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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到头村里面都没有什么人，不过每年除了国庆节和年底的时候，在村子里面还有一个节日人会比较多，那就是中元节。

这几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回家准备祭祖了，每年我父亲也是这个时候回家祭祖，不过通常都是他一个人拿着火纸走好几个坟地。

前两年，堂姑也开始回来祭祖了，不过她一般情况下不会进村，只是拿着火纸直接去上坟地里烧纸，然后就回去了。

这一年堂姑再一次拿着火纸来祭祖了，父亲发现后直接把她拦了下来，并问她，我就在那站着，你没有看到我吗？怎么不给我打招呼？

而后父亲执意拉她回家，堂姑却哭了起来。

1.

有时候父亲也在说，堂屋之所以不回来，是觉得家里面没人吧，毕竟，大爷爷去世之后，她也确实很少回来了，甚至在堂姑父去世之后，她已经连续五年都没有回过农村老家，跟着她的儿子在海南生活着。

只是最近这几年，她身体不舒服，便从外地回到了农村老家，但也很少给我们这边有所互动。

说起来，其实我们和堂姑之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我的太爷爷有两个儿子，就是我的大爷爷和我爷爷兄弟两个，但是我大爷爷是光棍，一辈子没有媳妇，没有孩子。

有一年我爷爷从外面回来，在河堤那里忽然间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走近一看，发现有一个包裹，包裹里面是个婴儿。

当时我爷爷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再要一个的话，实在是支撑不了。别说是照顾了，就是吃饭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很多时候，听奶奶说，是爷爷奶奶出去挣工分，临走的时候就用碎布把几个孩子拴在床腿上，关着门出去。等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几个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看着十分的心疼。

4个孩子已经是够累的了，实在是不能再多要一个。

那个时候爷爷看着孩子好像也是活不成的样子，于是就选择离开。

但没走多久，又返回来了。

因为婴儿的哭声实在是太大，爷爷也于心不忍，于是就把孩子抱了回来。

抱回来之后，当时奶奶就觉得家里面的孩子已经很多了，再养一个的话，实在是养不了，就让爷爷把孩子再放回去。

可爷爷终究是不忍心，于是就把我大爷爷喊到了家里，并把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大爷爷说了。

大爷爷看着孩子心里面特别高兴，他说他愿意把这个孩子给养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我的堂姑。

2.

我们家和大爷爷的家相距不远，听我父亲说他小的时候，经常陪着堂姑玩，因为他们都比我堂姑大，又加上大家都知道堂姑是捡回来的，所以对她也是特别的关心。

那个年代，家里面都没有什么吃的，父亲他们几个到了春天的时候，也会爬树上摘一些榆钱或者洋槐花什么之类的，拿回来给堂姑吃。

后来就是挣工分拿粮食吃，父亲几个人疯狂的干活，手里面但凡有一些吃的，就拿回来给堂姑。

而且我爷爷是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大伯，一个是我父亲，按照家里面的意思，是把我大伯过继给大爷爷的，只不过这个话没有明说，但似乎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大伯这个人是喜欢走南闯北，而且脑子比较活，也喜欢做生意。

当初大家都在村里面干活的时候，他就跑出去了，后来，大伯也是在村里面第一个买了电视机的。

他把电视机搬到家里面来，吃过晚饭的时候，村里面就已经来了很多人，每一次，大伯就会单独拎出来一个位置，让堂姑在那里坐着看电视。

过年的时候，大伯他们也会带着堂姑走街串巷的去拜年，因为一圈走下来，兜里面也能收不到不少好东西。

直到有一年，大伯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说去新疆发展有很大的前途，于是他就跟我爷爷说了之后，便决定去上新疆。

在出发之前，大爷爷带着堂姑来到我们家。

大爷爷哭着不想让我大伯去新疆，因为那个时候交通也不方便，通讯也不方便，到新疆来回一趟要很久，而且两地那么远，大爷爷担心大伯以后就会定居到新疆，那他以后可怎么办？

3.

