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江苏泰兴有个老秀才何萱泰曾去宿迁访友，从泰兴到宿迁将近五百多里地，他就租了辆马车前往。

赶车的车夫身材魁伟，平日每以灰巾蒙面，在外行脚赶路多有风尘，这也算是车把式常见的行头，可如眼前这位即便吃饭睡觉也不少解，就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了。

路上车马颠簸，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稍微熟稔之后，何秀才忍不住问道：“车大哥怎么一直都蒙着面巾，不嫌憋闷吗？”

车夫呵呵一笑道：“那倒还好，主要是脸上有碍观瞻，怕吓着了尊客。”

何秀才正色道：“大丈夫何以容貌为憾，岂不闻先圣孔子，也面如蒙倛（驱鬼面具）。”

车夫听完点点头道：“秀才公所言极是。”说完他解下脸上面巾，把个何秀才看得忍不住惊咦出声。

这车把式本就身材魁伟，配上鹰目狮鼻，更是不怒自威，可在他那方正的脸上，上下左右却被人划了数道刀痕，看起来像是个“井”字。

何秀才惊愕良久，才追问为何如此，车夫沉吟半响，索性就跟他讲述了一段十年前的往事。

十年前，车夫原来是个纵横江湖的大盗，跟手下同伙八人合称“彭城九虎”，在徐州一带凶名赫赫。

某日，他们路遇富家娶亲，但见新人送嫁车队气派非凡、妆奁丰盛，当时就留上了心。一路跟踪踩点，待得夜阑人静，他们就换好夜行衣，带着刀斧悄悄摸进新房。

新房阔大，四遭无人，惟有外厅有个丫鬟，垂头睡得打呼噜。九虎见状也不去管她，留下两个人在门口把风后，其他人鱼贯而入，内间并无洞房春光，就连新郎也不见人影，惟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灯下看书。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能不见血自然是最好的，当下大咧咧四处翻箱倒柜，果然收获大超所望，几人心中大喜，这趟买卖还真是干得轻松惬意。

就在大家肩扛手抬准备满载而归时，九虎中的老八见那少女仍然只顾看书，闹出这般动静却充耳不闻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心大起，又见她肤白貌美，灯下生辉，当下上前戏拍少女肩膀，嬉皮笑脸道：“你这小娘子也真是好生奇怪，我们这么多人你都不怕呀？新郎官去哪了，要不要兄弟们陪你好好乐呵乐呵。”

有几个兄弟忍不住发出一阵淫笑，这话撩得他们也都蠢蠢欲动。

作为带头大哥的车夫闻言眉头一皱，厉声呵斥道：“老八，休得无礼，我们只为求财，莫要节外生枝！”

彭城九虎虽然打家劫舍，个个血债累累，可所谓盗亦有道，如淫人妻女之事，车夫大哥还是不屑为之的，至少在他的小团伙中是决不允许发生。

老八自然是知道规矩，这才将手从少女身上拿开，讪讪笑道：“大哥，我也只是好奇想问问……”话未说完，就见其他兄弟几乎同时惊呼道：“老八小心！”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房间内响起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只见仍坐着的少女伸出一只纤纤皓腕，竟生生将老八的手臂拧成了麻花！老八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随即就痛晕过去，她又轻抬莲足，将其一脚踹飞。

这时少女才放下书，斯斯然站起身道：“些许钱财拿了也就拿了，权当江湖救急，不过还敢毛手毛脚，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少女声音软糯可人，可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只觉汗毛倒竖，眼前这个少女气势释放出来，宛如一头凶兽，几个大老爷们硬是被看得阵阵心慌。

老四率先受不了这恐怖压抑的气氛，突然大喝一声抡着刀片子就往她身上劈去。跟老四一奶同胞的老五平日跟他哥哥配合甚为默契，旋即反应过来，抬脚就冲上旁边墙壁，将及房梁才猛地一跃而下，从侧上方往她头上招呼。

少女眼皮都不眨，袖中突然甩出两道寒光，老四顿时一声惨叫，手捂着双眼跪倒在地，原来是两柄小巧精致的飞刀，正中他的双眼。

老五这边还没落地，又被少女随手一抄，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又是一声清脆的骨裂，老五的脚踝估计也被捏碎了，随即被她抓着脚踝跟条破布袋似地给甩了出去。

少女微微一声道：“原来不过这点本事，也敢出来打家劫舍。”说罢，她举起玉趾沿着墙壁直上，好像所踏之处有无形的台阶，等到了房梁才翩然翻身，又背向墙壁徐徐走下道：“看我这轻功如何？”

所有人顿时面色惨白，心灰若死，原来这世间真有人武功能高到这种程度，如非眼前这少女活色生香，软语温言，几乎让人疑为冤魂厉鬼！

车夫大哥心头悸动，猛地大喝一声道：“风紧扯呼！”顿时早就心胆欲裂的诸人一哄而散。

老三和老六先冲至外面厅堂，就见几道寒光掠过，血流飙溅，他们打了几个趔趄就没了声息。只见此前在外间的小丫鬟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仗剑立在那里杀气腾腾。

车夫大哥跟剩下的老二对视一眼，俱都心头发冷，原以为是趟轻松的买卖，转瞬间，这洞房暖阁赫然已经化作龙潭虎穴！就连个小丫鬟也有如此剑法。

至于适才在门外放风的老七和老九，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估计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被人家给料理了。

他们都是老江湖，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对方心意，当即两人迅速跑到侧边窗户旁，几乎同时破窗而逃。

车夫大哥刚落地，就听老二一声闷哼重重摔在地上，背心上插着一把飞刀，眼瞅着也是活不了了。

余光瞥见少女已翩然从破窗处追来，他一刻不敢停留，起身就往围墙处狂奔，堪堪就要摸到墙根时，背后一股巨力传来，终究还是被少女追上，一脚踹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是口中涌出汩汩鲜血。

只见少女慢悠悠走来，脸上似笑非笑盯着他道：“你倒是罪不至死，不过活罪难逃。”

说罢，少女拿着一柄飞刀在他脸上横竖画了几道，随即提着他的衣领一甩，他人已被甩出了高墙。

等他缓过来后，根本都不敢回头看一眼，挣扎着踉跄而去，如此才算捡回一条性命。

纵横徐州的“彭城九虎”，经过那晚就剩他孤零零一个。这次大难不死后，他倒是也看开了，回到泰兴老家后，从此金盆洗手，找了家车马行老老实实当了个车夫。

这个故意听得何秀才咋舌不已，他好奇追问那少女是在徐州哪里。车夫大哥苦笑一声，却是绝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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