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梁晓声曾说:
朋友大抵是一种以同质化的命运为前提所建立的友好关系,同质化的命运一旦反差巨大,不论原来多么巩固的朋友关系也会沙化、瓦解。
几十年的感情看似牢不可破,在利益和攀比面前也会一击就碎。
书中,伍太太和荀太太是一对同龄的表姐妹,俩人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亲密的如同一个人。
后来,她们一个嫁到北京,一个在上海找了婆家,过上了不同的生活。
二十年间,她们来来往往,感情却越来越淡,曾经的友谊,还是败给了现实。

那年,家慧嫁到北京,成了荀太太,新郎荀绍甫个子不高,黑黑胖胖,倔倔的。
亲戚故旧中,家慧出名的漂亮,在婆家却像女佣干粗活,上灶做一大家子的饭。
张爱玲说,到了这时候,女孩子越美丽越悲哀,就连旁边看着的人,往往都会为她惋惜。
伍太太实在替表姐不平。
后来,伍太太随丈夫去国外陪读,做惯了娇小姐的她很吃了几年苦。
因为要培植关系,交结一个“老同学网”,伍先生常组织各种各样的活动。
伍太太不仅家务、厨师一肩担,还要当伍先生的助理。
那时,她不善家务,又不会应酬,被丈夫抱怨成了家常便饭。
所以,伍太太回国后从来不提在国外那几年。
好在这些辛苦都没有白受,一回国,伍先生进了银行界,很快的飞黄腾达起来。
家里盖起了大房子,雇了佣人、厨子,因为房间太多,吃饭都要摇铃召集。
夫荣妻贵,伍太太在亲戚们面前又得意,又自信,也更加同情家慧表姐没嫁良配。
当有一天,伍太太得知丈夫不仅有了其他女人,连孩子都有了时,感觉日子一下子没了奔头。
而荀太太呢,她的生活不如伍太太富裕,丈夫和她分离九年,面对诱惑洁身自爱,人到中年感情愈浓。
听着荀绍甫给自己太太讲过去的趣事,伍太太内心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在岁月的长河里,不经意间,俩人活成了对照组,幸与不幸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完全一样的人生,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也不尽相同。
季羡林先生说:“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完满的才是人生。”
人活一辈子,各有各的苦。
我们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拿别人的尺子,来丈量自己的人生。

家慧生下一儿一女后,荀绍甫找了在南京故宫博物院的差事,一家四口来南京开始了新生活。
伍太太到南京去看她们,小小的四合院住着几家人,十分局促。
于是,她时常不断接了表姐母子三个到上海,一住一两个月。
伍太太看不惯表姐一身传统装扮,一心要把她打扮漂亮:
替表姐做了许多时行的衣服,镶银狐的黑呢大衣,中西合璧的透明谈橙色“稀纺”旗袍;
又陪表姐把长头发剪短烫出了波浪纹,耳后掖一大朵酒银粉的浅粉色假花;
眉毛用镊子钳细了,铅笔画出长眉入鬓。
伍太太心疼表姐在北京委屈了十来年,教她学会享受生活:
伍家差不多天天有牌局,荀太太成了固定搭子;
伍太太请客吃饭,到夜总会去跳舞,荀太太成了受欢迎的舞伴;
没多久,有个邱先生就被荀太太美丽娴静的风采倾到了。
家慧每次去上海,名义上是“回娘家”,却都是住伍太太那里,不多久就改头换面,好像换了一个人。
荀绍甫是一个守旧的人,伍太太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满,但她认为“绍甫吃醋。”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其实,伍太太张罗着装扮表姐时,荀太太并没有特别的高兴,她虽然笑着,眼神却怔怔的,有点怅惘。
她安然接受伍太太的好意,不过是客随主便,不想拂了表姐的美意罢了。
《谈人生》中有一句话说:“做人,不要多管闲事,而要多管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和个人隐私,过多地介入另一方的生活时,无论出发点多么善意,都可能被视为是不尊重个人边界的行为。
作为朋友,最重要的是理解和接纳,而不是改造和指手画脚。
毕竟,没人能做别人的救世主,自己才是最该被救的那个。

战争爆发时,荀太太回了北京,与伍太太一别就是九年。
战后,夫妻俩带最小的儿子荀祖铭来了上海,荀绍甫去了一所大学上班。
他们先是租住在虹口,房子太破,老鼠又多,把孩子的手指头都咬破了。
后来搬到离伍家不远的地方,是个阴暗的老洋房,住在二楼近楼梯口的一个房间,荀太太很满意。
荀祖铭十四岁,进中学后就留荀太太一个人在家。
伍太太现在也是一个人,表姊妹俩久别重逢,都感觉有太多事要问,有太多的话要说。
于是,伍太太常来这里与表姐唠家常,每次荀太太都笑嘻嘻迎接她,泰然自若地谈论从前的事,只避免提到伍先生。
战时,伍先生已经和公司的女秘书在一起了,战后便以公司搬迁为由,带了她去香港,弃伍太太在上海形单影只。
荀太太可说的事就那么多,伍太太对表姐的故事烂熟于心,失了兴趣。
而伍太太因为面子,又有许多的“秘密”不能说与表姐,于是话到嘴边常常打住,要假装忘了对表姐说什么。
时间过的越久,新的话题越少,两人相处时沉默的时候越多。
伍太太有一次对女儿说:“现在跟表姑实在不大有话说了。”
荀太太叫伍太太的裁缝做了件新旗袍,料子是紫红色毡子似的硬呢子,穿在荀太太身上不怎么好看。
绍甫的工资就那么点,不仅要寄些给家里的母亲,还常常赒济亲戚。
但凡手里有一点宽余,荀太太就不得不急急忙忙赶紧去买了东西。
书中写道:“伍太太看她买东西总有点担心,出于阔亲戚天然的审慎,无论感情多么好。”
人到中年,她们都有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有一句歌词这样写:“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曾经相互理解,相互惦记,无话不谈的朋友,终究会输给岁月的洪流。

文章中,荀太太回忆从前被人盯梢跟踪的事情,尽管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却流露出一丝自得。
伍太太貌似用心听,还时不时附和两句,下意识中流露的却是不耐烦、嘲讽的笑,还有一点嫉妒,毕竟伍太太长得不好看。
冬去春来,两姐妹又见面了,荀太太如得了健忘症,又把被盯梢的事情说了一遍。
伍太太像忘记听过这故事,木木地听着,隔一段就“吭”一声响做回应。
生命来来往往,各有各的剧本,各演各的戏。
有时在台上,有时在台下。有时是真情,有时是假意。
席慕蓉说:“回顾所来径,只剩苍苍横着的翠微,只有少数人,会陪你一生。”
成年人的世界,早已明白你我皆过客,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所以,在有限的生命里: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