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请宽衣

拂衣客 2024-06-05 11:33:44

我衣衫半解,向一个太监自荐枕席。

他冷冷地站在床边睥睨我,「公主自重。」

我心冷半截,却还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争取,「督公,我知你心悦陛下,我不在乎成为见不得光的那个……」

乔煜的目光瞬间危险,一阵冷风袭来,我被他压在了身下,「你,再说一遍!」

1

我是云丹国送到坤庆的质子,也是坤庆众多质子中唯一的公主。

因为丹云国是唯一一个由女子执政的国家。

在坤庆皇帝为我隆重举办的及笄礼上,我看上了一个人。

一见钟情。

他那双凝重霜花的凤眼,冰冷得迫人,迷人得要死。

然而纵我使出百般解数勾引他,他却像石头一样不为所动。

因为,他是一个太监。

那一日,他身着大红罗地织金妆花飞鱼服,步履生风,且伴清香,蓦地闯进我的世界。

我眼中只见春光无限,满树花开,天地添了重彩。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八个字从此于我脑海萦绕不散。

「乔煜,来我府中,做我面首,从此我来养你啊!」

我守在寮厂门口,待他下值,不由分说将他堵在了小巷墙角。

他眸色幽深,垂眼看我,俊美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只是淡淡道:「灵和公主,请自重。」

他的声音清冷,微微带了点鼻音。

我不理会,摆弄出妩媚姿态,袅袅娜娜凑上去,与他又贴近了几分。

「乔督公~寮厂里终日杀伐,戾气太重,陛下赐我新府邸,风花雪月,才不糟践了你这绝世容颜呢!」

乔煜长眉微蹙,眸中已泛起秋潭寒气。

「奴才只是一个阉人。」

「那又如何?你入我府中与我相伴,我见着你便赏心悦目。」

他不允我,还将我捆了手脚丢进马车。

从此寮厂周围方圆五里,我被禁了足。

赵国武阳候世子钟玉,同在坤庆为质,与我甚是交好。

作为百花丛里的常客,我诚心向他讨教求爱的学问。

「要说如何俘获一个人的心,我送你四个字——投其所好。」

他指点得胸有成竹。

我于是花了重金跟乔煜身边的小太监们讨教督公的喜好。

小太监们挠着头想了很久,拧着眉问我:「抄家算吗?」

我:「……」

「难道他就没什么平易近人点的爱好?」

一个小太监灵光乍现,「督公平日里为了公务夙兴夜寐,若再有什么,便是丹青了。在关东时,他有时间便会将自己关在房中作画。」

我来了精神,「他喜欢哪种画?山水?人物?还是犹爱哪位大家的画作?」

小太监却为难地摇了摇头。

于是我将皇帝赏给我的坤庆画圣万江阴的名作,送到了乔煜府上。

当天晚上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我去钟玉府上连诓带抢地将他珍藏的大家九言的绝世名作讨了来,送去乔煜府上。

依旧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夹了一张字条两个字。

「赝品。」

钟玉气急败坏要找乔煜理论,却管不住脚拐了个弯去了博古斋,苦丧着脸跑回来,将画丢尽了炉子里。

我一连送了大半个月的字画,连乔煜的面都没见到。

钟玉扶额叹了一口气,「再送你四个字——死缠烂打。烈女怕缠郎,好郎怕缠娘嘛。」

我在坤庆待了五年,乔煜在关东监军六年,今年才终于解决了边境问题,回了京。

寮厂监察百官,总督的位置空悬六年,竟没有人敢坐上去。

他一回来,便重掌大权,整顿厂风,朝廷上下官员,都头皮一紧。

乔煜,是一个狠角色,更是一个忙起来不要命的角色。

暗月西挂寒枝,他才幽幽推开房门进来。

他不掌灯,只有朦胧月华借着窗扉入户。

窸窸窣窣脱衣声响后,被子被他掀开,我穿了单薄的纱裙,突然冷风灌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什么人!」

乔煜眸光一闪,下一刻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迎面而来。

「乔煜,是我!」我惊得大喊,长剑才急急收住,在空中划破寂静,回了刀鞘。

烛火摇曳着照亮乔煜的卧房,也照亮床榻上吓出一身冷汗的我。

轻衫滑落,露出雪白的肩头,凌乱的发长垂及腰。

我裹了被子,花容失色,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而他中衣领子敞开,露出凹凸有致的胸腹,精壮有力。

