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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偏执权臣x坚韧野花,酸甜口强取豪夺/火葬场/带球跑/假死遁逃】
兰芙浣衣时,从河边救上来一个男人。
一封来信,让她误以为眼前的男子就是他落难的远房表哥。
爹娘离世,亲戚欺压,她独守一间瓦房,虽日子过得艰难,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他。
男人生的俊美,与她说话时温言缓语,但当她无意从窗口偷望他持刀剜下自己的血肉时,冷不防对上他阴鸷的锐目。
这一刻,她有点怕他。
她不敢与他对视,慌忙把手中的纱布从窗口扔进去,细声软语:“疼、疼吗?”
*
祁明昀是被宫廷豢养出来的嗜血鹰犬,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终有一日,鸟尽弓藏,他被皇帝派人追杀,身负重伤流落永州,被一位女子所救。
他骗她,只为稳住栖身之所。
只需对这个弱小胆怯的女子稍稍哄诱,她便宛如一个听话的玩物,让人捏在手心中掌控。
于是,一个一个谎言填补温柔的旋涡。
当着兰芙的面,他温润如玉,百依百顺,为她洗手作羹汤。在不为人知的背后,他能毫不留情地斩断她身边的唯一一丝温情,让她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委身于他。
当他以为能永远独占与掌控她时,兰芙却拆穿了他的弥天大谎。
那夜,大雨滂沱,浇湿了兰芙悸动懵懂的春心。
她的如意郎君,是个凉薄无情恶鬼。
她再不愿与他苟且,宁可一走了之,与这段孽缘一刀两断。
*
五年后,祁明昀杀尽皇室中人,扶持傀儡新帝上位,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南齐摄政王。
虽位极人臣,但他依旧忘不了当年瓦房下的一抹倩影。
他怎么也没想到,兰芙居然敢跑。
再相见,她即将嫁做人妇。
祁明昀将她囚于深宫,失而复得地占有,“阿芙,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嫁给谁?”
他以为将她禁锢于身边,她便再也跑不掉。
*
战事归来,别苑大火滔天,祁明昀冲进去,却连兰芙的尸身都未找到。
那晚,他癫狂暴怒,如坠入黑暗炼狱的恶鬼,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流尽了半生都未流过的泪。
他不让她走,她竟甘愿一死。
祁明昀终于知道,兰芙没了他倒清静,但他没了兰芙就不能活。他懊悔无及,舍弃身边一切,跋涉千山万水,只为偿还自己的罪孽。
哪怕低头跪下她在裙下,将凛凛长刀刺入心间,他亦毫无怨言。
阅读指南:
1、梗古早狗血,强取豪夺/火葬场/带球跑/假死遁逃,男女主双洁,男主没有过别人!女主坚韧顽强,男主很狗非常狗!
2、本文感情为主,剧情为辅!
3、文名出自杜甫《月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试读:·
松云山可谓是当地的富山,每年春秋时节,山上漫山遍野的野菜瓜果,引得许多人挎篮上山,满载而归。
听说是许多年前有孩童上山玩耍时随意将板栗埋在土里,十几年后竟长成如今这般参天茂密的板栗树。树上的板栗硕大圆润,微风一吹,便如无数结实的小石子般落下。
“哎呦!”
一颗熟透的板栗不偏不倚正好砸到兰芙头上,她捂着额头痛呼一声,恰好撞上祁明昀宽厚的背脊。
她捡起那颗板栗,移开视线直打哈哈,“砸到我了。”
祁明昀回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又听见背后传来咯吱咯吱的清脆之声,颇像只仓鼠在啃食。
不必说,那颗“元凶”定然进她腹中了。
这趟进山,众人都奔着想要之物来,兰芙与祁明昀就在此处捡板栗,姜憬与兰瑶想采些野菜,便在山腰处的小径间弯着腰走走停停。
董小五心不在焉,独自去了去溪边捞鱼,兰薇不敢独自下山,只能忍着浑身湿冷,坐在茂密的草丛上吃糕点。即便这般狼狈,也不忘时不时伸手拨弄发丝。
兰瑶嘟囔着:“也不知她无事献什么殷勤,做作的很!”
