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县城有位年轻的公子哥,名叫袁书全。
袁书全的父亲是县城鼎鼎有名的古董商人,家资巨富,在县城颇有声望。
眼看儿子到了娶亲的年纪,袁财主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县城一位教书先生的女儿,名唤月君。
月君姑娘出身于名门望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才女,她嫁给袁书全之后,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相当和美。
婚后的第三年,袁书全一举考中了举人,袁财主又花费重金,上下运作了一番,为儿子在清河县捐了个县丞的官职。
安溪距离清河有数千里之遥,幸好有一条大运河连通,所以坐船走水路,是最方便快捷的。
袁财主财大气粗,雇了三艘大船,安排了十几个丫鬟仆人,装了十几箱的名贵衣服,日用物资,金银首饰,送儿子去清河赴任。
袁书全带着娘子月君坐着大船,向清河进发。
因为时间尚早,所以并不走得很急,一路走走停停,遇到风景绝佳处,两人还登岸游览一番,好不快活,他们哪里晓得,危险已经悄悄地降临了。
原来撑船的艄公里面,有个叫桂六的,这小子表面上是个撑船的,实际上是个水贼。
他假借艄公的身份作掩护,打探坐船的客商,哪个有钱,然后偷偷报告给自己的头领罗彪。
罗彪是这帮水贼的大当家,为人凶残,嗜杀成性,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冤魂死在他手里。
桂六看到袁书全带着十几个丫鬟家仆,又带着几十个大箱子,心说,这位公子哥肯定有钱,于是偷偷发送密信,通告了罗彪。
罗彪接到消息后,欣喜若狂,带着十几个弟兄,手持鬼头刀,悄悄埋伏在芦苇荡里,这里是通往清河的必经之路。
这天晚上二更时分,大船如期停靠进了芦苇荡。
袁书全和月君吃罢晚饭后,刚刚准备进船舱休息,忽然四下里火光冲天,罗彪带着十几个水贼,如狼似虎一般冲上了大船。
别动,别动!罗彪将明晃晃的鬼头刀架在了袁书全的脖子上。
袁书全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冷汗直流,好汉饶命,我们绝不乱动。
要活命,乖乖的把钱交出来!罗彪一声暴喝。
袁书全哪敢不从,乖乖的把船上带的所有金银,全都给了他。
哪晓得罗彪还不知足,将船上所有女眷佩戴的金钗耳环项链搜刮一空,包括袁书全身上的玉佩,戒指全都抢走了。
直到再也没有东西可抢了,罗彪这才罢手。
袁书全苦苦哀求:好汉爷,你看你要金银,我们全都给你了,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哼,放你们走,做梦!罗彪眼珠子一瞪,高声喊道:
都给我宰了,不留一个活口!
这下惨了,船上顿时成了人间炼狱,霎那间血肉横飞,鲜血崩流,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袁书全背上挨了一刀,被桂六踢入江中,瞬间就被湍急的江水卷走了。
月君眼睁睁看着相公惨死,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立马就要投河,罗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了。
眨眼的工夫,船上十几口一个没活了,全都惨死在水匪刀下。
罗彪放了一把大火,将三艘大船点燃了,霎那间烈焰翻滚,火光冲天,三艘大船被烧成了焦炭。
见已经毁尸灭迹了,罗彪这才带着弟兄,将抢来的财宝运上马车,又把月君五花大绑,塞进了车里,一路疾驰,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进入了一家偏僻的农家小院,月君被带进了一间屋子,给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罗彪带着桂六走了进来,月君吓得连连后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罗彪嘿嘿一笑:美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死吗。
这,---月君茫然的看着他。
实话告诉你吧,大爷我看上你了,要娶你做第三房姨太太,只要你跟了我,保你喝香的吃辣的,你要是不从我,嘿嘿----
说到这里,罗彪目露凶光,抽出了鬼头刀,在月君面前晃了晃。
怎么办,怎么办!月君顿时心乱如麻,心中寻思,如今相公已经死了,如果我也死在了罗彪刀下,那么相公的冤情就要石沉大海了。
既然罗彪想要娶我做姨太太,想必不会为难与我,不如假意答应他,相机行事,将来瞅准机会,再为相公报仇雪恨。
打定主意,月君强装镇定回道:头领既然看上了我,我如今落在你手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罗彪见月君答应了,欣喜若狂,急忙问道:你说吧,什么条件。
我的相公刚死,我要为他守孝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自会嫁给你,不过现在你不能强来,否则我咬舌自尽,也不会让你得逞!