「公主为了奴才这张皮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自荐枕席?向一个阉人?」

他嘴角噙着嘲弄的笑,眯了眯眼,周身的气息疏离而冷漠。

我往床边挪了挪屁股,仰头看他,「督公,我是想告诉你,你跟了我,不是全无好处,你看,我还可以帮你暖床的。」

头上突然被一片黑暗罩住,我胡乱扯下来,是我挂在衣架上的外衫。

他深吸了一口气,隐忍了怒气,「回去。」

乔煜他,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我收紧手指,将自己的衣服捏皱,喉间一哽,鼻子蓦然发酸。

垂了眼睑,「你便这样不喜欢我吗?」

他的目光闪了闪,「公主,你太任性了。」

2

乔煜不喜欢我,我想我该认了。

因为一向热衷王室秘辛的钟玉告诉我,乔煜他,应该早已心所属。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坤庆的皇帝陛下。

钟玉信誓旦旦地说:「我那日亲眼看见的!在承阳殿,陛下让乔督公脱光了衣服,还说,」他红了脸,放低了声音,模仿皇帝的声音,「还说‘你可真能带给朕惊喜’。」

他复又叹了一口气, 「你的情敌毕竟是皇帝陛下,输了也别太伤心。」

我将他手里的鱼食一把夺过来,全部倒进了池塘,「天下男人多少的是,我何必为一个阉人伤心?」

钟玉搓了搓空荡荡的手心,「说来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偏偏就看上他了?」

我趴在栏杆上,闷闷道:「色迷心窍吧。」

从此我便也真的不再肖想乔煜,一门心思跟着钟玉吃喝玩乐。

但钟玉也不能一直陪着我,他在坤庆领了个闲差,时不时还要去点个卯。

往往这时,我也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地闲逛。

也不知道怎么,就逛到了乔煜的府邸前。

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一架小粉红的轿子摇摇晃晃停在了大门口。

从轿子上面款款走出来一个水红长裙怀抱琵琶的芙蓉美人。

一扭一扭,娉娉婷婷进了府中。

我鬼使神差地在外面巷子里蹲了一个下午,听见悠扬婉转的琵琶声飘飘扬扬响了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门丁给大门前的四盏灯笼点了灯,那个柳腰浮动的美人才婀娜款步地走出来。

那芙蓉美人我认得,醉仙楼里的头牌柳依依。

钟玉曾经专带我去见过世面,他说他尤其钟爱柳依依的一曲琵琶。

看来不止他,乔煜也挺喜欢。

乔煜原来也不是不能接受女人,只是更能接受这种能掐出水的美人儿罢了。

3

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一边低头踩着影子,一边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耳边静得厉害,抬头看见空荡荡的街景,方才想起来今日宵禁。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夜市,现在只有几展寂寥昏暗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摆。

我缩了缩脖子,笼着衣领子加快了步伐。

突然从转街处传来一阵疾跑的声音,伴随着铠甲厚重的质感。

还有长剑破空的呼啸声,来者不善。

我头皮一紧,扭头想往旁边躲起来,可脖子猛的一凉,我瞬间结了冰似的停在了原地。

我绷直了身子,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我就是一个过路人,我什么都没看见。」

拿刀抵着我脖子的蒙面人却冷笑一声,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故意压低了嗓音,「那只能怪你路过得太及时了。」

我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受了伤的亡命之徒,我的命已经悬了。

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传来,来人勒马止步,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一队禁军。

是乔煜。

凄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如玉的面容染上了洁白的霜。

他站在那儿,身形笔挺,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放开她,留你全尸。」

他的声音冷得厉害,不是在谈判,而是在命令。

感觉到架着刀的手抖了抖,我苦笑一声,低声道:「你看,我的命在乔督公看来,只够换你一具全尸。」

「乔煜!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丹云的灵和公主,你说若是她在坤庆出了事,会是什么后果?」黑衣人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吃痛地「哼」了一声,脸色刷的煞白。

乔煜目光一沉,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凭你,还想威胁我?」

他目光一凝,拔剑出鞘。

眼中一道凌厉的白光闪过,我不知道那寒森森的宝剑有没有照见我惊恐的神色。

但就在长剑直逼而来的一瞬,我猛的一脚踩在了明明绑架着我,此时却失了神的刺客脚上。

挣出双手,将刺客推倒在地。

连着惯性,我扑向了乔煜。

我捕捉到了乔煜眼中闪过的错愕,他急急收了剑,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接入他的怀中。