话语飘进兰薇的耳中,她握紧拳,怒道:“你说什么呢?!”
“说你做作,也不嫌累得慌。”兰瑶眉飞色舞地学起她说话,扯着嗓子扭捏作态。
惹得一旁的姜憬捧腹大笑,直拿她无法,“好了,你少说两句。”
兰薇脸上青红一阵,生生忍下满肚怒火,慢悠悠嗤笑,“你们这些大字不识的粗鄙丫头懂什么,你们这样的人,便只能嫁给穷乡僻壤的穷小子,一辈子劳碌命。”
兰瑶反唇相讥:“你认得几个字,你难道想上天嫁玉帝?”
“你!”
吵吵嚷嚷的,兰芙听着心烦,拉着祁明昀往林子深处走。
心中却还回荡着兰薇那句话,说她们大字不识,一辈子劳碌命,兰薇心比天高,目无下尘,日日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她却不以为然,凡事要靠自己的手赚来才踏实,不管日后会如何,至少如今她活得很开心。
“在想什么?”祁明昀见她沉默良久,问她。
“我在想——”她抬头望见飞鸟震翅掠过碧蓝苍穹,飞向天际之外。那连绵青山外的未知之处,她虽有好奇,却并不憧憬,“我想一辈子健康快乐,自由自在。”
祁明昀面无波澜,此刻许是在嘲讽她的愚昧。
她仿佛永远也不知疲倦,尽管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劳累繁杂且不值一提的事,却乐在其中,甚至不敢奢望更多。
他薄唇微动,“你喜欢做这些吗?”
可他没想到,她竟会答:“谁会喜欢整天劈柴喂鸡,洗衣做饭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做那高门小姐,一辈子锦衣玉食。可我又没那个命,若不干活就没饭吃。”
有些事,不喜欢却还要做,因为人活着就要过日子。
她拨开繁茂的草丛,采下一朵开得最盛的淡粉色木芙蓉,捧着花枝转过身,“开心便够了啊!”
开心,祁明昀默念这二字,他从不知何为开心。
但从她口中说出来,这两个字似乎将他尘封已久的心扣开一丝裂缝,此间灿阳高照,有一丝光影尝试照亮他幽深的心房。
他的视线被她吸引,见一朵娇艳的芙蓉花别在她耳边,与她薄粉如霞的面颊相比,黯然失色。
兰芙察觉到他在看她,大方绽开笑颜:“好看吗?”
祁明昀脱口而出:“好看。”
“你教我识字读诗好不好?”
“好。”他不曾细看任何一位女子,兰芙除外。
他如今觉得,至少样貌,旁的女子都不及她好看。
兰芙笑得更深,一双杏眸含着一泓灵动的溪流,她取下耳边的芙蓉花,兴致盎然:“芙蓉花,可有写芙蓉花的诗?”
祁明昀毫缓缓走向她,挑了一句她会想听的,“芙蓉不及美人妆。”
兰芙好似听懂了,蓦然红了脸。
这句诗的意思好像是,芙蓉花不及她好看。
晌午,众人分散在几处吃各自带来的点心,渴了便拿水壶去小溪中取水。山中溪涧水源清冽,溪水清爽甘甜,兰芙抱着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半壶,喝饱后随意将水壶放在地上。
祁明昀浑不在意,拿起水壶仰头喝了一口。
兰芙扯着他的衣袖,细声细语:“那是我喝过的。”
“只有一只水壶,阿芙想叫我如何喝水?”
