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许之兰厨艺精湛,能看到别人喜爱的菜肴,凭此仅用六年就从一介烧火小丫头升至典膳,不料在她官途顺遂之时意外被害死。
重来一世,为避免前世命运,她只想尽快离宫。听闻太子不近女色,竟将有意魅惑的宫女毫不留情地赶出宫,许之兰决定铤而走险,勾引太子。
许之兰涂脂抹粉,谁知太子温和地夸赞:“口脂颜色不错,哪里采办的?我让人再给你买些。”
许之兰假意摔倒扑进太子怀里,太子关切地问:“没扭伤脚吧?”说罢就要抱起她,许之兰大惊失色,连连拒绝。
太子完全无动于衷,许之兰无奈,只有使出最后一招。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许之兰溜进太子寝殿,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背后倏地伸来一只手捉住她的肩膀,转头一看,温润敦厚的太子殿下头顶闪闪发光的三个字——想吃人!
许之兰瞳孔地震。
太子李献碍于在外的温润君子形象,膳食清淡,极少有人知道他实际好食荤腥,无辣不欢。
不想,那个传闻中不用说就能猜到最想吃什么的小女官来到东宫,她嘴里说着对他爱慕难舍,眼底却没有半点情意,李献看着她的脸庞轻笑一声。
既如此,不妨假戏真做。
精选片段:
立春祭神打春牛,百草回芽,积雪未化,天光收拢,许之兰在尚食局东厨房里准备迎春宴菜肴。
案板登登响动,流畅如一条线,连续不断,姜块转瞬便成细长丝状,许之兰侧身从酱酒里捞起黄鱼块,沥干水分,放入金边瓷盘备用。
烧热油,几缕轻薄的白烟自油水与铁锅相接处烧起,形成合围之势,渐而浓郁。
拈鱼下锅,密密麻麻的小油珠挨着鱼身乱蹦乱跳起来,锅面的浓烟顿时铺天盖地袭来,将许之兰的视线遮掩得严严实实,叫她看不清情况。
许之兰面不改色,待鱼身表皮见紧,利落地起铲翻面,鱼肉色至金黄,明灿灿如夕阳浴河,勾人食欲,口水直流。
她娴熟地端起一旁准备好的金华豆豉、甜酒和秋油,先后均匀倒入,须臾间香气膨胀,倏地奔涌而出,弥漫至膳房各处,连外头的人也通过缝隙里的丝丝鲜香馋得跑进屋来。
“之兰姐姐,姐姐又在做什么好东西?”
一个圆脸小姑娘嘻笑着进来,年约十五六,面容略显稚嫩青涩,眼睛比夜里的星星还要闪亮,头上悬着淡粉色的“雪团”二字。
许之兰揩去额头汗水,见是春草,脑中浮现妹妹的模样,不由得朝她微微一笑,“不好好在丽妃娘娘宫里当差,跑尚食局来做甚?”
春草道:“还不是娘娘惦记着姐姐的手艺,又怕姐姐太抢手,分不得身,所以差我过来提前说一声,姐姐可要给娘娘留出空儿。”
“这是说得哪里话,就是娘娘不提,我也记着呢。”许之兰笑着将鱼收起出锅,往右侧素纹木桌努努嘴,柔声道:“早做好了,你给丽妃娘娘送去吧,旁边给你留了雪团。”
目光一转,只见素纹木桌上立有一红褐色食盒,食盒身侧摆放一小碟晶莹剔透的小团子。
春草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捻起一颗小雪团丢入口中,咬住一角轻轻拉扯,顿觉弹滑软糯,唇齿留香。
春草享受地闭上眼睛,赞赏道:“难怪连最挑嘴的丽妃娘娘都是姐姐做什么,娘娘就吃什么,姐姐这手艺该是天宫才有的,我看今夜迎春宴姐姐必能拿到头彩,说不准还会成为最年轻的司膳呢!”
提及迎春宴,许之兰唇边的笑意僵了僵,她的视线落到春草头顶悬浮的字上,这是只有她能看到的东西,也是助她从烧火丫头走到典膳的秘方——她能看到别人喜欢的吃食。
不是她做什么丽妃娘娘就吃什么,而是因为她做的都是丽妃娘娘喜欢吃的。
在宫里,凡是她见过的人,他们的膳食偏好她全都知道,迎春宴拿头彩更是不在话下。
若是几日前,或许她还会高高兴兴地回应春草,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宫里的心思,或者说,迫不及待地逃离。
春草的话就像是催命符,提醒她一会儿将要发生的断送她一生的事情。
许之兰冷眼看着烧得滚烫的油锅,不出意料地听到争吵声。
不多时,进来七八个宫装女子,中间簇拥一个身穿与许之兰同套官服的女官。
走在最前面的粉色襦裙的宫女怀抱竹筐,走到许之兰跟前放下竹筐,控诉道:“典膳,你瞧,她们实在欺负人,给我们的都是臭鱼烂虾,根本入不得席面!”
