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将军府“嫡子”,我是个纨绔。
一夜酒醉,我被人陷害失身,对方竟是我的死对头齐绯。
我怂得只敢咽下这口气,我爹却执意要我杀了他。
我满嘴敷衍,阳奉阴违,我爹竟突然暴毙。
从此,杀齐绯成了我一生的执念。
01
元宵刚过,京都城里热闹未褪,唯独将军府里哭声恸天。
我跪在我爹的灵堂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爹的死疑点重重,京兆府竟以查不出死因为由,断定为意外。
白日里老皇帝派人传旨,追封我爹为忠武侯,由我承袭爵位。
但那传旨太监话里话外都是要我莫再追究我爹暴毙的真相。
“侯爷,陛下龙体抱恙,听闻老侯爷的噩耗,于朝堂上连哭三日,如今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可不能再触及伤心之事了。追封特许已是皇恩浩荡,侯爷只管守住这份荣宠才是。”
“侯爷,节哀吧。”
我一边哭一边甩着鼻涕,完完全全一副草包纨绔样,直把那太监看得满眼鄙夷。
“臣定当谨守陛下圣宠,万望陛下保重龙体。臣父九泉之下,亦当感激涕零。臣,谢主隆恩。”
等传旨太监一走,我把圣旨随手扔给一旁的随侍,沉下脸来。
我爹生前就告诉我,老皇帝疑心深重,忌惮武将手握兵权,总有一天会对他们这些老将赶尽杀绝。
兔死狗烹,如果哪天他死了,绝对是老皇帝下的手。
彼时我还挤兑他:“你一介武夫,毫无城府,又交了兵权。我要是老皇帝,杀你都觉得是浪费人手。”
没料到一语成谶,我爹果真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没有证据。
只是我没想到做了亏心事的齐绯竟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二话不说抽出短刀抵在他喉间。
“齐绯,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02
齐绯身着一身白衣,清冷的面容不为所动,一双深邃的眼眸沉沉地望着我。
眼中并未出现我害怕看到的轻视与嘲弄。
我悄悄松了口气,转而听见他道:“你可以杀我,但不是现在。”
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我终是松了手。
他是大理寺少卿,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
而我,平白捡了个侯爷,一无实权二无功绩,杀他等同于自杀。
不过一切还要追溯到我爹身亡前一天晚上,我在花楼被人陷害喝了下料的酒。
药效发作后我仓皇夺门而出,无意闯进另一间客房,在里面遇见了久未谋面的齐绯。
于是乎干柴勾动烈火,我不仅主动献身将他吃干抹净,还暴露了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
堂堂将军府嫡子竟是女儿身,传出去惹人指点编排不说,还会招来欺君之罪。
毕竟,我是裴家嫡子的身份,是在老皇帝跟前认证过的。
事后我还曾求他:“齐绯,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便不计较今晚之事。”
他当时并未言语,一双好看的眼睛藏在夜色里,我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如今回想起来,我爹说得对,齐绯必须死。
但齐绯也说得对,不是现在。
我爹下葬那天,齐绯也来了。
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角,他脱下身上的外袍,罩在我头上。
我嘶哑着声音道:“我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报仇。”
我想不明白,我爹已经交了兵权,为何非死不可?
“向谁报仇?”
齐绯微微侧目,清冷的声音在寒风中稍显柔和。
03
“禁明卫有一项绝技,可以细若发丝的银针取人性命。京兆府的仵作不是查不出来,而是不能查。”
禁明卫是专属于皇家的秘密军队,人数不过百,常年潜伏于暗处,帮助皇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起初我只以为禁明卫的存在是个传说,直到我爹从发间取出一枚细小的银针,我才知道禁明卫真实存在。
我爹面色深沉:“禁明卫的本事我只是略有耳闻,闲来无事琢磨出了这一根针。别看它细小,杀人足矣。”
针尖寒芒刺骨,我不过是伸手触了触,便扎破了指腹疼痛不止。
我心底发怵,不敢再小瞧那枚银针。
齐绯显然也知情,听我提到这三个字,并不意外。
“有了方向就去做,裴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恍惚地想,我从前的确不是这样。
若说二十岁的裴骄是人嫌狗憎的纨绔,可十七岁的裴骄,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将才。
彼时北戎来犯,我随我爹奉命出征。
我在家自小顽劣,上了战场更是如鱼得水。
起初军中将士并不看好我,直到我单刀单骑,扰得敌军退守关外,他们才心服口服地称我一声“少将军”。
我向我爹表明了要在战场建功立业的决心,却被我爹大手一挥从前线赶了下来。
那几日,军营中来了一批新兵蛋子,我爹安排我操练新兵。
我闲得发慌,接了任务后欢欢喜喜地去了,结果在人群中看见了鹤立鸡群一般的齐绯。
我当即掉头就走,直言不干了。
我爹恼了,一巴掌把我扇服帖了,我转头就给了齐绯一巴掌,命他脱下那身碍眼的红袍绿衣。
然后当众一把火烧了。
然而一个月后我爹从战场下来巡视新兵,看我把齐绯训得黑漆麻乌的,当场怒了。
“你训他了?”
“训了。”我得意洋洋。
我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糊涂啊,谁要你训他了?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直达天听。你爹我都不敢惹,你倒敢训他。裴骄,你不害死你爹你不甘心是吧?”
我也怒了:“那他为何不拿出文书?”
