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佞幸”,说白了就是帝王的男宠。
在历代的佞幸人物中,性情良善的人应该存在,不应笼统地一概否定。
但由于他们的地位极端特殊,往往会由于种种大事或小事而卷入政治旋涡。故而这些人的名声都很不好。
邓通因文帝的一个梦而受到宠幸,相士说他将饿死街头,而文帝偏要叫板,非要邓通富可敌国。
有文帝的“包票”在,按理说邓通怎么也不能饿死,然而他最后还真就饿死了。
入京之路邓通,起初不过就是给皇家划船 “黄头郎”小吏,虽然听起来像是跑龙套的,但他后来可是汉文帝身边的宠臣,富可敌国。连司马迁在《史记·佞幸列传》给他留了位置。
邓通,蜀郡南安人氏,也就是现在的夹江县木城镇。
由于这里地方偏僻,邓通的老爹邓贤才能躲过秦末那场大乱斗,不光保住了家底儿,娶了老婆,还抽空念了几年书。
在老婆连生了三个千金之后,邓家终于盼来了个带把的。
老邓一看,官道上马车跑得欢,心想这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于是就给取了个名儿叫“通”,寓意四通八达,前程似锦。
邓通打小就爱往江边跑,摸鱼捉虾那是拿手好戏。到了二十来岁,撑船的技术倒是炉火纯青了。
后来到了长安以后,邓通就凭借着在青衣江练就的一身绝技,被推荐进了皇宫,当上了“黄头郎”。
黄头郎这活儿,说白了就是船夫的公务版。
颜师古注《汉书·佞幸传·邓通》:“土胜水,其色黄,故刺船之郎皆著黄帽,因号曰黄头郎也。”
只是在皇家景观水域里摇船,乘客不是天子血脉,就是皇家贵族。因此,身为皇家船长,一旦有丝毫闪失,估计脑袋就要挪个地方了,可见这碗饭并不好吃。
飞黄腾达人生漫漫,有点消遣没有什么不妥。
汉文帝虽贵为天子,但除了偶尔追求点修仙问道的精神享受,生活简单得就像白开水。不过他有个癖好,挺病态的,就是“宠臣癖”。
比如,赵同、北宫伯子都是宦官,但靠观星望气却能和文帝同乘。
可虽然司马迁直书:邓通无伎能。
但他也成为了汉文帝的倖臣,据说是因为汉文帝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黄头郎推着自己,把自己推上了天庭,他回头一看,见黄头郎的上衣在屁股处破了个洞。
醒来之后,文帝立马跑去渐台,想要找寻这位助自己“成仙”的人,最后果然还真找到一个上衣破洞的黄头郎,便是邓通。
文帝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二话不说就把邓通当为应梦贤臣,不但平白就拔擢了。而且从此还宠上了邓通,一天比一天亲。
只因为一个梦,汉文帝成了邓通的贵人。
邓通是个社恐,也不和朝里官员来往。他庸碌无能,没啥技能,但胜在懂事听话,他从不逆着文帝的意思来。
就算文帝给他放个小长假,他都不休,就宅在宫里,一门心思哄文帝开心。
因此,文帝偏偏爱他这份心思简单的平庸。文帝闲的没事儿,也爱跑到邓通家串门,一块儿吃吃喝喝,乐呵乐呵,就像给心灵放个假。
不到两三年,邓通就从船夫升为部长,随侍左右,成为“内臣”,
邓通年薪二千石, 但汉文帝还嫌不够,动不动就几万几万地赏赐他,赏赐的次数多了,连记账的人都数不清了。
虽然,靠苦力加技术是挣不到这些小目标的,可邓通靠运气就实现了。
当贫饿死邓通命不错,可也没想到去看相。
汉文帝刘恒想做神仙,还指望关键时刻邓通能推自己一把,所以,就让许负为邓通看相。
曾经预言薄姬和周亚夫的命运的第一女神相,即使是给文帝的宠臣看相,当着文帝的面,许负也不含糊,有啥说啥。
她说邓通“当贫饿死”。
文帝一听就楞了,这怎么行,我还指望他呢?