斑驳陆离的光影打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上,叫人忍不住去瞧,偏偏那道醇厚清朗之声又从头顶洒下,萦绕在她耳畔。
兰芙莹白的耳垂染上红粉,心底暗道:早知道便不与他讲了。
吃完点心,她与姜憬都不愿再往山里走,兰瑶采了半筐马齿苋便叫囊着浑身酸痛,也不肯再往里走,兰薇更是在草丛中坐了一日,若非她不敢独自下山,早便回家了。
董小五说要去捆些干柴回家生火,拿起柴刀往灌木茂密的林中走去。
“表哥,家里生火的干柴好像也快烧完了。”她捡了满满两筐板栗,眼下正懒懒地靠在树干旁,不愿起身。
祁明昀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二话不说也拿起一把刀,“我也去捆一些。”
深秋的日光虽不烈,但直直相照之下仍使人浑身燥热,兰芙的额头上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好热啊。”
“前面有个破亭子,我们过去歇歇如何?”兰瑶脸晒得通红,已是迫不及待提议。
松云山中本就有一处不大的亭子供人歇脚,可惜经年风吹日晒,也无人主动修缮,如今日渐破败,只剩一半残瓦石墩,虽说不挡风雨,但进去避避日头还是不成问题的。
兰芙略带迟疑:“等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该如何是好?”
姜憬一眼看穿她顾及何事,“你怕什么,我们从前一同上山,小五回来找不到我们,定知道我们是去了前方的亭子歇脚,你表哥与小五同行,还能把他弄丢了不成?”
兰薇听罢,暗暗咬牙,满是不甘。
兰芙见姜憬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狠狠掐她的腰,“哼,我不教你打花穗子了。”
姜憬即刻软声哀求:“我错了,我错了,那你去不去嘛?”
兰瑶也耐不住燥热,直缠着她。
“好罢,把东西拿齐,等他们来找,我们便直接下山。”
终归是败下阵来,三人收齐行囊打算离去。
兰薇找了处绝佳空地,一丝日光也照不到她身上,本欲不想挪动分毫,可看着她们远去,耐不住心中害怕,急忙跟上,“你们等等我!”
董小五干活利索沉稳,三两下便捆了两捆密匝匝的灌木,祁明昀不欲与他一道,在另一旁埋头折着干木枝。
董小五余光瞥见他,喊道:“齐大哥,那种木枝烟大,也不易燃,我这两捆给你罢,天色还早,我再去找些灌木。”
祁明昀不领他的情,想到那日他对兰芙说的话,一股不知名躁戾盘旋心底,锐利浓沉的目光盯着那道瘦削的背影,指节寸寸握紧刀柄,手背青筋隐隐鼓起。
他想娶兰芙?
不知天高地厚。
一瞬间,眼前翻涌起刺目的血色,往昔数道阴谲的血影化为吐信的毒蛇,死死缠上他忍得颤动的手,似在诱他持刀。
“林子里蚊虫多,齐大哥,你别进去了罢,被虫子咬了又痒又疼,可难受了。”董小五挥着柴刀砍得起劲,并未察觉他的怪异,还思及他初来乍到,对山中不熟悉,一边擦汗一边同他说话。
秋蝉长嘶,林中乱鸦飞舞,不时传来一两声凄鸣,四处静得可怕。树枝随风肆意游动,映在地上的光影时而幽黑阴翳,时而斑驳骤明,宛如缠人眼的鬼魅之影。
“齐大哥,你在此处等我。”
董小五将这片灌木砍得只剩枝干,欲往更深处走去。上方是一座与他腰腹齐高的小土丘,他踏上一块嵌入泥土的巨石,脚下几番试探后发觉石块还算稳固,便将全身重力倾压而上,使劲一蹬。
那石块经先前连日暴雨冲击已是松动不稳,艰难地扒着山脚,此番承受了一个人的全身重力终于原形毕露,从泥土间脱落。
董小五瞬间失了立足点,脚底一滑,几簇野草被拽得连根拔起,惊呼声传来,人猝不及防滚下山崖。
唯见被惊飞的麻雀乱舞,深处杂草摇曳……
祁明昀一滞,眼底晦暗不明,顷刻又恢复冷峻。
山中洒满落晖,夕阳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兰芙几人等了许久,还不见他二人循路找过来。眼看日光西坠,天色不及来时亮,不免有些焦急,打算去寻他们。
起身时,忽然看见祁阳昀拽着一捆干柴自树丛走来。
她心中的不安之感烟消云散,疾步走过去,将装满了水的水壶稳稳递给他,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处?小五呢?”