可是大伯心意已决，说什么都要去到新疆发展，谁也拦不住。

就这样，大伯踏上了去新疆的路。

后来父亲也说，那晚大爷爷抱着堂姑两个人哭了起来，感觉日子像是塌了一样，最后还是爷爷说的，说大伯不会定居到新疆的，到时候一定会回来给他养老送终的。

但其实爷爷说错了，因为就连我也很少见到大伯，他也的的确确定居到新疆去了。

堂姑结婚的时候，大伯提前从新疆回来，带着家里的其他几个人给堂姑打柜子做被子等等，做各种东西。

堂姑的婚礼虽然说不算是很漂亮，但也算是比较有排面，毕竟爷爷的四个孩子都在努力为她做这件事情。

而且堂姑嫁的也不远，就离我们村儿大概十里地的样子，堂姑也说她不会嫁远的，要经常回来看看大爷爷。

这一点确实没错，尤其是到后来大爷爷身体不好的时候，还坚持着种地，那个时候堂姑就和姑父她们两个经常背着药桶来庄稼地里边打药，每次父亲看到后，就会招呼着堂姑来家里面吃饭。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面有柿子树，还有石榴树，每到秋天的时候，在中秋节前后都是成熟的节日，每次堂姑来看大爷爷，也会买上一块月饼来看我的爷爷。

当走的时候，父亲都会把打下来的柿子和石榴包装好给堂姑送过去。

这些年堂姑每次过年来大爷爷家买的礼物都是一式两份，也会给到我爷爷一份，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我的爷爷也是她的父亲，不管是小时候对她的照顾，还是结婚之后对她的帮助，她都不会忘记的。

4.

记得有一年，堂姑的儿子小强忽然间生病了，高烧一直不退，当时就是我爷爷和大爷爷两个人一直守着她，守在病房里。

甚至后来还让我父亲想办法去借钱，一定要把孩子给挽救回来。

后来堂姑因为这件事情还哭了很久很久，她说自己的命是爷爷给的，现在孩子的命也是我父亲给的，因为不是父亲去借那么多钱的话，可能手术也不是那么顺利能做。但每次爷爷就说，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

我爷爷和大爷爷他们两个是先后去世的，中间不超过两年。去世之后堂姑就把大爷爷那个房子的钥匙给到我们家。

她说地给到我们家，这个房子也没有人住，以后我们家谁想盖房子了，也可以直接用他的宅子。

堂姑说她是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而且大爷爷也没有儿子，这宅子都是我们家的了。父亲就跟堂姑说以后记得回来，只要他在家，就会管堂姑饭吃。

这句话说了好多年，但堂姑很少回来过。

记得大爷爷三周年的那一年，堂姑从外地提前回来，偶尔会自己一个人回到老家，来到大爷爷家，却在门口哭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父亲也在外地还没有回来，她也没有钥匙进家里去，就只能在门口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邻居张奶奶来了，看到堂屋之后喊了她的小名，堂屋抬起头一看，是之前的老邻居，顿时心里面的委屈也就到达了极点。

后来听说是张奶奶把她叫进屋里面，给她下了一碗饺子吃，堂姑一边吃一边哭，她说以前都是邻居，说小的时候张奶奶没少照顾她，甚至以前来看大爷爷的时候，邻居也会给堂姑送一些菜或者什么之类的。

如今大爷爷走了，我爷爷走了，我父亲也没在家，她没有地方去。

再看到以前的老熟人时，总是能够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堂姑说她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只是自己出去了几年，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那种委屈那种悲伤，无法言说。

5.