文帝不信,就和许负叫上板了。文帝曰:“能富通者在我也,何谓贫乎?”
文帝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直接就把蜀地严道铜山赐给了邓通,还特批他自己造钱。用现在的话说,他不仅是家里有矿,还是国家造币厂的CEO。
邓通也不含糊,造成来的铜钱光泽亮,分量足,史称“邓氏钱”, 他的钱跟皇帝的钱长得一模一样,连文字、边孔都分毫不差。
如果说钱对别人可以是个数字,但对邓通来说,就是对他拥有财富的侮辱。
邓通的财富已经直逼皇帝,别说一辈子,多少代人也吃不完,怎么会饿死?
不过事无绝对,一切皆有可能。
祸起病疽宫庭里的事最难说,有时拍马屁也会拍错地方。
《史记·佞幸列传》记载:文帝身上长了脓包,疼得直哼哼。邓通二话不说,就经常给文帝吸脓。
文帝被吸得挺舒服,有一次就问:“你说,这天底下谁最爱我啊?”邓通也想拍拍法定接班人的马屁,就说:当然谁也比不上太子了。
结果太子一来探望,文帝就给他来了个现场办公:“别光嘴上说,你也来一口。”
太子哪里干过这种事,虽然心里苦,但为了挣表现,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虽然这一口下去,太子差点儿没把隔夜饭吐出来。但却发现老爸的脸色并不好看。
因此,当太子后来听说这是邓通发明的“壮举”,心里就把邓通恨的牙都痒痒。
太子心里窝火,却不敢怼老子,只能把账算到邓通头上,邓通后来的“当贫饿死”,也许不是自找的,但确实是“命中注定”了。
陷害贾谊邓通虽然挂个佞臣的标签,但除了奉旨贪财,其实并没留下啥恶名,如果非要揪出一条,那就是他和贾谊恩仇的小道消息。
贾谊是大才子,智商爆表,情商就差点意思。
他写的《论积贮疏》就像是治国理政的金句集,汉文帝全盘采纳,不但成了两汉的治国宝典,还是汉王朝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压舱石”。
可是贾谊不光会写金句,他还建议文帝颁行的削弱诸侯方针,一下子就把扶文帝上位的周勃、灌婴等诸侯权贵们全得罪了。
虽然,文帝打心底赞同贾谊主张,只是皇位尚不稳固,不易矛盾激化,所以,忍痛割爱,就把贾谊发配给长沙王作太傅,算是避避风头。
贾谊在长沙这小地方,虽然憋屈,但心里还是心系国家。
他又写了篇《谏铸钱疏》,吐槽民间铸钱乱象。建议由国家出手管制,让金融市场恢复稳定。文帝一看,立马点赞,全国推广。
这下邓通不乐意了,因为贾谊的主意,让他的金库变空了。所以,邓通就撺掇文帝把贾谊又派去给梁王当太傅,等于明升暗降。
梁王爱玩,贾谊更觉得前途渺茫,心里郁闷。
但听说文帝要对付匈奴,他又来劲了,写了篇《治安策》,还想亲自上阵。
邓通又跳出来,说这么危险的事,怎能让年轻人去冒险?最后,政策是实施了,但去的是别人,贾谊只能在家干瞪眼。
邓通成了贾谊仕途上的“拦路虎”,后来梁王骑马摔死了,邓通趁机诬陷贾谊失职,贾谊自己也觉得愧疚,天天以泪洗面,最后竟然哭到吐血,悲剧收场。
贾谊被邓通设局害死了,可邓通失去的铸币权,也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惹恼申屠嘉别看邓通在八卦里活得挺滋润,其实在史书里也有他的"水逆"时刻。
有一回,丞相申屠嘉有事儿找文帝汇报,碰巧就看见邓通在文帝边上有点儿放飞自我,举止不符合礼制。
申屠嘉记在心里,然后加了星标。
汇报完工作,申屠嘉就跟文帝念叨了:“您宠着邓通,给他荣华富贵,这都不是事儿。但朝廷的规矩,他得遵守”
文帝想护着邓通,就说:“丞相啊,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回头私下里教育他。”
可申屠嘉眼里揉不得沙子,一回到府里,就发道命令让邓通来丞相府汇报工作。“不来,且斩通。”
邓通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赶紧进宫找文帝求救。文帝安慰他说:“没事儿,你先去,我一会就派人去叫你回来。”
邓通到了丞相府,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摘帽子、脱鞋,再给申屠嘉磕头认错。可申屠嘉坐那儿跟没事儿人一样,故意不理他那茬,兜头一顿数落:
“朝廷是高祖皇帝的朝廷,你邓通算哪根葱?大殿上随随便便,这是大不敬,该杀!来人,现在就砍了他!”