“阿芙,此处可让我好找。”祁明昀额角覆上一层薄汗,略微疲倦的声色显得越发清润低醇。
他独自回到与她分开时的树下,发现那处空无一人,又料想她不会不等他独自下山,便沿着一旁的山间小道走。走了几步,宽道豁然开朗,见树木掩映着半座长满青苔的瓦亭,他想过来一探究竟,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她。
“表哥,小五还没过来吗?”兰芙始终不见后面有人跟上来,再次问道。
祁明昀接过水壶,幽黑的眸底掩藏暗芒,眉眼微翘,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他说想起家中有事,捆了柴便先行下山了,走时还特意为我指路说你在此处,好教我来找你。”
山路被暮色笼罩,走到村口,青山淹没在袅袅炊烟中。
姜憬家最远,首先与兰芙告别,自行归去。兰薇穿了一日湿衣裳,怕浸了寒气染上风寒,下了山便一溜烟似的跑了。
兰芙神色疲倦,耷拉着眉眼,腹中早已咕咕作响。今日可真是累极了,一想到回家还要生火做饭便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姐姐,表哥,你们去我家吃饭吗?”兰瑶已到家,今日不知怎的,一番话说的极为懂事。
“才不去。”兰芙揉着酸痛的肩,“去你家吃饭,你娘得先吃了我们。”
兰瑶心意已传达,毫不掩饰故态复萌,“嘿嘿,知道你们不去,我就是客套一下。”说罢,拎着背篓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兰芙抬了抬眼皮,好一个没心没肺。
“走罢。”
祁明昀赶超上她,他一手拉着一捆柴,肩上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另一只手还提着篮筐。
“我走不动了。”
身后传来幽幽短叹。
他无奈回头,她分明两手空空,浑身上下唯有脖子上挂着一只水壶,还道走不动。可实在拿她无法,只好放缓脚步,等她温吞跟上。
他走得实在太快,兰芙磨得脚底酸软也才只能与他并肩而行,她突然起了些不好的心思,眸子闪着细光,凑近他问:“重不重?”
“不重。”
这声不重更让她顺理成章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那你低头。”
祁明昀不知她又意欲何为,只能依她,浅浅低下头。一串留有她体温的绳结稳稳挂到他脖子上,那淡淡的令人沉静的气息再次潜入他鼻中。
“水壶不重的,谢谢表哥。”兰芙卸下唯一的束缚,觉得脖颈都轻快了不少。
她真是……
罢了,一个弱女子,又能做得成何事。
兰芙向前跑了几步,忽然转身朝他招手,晚风撩动她的裙摆,柔和的彩霞溜进飘扬裙角,荡起成圈秋波。
少女笑得粲然:“表哥,我先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兰芙回到家时,已有人在她家门前等候多时。
她靠近那道瘦高身影,惊奇道:“咦,兰诚哥哥,你怎么在这?”
此人是她大伯的儿子,名唤兰诚,在他们这一辈排行第二。兰诚面庭清秀,五官端正,眉宇间沉稳敦肃,但却不会说话。
他流利地比划手语,问兰芙今日去了何处,又邀她与祁明昀去家里吃晚饭。
“我们今日去松云山捡板栗了。”兰芙甜甜一笑,“去你家吃饭?这不太好罢?”