罗彪听到这里,心头猛然一惊,好一个刚烈的女子,罢罢罢,三个月就三个月,我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就答应了。
就这样,月君被关在了房里,罗彪每天给她送来饭菜,倒也没有为难她。
一晃过了两个来月,眼看期限将近,月君还没有想到脱身之法,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赶巧这天恰逢罗彪过五十大寿,在家里大摆宴席,十几个弟兄吆五喝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很快一个个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
或许是老天爷眷顾月君,看守她的水贼,一时着急去喝酒,房门居然忘记锁了。
月君心说,现在不逃,更待何时,她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屋子,撒腿就跑。
月君怕水贼追来,憋住一口气,使劲往前奔跑,衣裳被刮破了,胳膊流出了血,她也毫不在乎,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逃走,决不能被抓回去。
她不认识路,跌跌撞撞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很远,直到东方渐亮,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前面出现一座宅子,她这才停了下来。
月君上前观瞧,宅子的门楣上挂着“福月庵”的匾额,喔,原来是一座尼姑庵。
她使劲拍打院门,过了一会儿,走出来一个小尼姑,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头发凌乱,大汗淋漓的少妇,登时一愣,警惕的问道:你找谁?
小师傅,我是过路的,口渴难耐,能不能进去讨碗水喝。
喔,过路的呀,好吧,那你进来吧,说罢,小尼姑将月君请进了庵里,递给了她一碗水。
月君早就口渴如烧了,一仰脖一碗水喝尽了。
就在这时候,庵庙的主持惠月大师走了过来,看到月君满身泥泞,衣服被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再往她脸上看,头发蓬乱,满脸的汗水,大吃一惊,就问道:
施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这般模样?
月君没敢说自己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怕吓着她们,于是假意说自己自幼父母双亡,被姑姑养大,后来被卖到青楼,一位财主纳她为妾。
哪晓得大夫人凶悍泼辣,不能容她,天天打骂,自己不堪虐待,这才逃了出来。
惠月听到这里,唏嘘不已,回道:
施主,看你年轻貌美,不料如此命苦,你如果能够抛却红尘,在此削发为尼,侍奉佛祖,也算是一种出路。
月君听罢,喜不自禁,当即跪倒磕头,随即就在尼姑庵削发出家了,法号惠安。
打那之后,月君就住在尼姑庵,每日与青灯为伴,念诵经文,一晃三年过去了,她在研读佛法上面,颇有成就。
这年初春时节的一天,惠月对月君说到:徒儿,城里的罗员外要为他的母亲办法会,你随我一起去吧。
是,师傅!月君包好了经书,随同惠月进了城,走进了一座相当豪华的宅院里面。
管家将她们请进了会客厅,奉上了香茶,过了一会儿,丫环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挑起,一位身材魁梧的员外爷,缓缓走了进来,对着惠月施礼,大师傅远道而来,辛苦了。
诶,哪里哪里,员外能有这份孝心,令人敬佩。
他们在那里说话,月君偷眼观瞧这位罗员外,心头猛然一惊,这人怎么越看越像杀害相公的罗彪啊。
他不是水贼的头领吗,怎么成了员外呢?月君又怕自己认错了人,一时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候,罗员外端起了茶杯喝茶,露出了右手拇指上戴的戒指。
月君眼前一亮,这枚戒指她太熟悉了,正是相公袁书全生前佩戴的。
原来这枚戒指名叫元坤戒,乃是袁家祖上请来宫廷金匠,用纯金打造,精美绝伦,那是世间极品。
眼看亡夫的遗物,被这个杀人魔王戴在了手上,月君顿时怒火中烧,但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依然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看到这里,有人要问了,眼前的罗员外,真就是杀死袁书全十几人的罗彪吗?
你还别说,还真就是他。
原来几年前,罗彪抢得了巨额财宝,外面风声正紧,他也厌倦了这种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于是买房子置地,摇身一变,成了鼎鼎有名的员外爷。
罗彪开了几家店铺,做起了正经生意,还经常开设粥场,接济穷苦百姓和难民,被老百姓尊为大善人。
谁也想不到,道貌岸然的大员外,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月君强压心中的怒火,和惠月一起开办法会,超度灵魂,法会结束之后,两人重新回到了尼姑庵。
这下月君心里开锅了,一定要将杀害相公的凶犯绳之以法,为相公申冤昭雪,但现在自己是一个尼姑,罗彪是县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贸然出击,很难有胜算。
正当她焦急之时,这天月君出去办事,远远的就看到老百姓站立道路两旁,一队校尉鸣锣开道,轿夫抬着一顶豪华的轿子,由远处走来。
月君心头一愣,这是什么官,好大的排场?就问身边的一位老大娘:施主,这轿子里面坐的是谁啊?
