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笑叔
如果钟楼有思维，估计这会儿也正在纠结。好比一个孩子，一直穿着霓裳，眼看着要过年了，别说整一身新的流光溢彩的衣服，连现在身上的也得脱下来，他不撅着小嘴才怪。
其实，他的父母，这座城市，也并不想让他脱下那身夜晚亮晶晶的华裳。
昔日钟楼夜景
一
钟楼和它哥鼓楼的“脱衣”纠结，缘于国家文物局、应急管理部最近印发的一份文件。这份名为《关于进一步加强文物消防安全工作的指导意见》，是这两个国家部门首次专门就文物、博物馆等单位的消防工作联合出台政策性文件。《指导意见》明确要求，文物建筑上不得直接安装灯具搞“亮化工程”，在文物建筑外安装灯具的要保持安全距离。
不是怕费电，而是为安全。
也是，最近几年接连发生的几场和文物有关的大火，把全世界的文物文化界，着实烧怕了。
2015年3月15日晚，位于莫斯科中心城区的世界文化遗产新圣女修道院发生火灾，火灾发生在新圣女修道院的钟楼区域，为维修钟楼而搭设的脚手架起火燃烧并发生垮塌，过火面积约100平方米。
2018年9月2日晚，位于巴西里约热内卢市的巴西国家博物馆发生火灾。博物馆整个三层建筑基本被烧毁，仅有10%的馆藏得以幸存。 巴西文化部长称，火灾可能由电路短路或手工制作的纸质热气球落在屋顶导致。
2019年4月15日傍晚，法国巴黎圣母院发生火灾，整座建筑损毁严重。着火位置位于圣母院顶部塔楼，大火迅速将圣母院塔楼的尖顶吞噬，很快，尖顶如被拦腰折断一般倒下。关于火灾起因的推测包括“电力系统故障”和“未熄灭的烟头”等。
巴黎圣母院火灾
2019年10月21日清晨，意大利都灵市中心皇家马厩与马术学院突发火灾，部分屋顶被烧毁。当地政府表示，目前尚不清楚起火原因。
2019年10月31日凌晨，位于日本冲绳县那霸市的琉球王国都城遗址首里城突发大火。首里城正殿、北殿和南殿全部被烧毁。总面积大约4200平方米。目前起火原因尚在调查中。
……
仅在2019年，便有三处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被毁之一炬，在大火中轰然倒塌的文化遗产不知道疼，但是人看着都心疼！
纵观这些文化遗产灾难，可以发现两个共同点，一个是失火时间都是非正常工作时间，二是多与电路有关。也就难怪中国的两大部门在《指导意见》中说“为我国文物、博物馆单位消防安全工作敲响了警钟”的同时，明确对文物亮化提出要求，并明确要求强化夜间巡查。
二
有这么多近在眼前的前车之鉴毁文之火，按理，就算没有国家部门下发通知要求，包括钟鼓楼在内的各文物古迹，都要考虑拆掉身上缠着的一圈又一圈的电线灯泡了。
国外兄弟文物单位的熊熊烈焰还在眼前跳动，国家的政策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但却能看出西安的纠结，钟鼓楼的纠结。
舆论在纠结钟鼓楼还能不能再亮起来，相关单位则纠结缠在钟鼓楼上的电线灯泡必须拆，但拆了之后钟鼓楼还得在晚上绚烂地继续亮晶晶。
文物亮化是近些年来的一个趋势，在国外的那几场大火之前，在国家两部门的政策出台之前，全国各地的真文物假文物都以亮化为美。在你亮我亮大家亮、看看谁更亮的路上展开了一片灿烂的你追我赶。
还有人给古建亮化戴了个高大上的帽子——让看得见的历史发光！
“让看得见的历史发光”到底对不对姑且不论，在那几场熊熊大火后，古建的安全问题，显然是比“发光”更重要的首要考虑。
在国家两部门的政策出台后，如何实现亮与安全兼得的纠结者肯定不少，但像西安钟鼓楼这样严重纠结的，估计不多。
原因有二。
第一个原因关乎历史。西安的钟鼓楼太有名了，既是这座千年古都的地理中心象征，更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代表。全国修建有钟鼓楼的地方很多，但保存像西安钟鼓楼这样完好的，级别大多比西安钟鼓楼差得远；寥寥几座和西安钟鼓楼级别相当的，保存得又不如西安钟鼓楼这样完好。