而就在这一个空当,地上的黑衣人才如梦方醒,爬起来便跑。

禁军要追,乔煜搂着我,淡淡道:「不必了。」

「督公,此人取得了重要机密,今日放他走,后患无穷啊!」

乔煜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被划破的颈间,「一切后果,我会承担。」

4

乔煜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将我抱起,坐上了他的马。

淡淡的檀香味将我包围着。

我缩在他怀里,偷偷抬头看他光洁的下颌,冷峻的轮廓。

他一路将我抱回府中,命人打了热水,不假他人,亲自用毛巾帮我擦拭我脖子上被勒出的血痕。

我垂眼,往后躲了躲。

他却索性半蹲在我面前,欠着身子,一手扶着我的后颈,一手轻轻为我擦药。

他的手指微凉,却轻柔。

他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落在我的颈间。

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忍不住,伸手抚上了他俊秀的眉骨,一点点下滑,落在他细长的眼尾。

他的手顿了顿,继续为我小心翼翼地上药,「别乱动。」

别乱动。

这是他今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笑了笑,却还是变本加厉地将手移到他的下巴,轻佻地抬起,让他看着我。

「虽说我的命在督公眼里不值钱,但到底是督公救了我。」

他并不反抗我的轻薄,只是眯了眯眼,「公主身份尊贵,保护公主是奴才的职责。」

幢幢烛光里,他的眉眼染了朦胧的光晕,我双手捧着他的脸,咽了咽口水。

脑海里回荡起皇帝与他的秘辛,到底只能泄气地放了手。

「乔煜,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以后再也不去烦你了,好不好?」

他的面色渐渐沉凝,没有回答。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云丹的雀林,一头吊睛白额虎朝我扑将过来,我尖叫着逃命,突然一个蒙面的青衣侠客风似的闪现在我面前,只一剑便刺中了老虎的眉心。

侠客杀了老虎,救了我。

我记住了他的眼,那双冰魄般的眼,我一辈子不会忘。

他一声不语,收剑要走,我叫住他,告诉他,「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是云丹五公主,六年后我及笄,壮士可来迎娶我。」

侠客依旧不言,转身离开。

从梦中怅然醒来,屋外天已大亮。

5

我两日不曾见到钟玉,听说他生了病,带了些补品去他的府上看望。

天上飘着朦胧细雨,我收了染上水色的纸伞,看见他披了一件单衣,神色落寞地坐在回廊边。

面色苍白虚弱,是病中的模样。

看见我过去,他柔柔地朝我一笑。

「真是病来如山倒,灵和,这段时间我不能陪你了。」

我坐在他身边,良久,没有说话。

他抚着胸口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身边的侍女给他递了茶水过来。

他摆摆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乔煜他,不是你的良人。莫要再在他身上费心思了,他只会让你伤心。」

我看着廊外细雨如丝,伸手感受沁凉的触感,「当年来到坤庆,我其实是怕的,举目无亲,一切都那么陌生。可是我认识了你,虽然你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我没有兄长,你让我晓得原来兄长是这样好。」

他的手轻轻扣上我的手腕,缓缓拉到他的胸口,「我待你一直都是真心的。」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眸不去看他微红的眼眶,隐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紧了紧。

袖中是一个绣工蹩脚的淡蓝色香包,边角处被磨去了色泽。

这是我跟着坤庆皇宫的嬷嬷学女工时绣的第一个香包,钟玉为了鼓舞我,称赞我很有天赋,并且将它要了去。

可是他把它弄丢了。就在两天前。

我原想拿出来给他,却又觉得没有了必要。

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乔煜要杀他,必然是因为他做了威胁坤庆的事。

可那夜我还是帮他躲开了乔煜致命的一剑,我不能想象他死在我面前的场景。

「一直这样,不好吗?」我哽咽着问他。

他的眸光暗沉下来,「灵和,我永远都是你的钟玉哥哥,我与你在一处,从来只想让你开心。」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屏息问他。

「我不会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卷入这场混乱之中的。」

我的手渐渐握紧,指甲陷进了手心,却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救了你,我已经是个罪人了。」

6

从钟玉府上回来,我便中了毒。

一直高热不退,还呕了几次血。

太医院的太医一起研究了三天,勉强为我抑制了毒素的蔓延。

躺在床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焚烧,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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