大伯和大伯母为人谦逊和蔼,不同那些只知贪利的豺狼,自爹娘走后,大伯一家是真心实意地怜她,时常过来照看她,兰诚哥哥也总过来帮她干重活。
对待亲近之人,她从来都是不端不持,能随意玩笑打趣。
兰诚知道她的性子,指节微弯扣了扣她的脑袋,比划手势:爹娘说子明初次回家,请他来我们家吃顿饭,你若是不想来也无妨的。
兰芙一听到嘴的肉飞了,不再装模作样地客套,“别呀,我想去,我想去。他还在后面呢,我去同他讲今晚去你家吃饭。”
祁明昀才走到门前,老远便听见兰芙的声音传出来,推开虚掩着的院门,一眼望见她面前站了位陌生男子,而她神情欢畅,颊边漾起深邃的笑涡。
他眸光微暗,将水壶随意一扔,木壶撞上石阶,发出清脆巨响,引得兰芙与兰诚齐齐回头。
“表哥,快来!”兰芙招呼他过去。
祁明昀心底躁郁,找了处空地随意丢下牵绊他的累赘,走过去冷淡道:“阿芙。”
未曾扫那男人一眼。
“表哥,这是大伯家的兰诚二哥,邀我们去他家吃饭呢。”
二哥,姓兰,应是她的堂哥。
他闷在心头的郁气瞬然消散大半,微微颔首,儒雅笑道:“诚表哥好。”
兰诚打量他几眼,此人生得仪表堂堂,身姿板正,言行举止温润持礼,倒真不失为富家公子。继而又看向兰芙,比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兰芙心领神会,解释道:“表哥,二哥他问你年岁几何?”
竟是个哑巴,祁明昀暗道。
他极力让浅笑的神情僵在脸上,缓答:“今年十九。”
兰诚再次比划手势,由兰芙代为传达:“二哥说他也十九,你张口就喊他表哥,还不知你们二人谁更大呢。”
“无妨的,我粗鄙愚钝,不揣冒昧,远不比诚表哥沉稳厚道。”
一番话都说到这份上,兰诚欣然接受,越发觉得这个表弟蔼然可亲,器宇不凡。
“那走罢走罢,我都饿了一日了。”兰芙缠着他二人。
兰父四个儿子,偏偏老大兰木华最是命苦,自小便双腿有疾,行走不便,分家后自立门户,因干不了重活,家中一直不济。
好不容易娶了媳妇,夫妻俩恩爱和睦生下个儿子,眼看日子要越过越好,可厄运专挑苦命人,小儿长到三岁便害了怪病,夫妇俩散尽家财也没能救回来。
后来生了次子兰诚,可这孩子打娘胎出来便不会讲话,看了许多医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兰诚也算是一表人才,就因讲不出话,再加上家中实在贫寒窘迫,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去吃苦。
他家那间不大的木头房还是当初兰芙的爹接济他们家,帮忙找人盖的,房屋不及兰芙家大。
屋中灯影透过门扉,照得门前大道坦荡明亮,一只柴犬伏在门口,见熟人来了,即刻摇着尾巴迎上去。
“阿旺,来。”兰芙弯下腰,亲昵地抚摸脚边的大黑狗,“真乖。”
田莲香听到屋外的动静,端着两盘菜探头一瞧,“可算来了,诚儿今日去了几趟都不见你们人影。”
“伯母,我来罢。”兰芙接过那盘香煎豆腐,稳稳端上桌,“我和表哥今日去了松云山,我都饿了一日了。”
田莲香见到祁明昀,略带生疏地上前打量,话音慈和:“这便是子明罢,生得真俊,不枉你娘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听你娘在信上提过你,几年过去,都长这么高了。”
祁明昀做足了晚辈姿态,谦逊含笑:“晚辈叨扰舅舅舅妈了。”
“不叨扰,不叨扰,一家人真是缘分呐。来,饿坏了罢,随意炒了几个菜,不知可吃得惯。”
贤惠热情的妇人招呼众人上桌,又多划了几支蜡烛添上,桌上瞬时明亮一圈。
