢都没怕。 扣动扳机，这次没有人员伤亡。 我放下枪，听到耳麦里组长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 我哭的不能自己，浑身发冷。 周周，徐宁，你们看到了吗。 我的枪法是不是进步了。 这次没有人牺牲。 要是当年也这样就好了。 我抱住阿欢，她说。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 后来我总是想起来你们还在时的场景。 当时阳光正好，像是细碎的金子。 大树茂密，留下一片阴凉。 我们四个抱着书，认真的约好，要一起做警察。 当时欢声笑语，满是轻松。 阳光下，我们永远年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