啊,他可了不起,乃是皇上派来的巡按使顾大人。
喔,皇上派来的钦差!月君一想,妥了,相公的冤案有指望了,她不顾一切冲了上去,跪在了道路中央,高声叫喊: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校尉一看,一个尼姑跪在地上喊冤,顿时大吃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顾大人听到了喊声,从轿子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路上跪了一个年轻的尼姑,满脸泪痕,当即一愣,随即吩咐到:
来人啊,将她带回府衙问话!
顾大人将月君带回府衙,请进了大厅,这才问道:
你有什么冤屈,如实讲来。
大人,我要状告县城的罗彪罗员外,他杀害我家相公以及家仆十余口。
啊,竟有此事!顾大人听罢,大吃一惊,你慢慢说来。
月君就把当年自己随同相公去清河赴任,路上怎么被罗彪打劫,罗彪如何杀了袁书全,自己怎么被罗彪囚禁,又怎么逃出来当了尼姑的经过,详细叙说了一遍。
顾大人听罢,瞬间惊呆了,如此奇案,真是闻所未闻啊。
他思虑片刻,当即吩咐校尉,走,去往罗府,月君作为原告也一同前往。
罗彪在家优哉游哉喝茶,忽然看到顾大人领着一个尼姑走了进来,大吃一惊,大人,你这是何意?
不等顾大人说话,月君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愤,冲上前去,破口大骂:
淫贼,哪里逃,你也有今天,还我丈夫命来!
说罢就要厮打罗彪,幸好被校尉拦住了。
罗彪懵圈了,你,你是谁啊?
哼,连我都不认识了吗,还记得三年前被你杀害的袁书全吗,我就是他的娘子月君!
啊,是你!罗彪听罢,心头一颤,三年前自己喝醉了,叫月君跑了,后来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想不到她出家当了尼姑。
罗彪诡诈奸猾,冷笑一声,缓缓回道:大师傅,你认错人了吧,我是个正经商人,一直安分守己,从来没有与人发生争执,更别说杀人了,你不要冤枉好人啊。
哼,你化成灰,我都认识!月君转身对顾大人说道:
大人,这个老贼手上戴的戒指,就是从我相公哪里抢来的,你一看便知。
顾大人大喝一声,来人啊,剥下他的戒指!
几个校尉上前,死死钳住罗彪的胳膊,硬生生剥下了他的戒指,递给了顾大人。
顾大人就问月君: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相公的,可有凭证?
大人,这枚戒指内圈刻着我相公的姓氏---袁字,你看是也不是。
顾大人仔细辨认,内圈果然有个袁字,顿时明白了一切,厉声喝问罗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从实招来!
罗彪还想抵赖,拒不认罪,撒谎说戒指是从古董店里买来的,压根不知道这是脏物。
顾大人也不惯着他,当即动了大刑,罗彪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后不得不交代了罪行,并且供出了自己同伙。
很快,罗彪一伙人被砍了脑袋,月君终于为相公报了仇,压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可以告慰丈夫的在天之灵。
顾大人就问月君,今后有什么打算?
月君说如今大仇得报,想回老家看看,看望一下父母爹娘。
顾大人觉得合情合理,就跟惠月商量,给了月君几个月的假期,准许她回家。
月君背起行囊往家赶,一路晓行夜宿,这天走到半路,突然天降暴雨,扯天扯地的大雨哗啦啦往下流淌。
月君没处躲藏,忽然看到前面有座宅院,她想进去避雨。
于是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一个男子走了出来,问道:师傅,你有什么事?
月君霎时一愣,这人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她仔细一看,顿时惊喜万分,高声叫了起来:
相公,你,你还活着!
男子吓了一大跳,尼姑怎么喊她相公啊?
那么眼前的男子是袁书全吗?他还真的就是。
原来三年前,袁书全背上挨了一刀,跌落江中,不过他水性极好,没有淹死,顺水漂流到了下游,被一个渔夫给救了。
渔夫请来郎中为他疗伤,过了一年多,他的伤才好。
袁书全打算回家,可是没有路费,于是在渔夫的介绍下,来到了这家做长工,眼看即将攒足路费了,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娘子。
当他得知罗彪一伙已经伏法,高兴不已,当即带着娘子回了家。
几年之后,袁书全考取了进士,在京城当了大官,听说还特地去了顾大人府上,答谢了他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