“舅妈的手艺一看便是极好的。”祁明昀笑意生硬,可并无人发觉。他从未见过此等其乐融融之景,虽极其不适,却还是要佯装欢颜。
兰木华在后院劈柴,听到妻子叫唤,才净了手缓缓走来。
“大伯,等吃了饭我去帮你劈柴。”兰芙知道他腿脚不便,搀着他坐下。
兰木华知道她是故意说些好听的漂亮话,她一个女娃娃,哪里有力气劈柴,指着她无奈笑道:“说得好听,后面还有几个木墩子,吃完饭你去劈了。”
兰芙即刻将目光一转,“表哥力气可大了,让他去帮你劈柴。”
“舅舅好。”祁明昀立即起身作礼。
兰木华跟幼妹的感情还算深厚,今日这顿饭还是他主张张罗,许是太过思念妹妹,竟在祁明昀眉眼间窥见几丝妹妹的影子,浑厚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孩子,坐,不必拘束,就跟在自家一样。”
饭桌上,他又问了祁明昀许多关于他父母之事与家中的变故,祁明昀面不改色,一一对答如流,说得兰木华夫妇眼中哀色流转,几番张口只剩哑然。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外面已是夜色浓沉,早不见来时道路的轮廓,寒蝉凄切,更为深秋之夜添上几分凉意与萧瑟。
“天都黑透了,让诚儿送送你们罢。”田莲香关切地递上一盏灯到兰芙手上。
兰芙按捺住正打算送他们回去的兰诚,“不麻烦兰诚哥哥了,也不远,我与表哥作伴回去。”
田连香嘱咐:“那你们路上慢点,白日若无事记得常来玩。”
二人提着一盏灯走在秋露浓重的山道上,抬头可见漫天繁星,阿旺摇着尾巴跟在他们脚下,似要送他们回家。
“兰诚哥哥一家是好人,我爹娘走后,大伯父和大伯母是真心想将我接到他们家住,是我自己不想去,他们自家生活已是不易,还得养我一张嘴。”兰芙有意无意地触碰祁明昀的袖摆,“方才我在帮着洗碗时,大伯父还问了我这事呢。”
“嗯。”祁明昀低声回应她,深邃的瞳仁中幽黑翻涌,“你想去吗?”
兰芙道:“他们待我都很好,我其实是想让他们住到我家来,我们住在一起,不论日子多难,也总归能过下去。但此事以后再提罢,得说服伯父才行。”
“好。”
祁明昀若有所思,眼底暗如夜色。
走到董家门口,唯见他家大门紧闭,院中漆黑一片,连盏灯未点,倒像是无人在家的样子。
兰芙心生诧异,小五今日早早地便下山了,怎么眼下他家中一个人也没有,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在门扉外顿足了一阵,果真不见里头有动静,“我还想回家拎那筐板栗给他家呢,怎么这个时辰也不见人回来。表哥,小五可有同你说他急着下山去做什么啊?”
祁明昀稍作一顿,平静而低沉道:“不曾与我说过。”
那许是真有急事吧,兰芙不再去想,打算明日再送板栗来。
二人走到家时,恰好兰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姐姐,表哥,你们听说了吗?”她半弯着腰,双手撑在膝上浅浅喘气,一路跑来喉咙呛了风,张口便火辣辣地疼,“小五从山崖上滚了下来!”
祁明昀眸光一闪,神色却端的风轻云淡。
“什么?”兰芙愀然色变,双目陡然瞪圆,错愕地望向她。
兰瑶也没见到人,只是听吴婶提起此事。可她又听祁明昀说小五是独自下山的,便猜他是下山途中不慎掉下了山崖。
她眼中都快漾出泪来,嗫喏含糊:“我也不知状况,许是他今日下山时生了意外,他爹娘连夜将人送去了镇上的医馆,听吴婶说……被发现时人只剩一口气,若是再晚些,恐怕就没命了。”
“怎会这样?”此刻风声与蝉嘶交缠,令人心底骤然生寒。
兰芙双腿如被抽去力气,一股凉意爬上四肢,疾言:“在镇上哪家医馆?”