后来我父亲也回来给大爷爷办三周年，那天父亲带着堂姑进了大爷爷的院子。当时我们打开门的时候，才走进去，堂姑哭了起来。

房子很破旧，还是土房子，院子里面长满了杂草，门窗全都坏掉了，屋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连电也早早的被断掉了。

堂姑心里面百般不是滋味，强忍着不哭。

其中西边的房子，那是以前堂姑来看大爷爷的时候经常住的房子，如今也已经塌了。

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堂姑说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没有娘家了。

是啊，家里没老人，房子就老的很快很快，荒废的不像话。

给大爷爷办三周年的那天下午，办完事之后，众人走了，堂姑一直在大爷爷的那个屋里不出来。

或许，这个院子，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多人了。

前几天草很多，父亲带着我们几个给处理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有人住，像是勃勃生机的样子。而堂姑就在屋里不肯出来，像是在回忆一切，也像是在记住一切。

果然，办完大爷爷三周年之后，堂姑再一次跟着她的孩子去到了外地去，这一去就是好多年。

好多年，堂姑都没有回来了。

尽管过年的时候，我父亲会经常给堂姑打电话，问她过得怎么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如果说回来的话，家里面炸的麻叶、丸子、炸的鸡和鱼什么之类的都会给她送过去。

但堂姑就说家里面已经没人了，她也不想回去了。

其实每当说这话的时候，父亲也挺难过的。

直到这两年，堂姑开始慢慢的回到了农村老家，毕竟她年龄稍微偏大了，而且身体不好，在外面开销比较大就回到了农村老家。

但她回到农村老家之后，也很少来我们家，顶多就是八月十五会来我们家走动一下，只是家里面早就没有了长辈，她和我父亲也是同辈的，所以只是过来简单的说说话。

6.

有时候中元节或者是年底的时候，父亲去上坟就会发现坟前有一堆灰，有的时候还会有一些苹果饺子，还有烟什么之类的。

起初父亲不理解，后来大概想了一下，这应该是堂姑来祭拜大爷爷和我爷爷他们了。

只是父亲说从来都没有见过堂姑来家里。

那应该就是每到中元节的时候，都会来一趟，只是不进家里，简单烧完纸之后就离开了。

父亲说堂姑应该是没有归属感，觉得家里面的人都走完了，她回家也没什么意义，更为关键的是就算是回家了，也没有地方去，那回家干嘛呢？

有家，但回不去，才是最痛苦的。

这几天又到了中元节，父亲早早的回家了，他每天会到庄稼地里面走走看看，而这一天，偏好就看见了堂姑提前来上坟。

但堂姑没有看见我父亲。

她上完坟之后就要走，这个时候父亲赶紧把她喊住了“凤霞！凤霞！往这看！”堂姑看见我父亲之后，连忙打了招呼，这一刻，出乎她的意料。

父亲也说“你真是没有看见我啊？也不进村就走了？有娘家也不回来吗？”

堂姑说不知道我父亲回来，也没有看见我父亲站在远处。

说完堂姑就要走，结果被父亲拦住了。

父亲说回娘家了，就要到家里面吃个饭。回娘家怎么不管饭吃呢？

而堂姑有一些不好意思，她说来的匆忙，没有拿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回去。

父亲生气了，说“回自己的家，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呢？不用拿东西也是可以的。”

那一天，母亲做了几个菜，她们几个坐在家里吃饭。

吃着吃着，堂姑就哭了起来。

她说在外地其实挺想回老家的，但是想一想，回老家干嘛呢？

家里面没有了长辈，哪怕是兄弟姐妹也各自在外奔波，回家甚至连门都打不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孤儿。

这时候父亲就拍了拍堂姑的肩膀，跟她说自己以后也很少出去工作了，也会好好的在家里生活，等以后她想来就来，只要家里面有人，就一定会管堂姑饭吃。

堂姑说好想念以前的日子，以前大家都在一起，虽然穷，但是也挺幸福的，现在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可是那种感觉已经不在了。

其实想想也能够理解堂姑的感受。

大爷爷走了，我爷爷也走了，而堂姑的老公前些年得了病走了，她如今年龄也挺大了，觉得回娘家也没有地方去，所以说回家的次数便少了起来。

只是她还依然坚持着给大爷爷来上坟，虽然每次都是她一个人过来的。

父亲再三跟她保证，以后尽管来，家里面有人管饭。

都说侄子门前站，不算绝户汉。

对于堂姑来说，虽然她没有自己的亲弟弟亲侄子，但只要有我和父亲在家，就会管她吃饭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老人不在了，但家只要还在，亲人就一直会在。亲人一直在，那就不算是孤独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