“在那身衣服里,被你烧了。”齐绯笑得一脸和煦。
先前的硬气劲泄了个彻底,我软趴趴地求放过。
齐绯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接着便要求我给他洗一个月的底裤抵债。
这于我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偏偏我爹无视我的求救,一口替我答应下来。
这我怎么能忍?
于是我在齐绯的裤子上下了痒痒粉。
齐绯痒过几次后,也不敢让我继续洗了。
此事过后,我俩的关系终于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04
齐绯拿着脉案找上我时,我正愁眉苦脸地盯着两碗药二选一。
几日前,我被诊出怀孕了。
一想到这孩子是齐绯那厮的种,我毫不犹豫地选择打掉。
管家李伯却老泪纵横道:“侯爷,这可是我裴家唯一的骨肉了,您要为我裴家留后啊。”
他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自然知道我是女儿身。
在他看来,我爹既然将我当做男儿养大,那我势必要肩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
可谁要生下齐绯那狗东西的孩子?
扭头看到李伯苍老的脸,我深吸一口气:“那便煎一碗堕胎药和一碗安胎药,我二选其一,是死是活,全凭它的造化。”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喝,齐绯怒气冲冲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眼前。
我还没开口说话,他便端着两碗药泼了出去。
“你就这么恨我,连自己的骨肉也要打掉?”
我冷下脸来:“本侯的事,同齐大人有何干系?”
“裴骄……”
“齐大人,以如今的身份,你该跪下唤我一声侯爷。”
齐绯呼吸一滞,没料到几日不见,我会对他这么冷漠。
他双膝一弯,跪在我面前,软下声音道:“侯爷,求您可怜臣,留下这个孩子。”
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他齐绯竟也有求我的时候,可真是稀奇。
“当初本侯求你的时候,怎不见你可怜本侯?”
他脊背一僵,抿唇不语。
我冷笑一声,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踹了个趔趄。
那天晚上,我可是哭着求了他太多遍,他却是丝毫不怜惜。
眼下,我逮到机会,哪能放过他?
05
我答应了齐绯留下这个孩子,前提是他要助我报仇。
他一口爽快地应下了,仿佛对这个孩子格外看重。
我不免感到好奇,这满京都愿意为他生孩子的女子数不胜数,即便没了我这一个,也会有千千万万个。
“齐绯,你可要想清楚了。上了我这条贼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爹是大靖的功臣,可以死在战场上,但不可以死在他拼命守护的京都城里,更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从我爹死的那一刻,裴家对赵氏皇族的忠诚便随他一起下了九泉。
赵氏皇族不仁,休怪我不义。我既选择报仇,那便是不择手段。
我相信齐绯明白我的意思,这条路,是没有退路可言的。
齐绯抬眸定定地望着我:“无论如何,我陪你。”
如此坚定的语气,令我心头发酸。
我深吸一口气,如今的局势,我的手伸不到朝堂上去,正好可借助齐绯之力。
不枉我将消息透露出去,只是齐绯的果断令我感到意外。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威胁的打算,眼下看来,似乎只要我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以我对他的了解,还真是匪夷所思。
难道是因为齐绯自那晚之后留下了什么隐疾,再不能生育,这才如此看重这个孩子?
思及此,我看向齐绯的眼神不免带上几分同情。
齐绯白皙的面皮肉眼可见地泛红,最终垂下眼睑,不敢与我对视。
看来,被我猜中了。
但不管怎么样,齐绯已经为我所用,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06
远在边关的几位叔伯传信于我,信中讲明了我爹非死不可的原因以及北戎之战的隐情。
我原以为我爹的死是因为功高震主,没想到竟与使臣出关有关。
而叔伯们似乎料到自己迟早会走上同我爹一样的道路,就连接替自己位子的人都安排好了。
信中说:“如今边关二十万大军只忠于裴家,虎符难调。”
他们仿佛知道我会做什么,一早便将我的路铺好了。
有了兵权,我的侯爷之位名副其实。
但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走到明面上的契机。
还未开春,京都又下了一场大雪。
齐绯拢着一身雪色来时,我抱着暖炉坐在檐下赏梅。
梅香幽暗,抵不过他身上的暖香。
我仰头看他,难得见他这么顺眼。
他今日内穿一件暗红长袍,外披墨色氅衣,宛若雪地里的一株红梅,端的是玉骨风姿。
“齐大人这几日,可真是得意呢。”
齐绯这几日查办了几个案子,尽皆与当年谣言有关。
初战北戎大捷,本可一举歼灭。
然民间谣言四起,以年年水患的春江为由,宣扬杀敌的将士杀孽深重,有伤天和,天降惩罚。
他们将我爹与一众浴血奋战的将士骂得体无完肤,明明是功臣,竟成了祸根。
朝中文臣言官非但不查处散布谣言者,反而弃战死沙场的万千将士于不顾,极力主张求和。
如此荒唐的请求,竟得到了老皇帝的支持。
一连十二道军令,要求我爹退兵止战。
北戎虎视眈眈,我爹不敢退兵,只能率领大军盘踞固北关,震慑北敌。
“后来我爹班师回朝,竟被人以蔑视军令为由弹劾上奏。老皇帝昏聩,剥去我爹的功绩,命他跪于奉天台祈福三天三夜,寒了满朝武将的心。”
这些我本不知道,是叔伯们在信中告诉我的。
我爹好像早便知道回朝后会面临什么,他将我的功绩瞒下不禀,只为护我安稳。
“齐绯,当初在军营时,我爹曾与你促膝长谈一夜,可就是因为此事?”
齐绯沉默点头:“伯父请我隐瞒你的战功,担心陛下对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