邓通吓得头磕得砰砰响,额头上都见血了,申屠嘉还是不松口。
这时候,文帝的操作就很有意思了。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派了个使者拿着令牌去叫邓通回来,临还跟申屠嘉说:“此吾弄臣,君释之。”
所以,邓通这角色,说白了就是被人家君臣当玩具耍的,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谢完申屠嘉,更得感激文帝。邓通一回宫,就哭着对文帝说:“丞相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啊!”
不管怎么说,邓通这回算是躲过一劫。毕竟,他可不是那种轻易能被砍的命。
饿死街头文帝终究没能成仙,驾崩了,死在了邓通的前面,太子登基,邓通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景帝一看见站在朝堂上的邓通,就想起过去“吮疽”的事。所以,直接免了他的官职,连个理由都不给。
但对邓通来说,丢个官职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家里钱多得数不过来,老老实实过日子也挺好。
可邓通偏是个无苦硬吃的人,虽然过去铸的钱反应极好,但或许他心中觉得还差一个结尾。
于是,虽然没有了铸币厂厂长的身份,他就私自偷运铜到关外去铸钱。结果景帝刚上台不久,他就被人举报了。
景帝立马派人去查。一查之下,发现还真有那么回事儿。只是邓通这私自造钱,显然不是为了赚钱,纯粹是“职业病”犯了,但私盗铸钱这罪名可是坐实了。
货币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景帝刚继位,就颁布过关于严禁盗铸钱的法令。以律邓通被判了 “没收全部财产”。
然而,尽管把他家产全罚没了,可按景帝的账本一算,邓通还欠国家钱呢,而且欠多少,都没个数。
这一眨眼的功夫,邓通从大汉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前二,跌落到倒欠的负翁老赖行列。
也许是因为文帝临终前曾经留下遗言,不能让邓通饿死。馆陶公主见他可怜,就送了点儿钱给他。
可是小吏执行“没收财产”还很严格,公主赏赐的也不行,全被作为赃款充公还账,“一簪不得著身。”
可惜邓通最后只能一文不名,寄食在别人家里,直到饿死。
结语:文帝“能富通者在我”的定语,被儿子和邓通搅和了。但这也恰好应验了相面术士说邓通会“贫饿而死”的预言。
虽说像邓通这样的佞幸之徒,不走寻常路入仕,才能和品质跟职位完全不搭边,按照儒家的说法,邓通这属于“德不配位”。
可邓通个人命运的极端扭转,又分明是在皇权和天意的较量下,他个人的无能为力和不作不死,被反复改写的过程。
其实,如果邓通老老实实在家乡凭借祖辈的“阴德”做个富家子弟,划船、戏水,大约不至于落下个饿死的结局。
所以,有些事与其说是宠爱,还不如说是在害人。
来源:中国知网《汉文帝赐邓通铸钱辨析》李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