西安钟鼓楼皆修建于明初，当时的国都虽然是南京，但朱元璋一直有迁都西安之意，他除了把秦王朱樉派到这里经营，还把太子朱标派来监督考察，因而在西安修建的钟鼓楼都是“高配”，是按照都城钟鼓楼的规格建造。后来因为朱标的早逝朱棣的造反，迁都西安的事不了了之，但两座象征权力威严的明楼，便一直矗立在西安的中心。
如此有典型性、代表性的地标，即便在人少车稀的深夜，是亮堂堂地挺立着还是灰扑扑地沉默着，确实差别很大。
第二个原因关乎当下。“夜经济”是当下的一个时髦词，很多城市都在夜经济上大做文章。西安前两年确实有过度亮化之嫌也引来不少诟病，但不可否认西安的夜经济发展的还不错，得以入围“中国十大夜经济影响力城市”，新华社、人民日报都对西安的夜经济予以关注。
今年以来，西安在适当修正之前的过度亮化的同时，仍把“夜经济”作为一个重点领域来主抓推进。“夜经济”当然离不了“夜色”，过度亮化是过犹不及，适度亮化则是夜色撩人，作为地标的钟鼓楼大雁塔明城墙等，在“夜色”中怎么可以不亮起来？
说句心里话，在晚上乘坐飞机飞过西安上空的时候，看到四四方方的一圈灯带，知道那便是西安的城墙，虽然不大能找到中心点的钟鼓楼，心中的那份亲近，还是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
三
从这座城市来说，无疑是想让钟鼓楼能一如既往地亮着。
很多西安人，看到最近黯然失色的钟鼓楼，一时半会也不太适应。
近日，西安钟鼓楼保管所召开会议，专题研究消防安全工作。会议中明确，西安钟鼓楼照明调整为夜间泛光照明模式，关闭木建筑本体照明设施。
泛光当然不如本体照明亮堂了，也难怪很多人觉得钟楼一下子暗淡了很多。
熄灯后的西安钟楼
文物安全必须要保证，缠在楼体上的电线灯泡必须要拆，这是不容商量的事，但是，一直这么暗淡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12月9日，西安市再次召开专题会议，邀请中国建筑西北设计研究院电器、照明等方面的专家，以及应急管理、城市管理、城建、文物保护等相关领域专家，共同论证钟鼓楼照明的多套概念设计。
专题讨论会上，关于“亮还是不亮”似乎并没有大的争议。与会的专家都说，亮一定是要亮起来，连遭遇大火后重新修整了的巴黎圣母院都再次亮化了，可见文物古迹的夜间照明很重要。因而，争论的焦点，便在于如何让钟鼓楼重新亮起来。
最集中的意见，是结合同为世界四大文明古城的意大利罗马、希腊雅典、埃及开罗开展古建筑夜间照明的工程经验，同时借鉴北京天安门、武汉黄鹤楼、拉萨大昭寺等保护古建筑的方法，可采取远距离投光的方式，让钟鼓楼在夜间再现光芒。远距投光，既可以在附近建筑物上增加投射灯，也可以通过改造现有的路灯增加投射光源，同时通过靶向精准投射灯组，解决楼顶和部分暗区的照明。
讨论同时还提出，既然要改造，那就不妨系统设计规划钟鼓楼区域的整体夜景风貌。在钟鼓楼区域内，可以进行整体灯光管制，让周围的光环境与钟鼓楼光环境相融合，让夜景有序，同时又服务主体、突出主体。
主体，当然是钟楼和鼓楼。
也就是说，在西安市中心这一片区域，要亮，也要让钟鼓楼最亮。
四
种种迹象来看，亮，依然是必须选择。
亮是手段，是效果，但不应该是目的。
我们也充分相信，在短暂的暗淡之后，钟鼓楼必然会以一种新的亮堂形象矗立在古城的夜色之中。我们更希望，与这种亮堂一同呈现给西安人乃至全国的，是西安的面子亮堂，里子更亮堂。
正如届时重新亮起来的钟鼓楼，不但亮，而且亮得安全，亮得踏实。
再浪一波
卧槽，李相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