“不知道,不知道。”兰瑶只知摇头。
兰芙胆战心惊,手指绞着衣摆来回踱步,白日里还好端端地人,怎会出了这种事。
祁明昀看清她眼底的焦灼,心头那丝躁动莫名复燃。
她就这般担心那人。
尽管如此,他仍出言安抚她:“阿芙莫怕,既如此说,那人应该是无事。镇上医馆众多,我们贸然寻去也不知是哪一家,况且今夜这般晚了,不若先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再去镇上,若是他家里人回来,也正好问问状况。”
他的一番话沉稳坚定,让兰芙漂浮不安的心依靠上一方磐石,她渐渐平静思绪,紧拧的眉心也缓缓松散。
兰瑶走后,她乖乖跟他回家。
祁明昀仿佛有无限耐心,知道她此时心不在焉,便陪她走得很慢。
兰芙的余光中,他一直挨在自己身侧,迎合着自己的脚步。宽厚的肩膀微微挡在她身前,替她抵御寒凉的秋风,让她能肆意平静心安。
自爹娘走后,无论遇到何事,她都是自己憋在心里,无数害怕与担忧倾覆在她一人身上,她不知用了多少勇气,才一一驱散它们。
她只知道,一个人很累,也很怕。
这是第一次,有人予她避风处,对她说莫怕。
她开始奢望,将来是否可以依靠他,甚至再多一点。
回到家,她仍惴惴不安,往茶壶中灌热水时差点被沸水烫到了手。
“你坐着歇息,我来罢。”
祁明昀打了热水给她净手洗脸,再去院中将四散的鸡崽抓进窝里。
“花点还没喂呢。”她话音沉闷,带着浓浓的疲倦。
“它吃什么?”
“你去抱过来,早上熬的米粥还剩一些,它会吃的。”
“好。”祁明昀纵有万般不想抱那只狗,却还是要顺着她的意。花点被他抱在手中,似有百般不情愿,突然警惕地扭头叫起来。他将狗放在装了米粥的瓷碗边,花点低头嗅了几下,才用舌头舔着吃起来。
男子修长高挑的身影穿梭在昏暗的烛光间,昏昏漾漾的细碎光影映入兰芙眼中,她望着望着,诸多心事缠上心头,鼻尖蓦然酸涩。
“好了,回房歇下罢。”祁明昀吹灭了厨房的烛灯。
兰芙缓缓站起身,整个人只有他胸膛那般高,身影被他牢牢包围,“表哥,你也早些歇息。”
祁明昀恍然一怔,回过神来时,她已合上了房门。
他走进房中,那声带着局促又低柔的话语如一张细密的网兜住他的神思,一瞬间,她的身影交织脑海……
板栗、水壶、芙蓉花。
日影、红霞、耳边话。
是今日关于她的一切。
他挣脱开那些无用且繁琐的心思,目光游移到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忽然目眦欲裂,强烈的怨恨助他驱散开一闪而过的倩影。他抚摸那块墨玄司的令牌,凹凸的字迹贴上指腹,一路点起灼热焰火。
不知陈照的人可已离开了永州。
墨玄司在南齐各州县皆设有察子,安插在永州的人都是他的心腹,藏得极深,陈照不可能这么快揪出且收拢那些人,他需得亲自去杜陵县镇上一趟,想法子与那些人联络上。
他要回京,他要报仇。
而兰芙于他而言,仅仅是个尚且还能利用的普通愚妇。
是夜,夜阑风静。
兰芙一夜未眠,当窗纱透进第一缕天光时,她穿衣下床,先去了董家。可董家仍院门紧闭,一家人许是还在医馆,她便打算直接去镇上找人。
今日起太早,本欲是不想喊醒祁明昀的,可当她背起布包正要出去时,祁明昀却打开了房门。
“阿芙,我同你一起去。”
她对上那双清冽的眉眼,担忧道:“可镇上会不会还有你的仇家?”
祁明昀摇头:“我也不知,不过这么多日过去了,那些人许是早已有所松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去打探一番。”
此话半真半假,兰芙却是深信不疑。
“那你等等我,我去拿些东西。”
她转头进了房中,多揣上了一只荷包,催促道:“走罢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