“何露珠,做人可要讲良心,给你的时候分明都是新鲜的,谁知道你上哪里偷偷换了这些,拿来诬栽我们!”后面一个尖嘴猴腮的宫女不客气地说。
“许典膳,你的小丫头非说我给你的肉食不新鲜,找我讨说法,可我都是循旧例送的,这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哪敢得罪丽妃娘娘眼前的红人,未来的贵人主子!”女官适时插嘴,阴阳怪气地暗讽。
“蒋典膳慎言。”许之兰冷声道。
对面来势汹汹,不肯罢休,你一言我一语地编排许之兰,又是内侍局哪个小黄门,又是扭着屁股勾引哪个权贵,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许之兰还没动怒,倒是露珠和春草气得不行,憋红了脸上前争论,话没说两句便扭打成一团,许之兰拽也拽不住。
膳房争执打斗,许之兰赶紧叫人去请宫正。
混乱之中,许之兰艰难躲避,等看到宫正出现才稍稍松了口气,站到她提前想好的位置,余光瞥见向她靠近的身影,胸口砰砰,捏紧拳头做足了准备。
来了。
一双手伸出,闪身,躲避。
那人扑了个空,脚下不稳,径直栽进滚烫的油锅里,滋啦一声,炸开滚滚白烟,凄厉的惨叫划破屋顶,直冲云霄。
蒋玉珍两手捂脸,在地上疯狂打滚,痛苦地哀哀惨叫,许之兰隐约从蒋玉珍的指缝里看到鲜红与油黄掺杂的恐怖景象,心肝直颤,出了一身冷汗。
等宫女们七手八脚地抬走蒋玉珍,许之兰才感受到手心的痛意,缓缓呼出一口气。
露珠和春草都吓得不轻,许之兰轻声安抚,平复好她们的情绪,一同接受宫正的盘问。
宫正来得及时,又清楚地看到蒋玉珍推她的动作,蒋玉珍受伤是自作自受,许之兰将前因后果都如实交代了,宫正便没留她,让她安心准备迎春宴。
因蒋玉珍她们挑衅在先,所以露珠和春草只被罚了半月月钱,许之兰思虑她们是为替她出头,将银钱补给了她们。
露珠和春草还没回过神来,许之兰把她们送回去休息,安置好她们后,她走在回廊上,趁着无人倚靠着廊柱大口喘气,这才发觉她的脚早软得几乎挪动不得,毫无气力。
春雪空濛,冷风如久无人用的刀子般干涩,刺得脸庞钝痛,许之兰额头的汗珠滚下来。
躲过去了。
许之兰转过身,握紧栏杆,闭眼就是那些丑恶的嘴脸。
前世,蒋玉珍因妒生恨,将她推入油锅,害她双手烫伤,容颜尽毁,还拿她的菜参加迎春宴得到陛下赞赏,从此平步青云。
今日看到蒋玉珍自食恶果,许之兰发现自己并不畅快,心里中更多的是惧怕,今日太过惊险,她非常害怕一着不慎,重走前世老路。
幸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许之兰捂住胸口,心有余悸。
接下来就指望迎春宴了,只要博得头彩,向陛下讨恩典,接近那个人,她很快就能摆脱宫里这些是非。
许之兰等稍微能走动,一路沿墙根回东厨房。
宴上缺一道菜,临走前许之兰被尚食叫住补缺,许之兰紧忙炒了一盘豆腐,一个恍惚没注意撒了些许辣椒粉进去,她怕赶不上迎春宴,又加了一二调味中和,炒熟后匆匆放入食盒,提起就走,抄近道前往麟德殿。
天色昏暗,许之兰走的是小道,积雪未清,一不留神就会跌跤,必须集中全部精力踩实每一步,以免摔了菜肴不好交代。
今年雪花出奇地在春后越开越多,寒风吹得呜呜响,雪粒子晕头转向地往脖子里乱钻,许之兰穿得单薄,拢紧衣裳,咯吱咯吱地踏雪前行。
风实在是大,她前脚才留的脚印后脚就吹没了,裸露在外的手冻得快没知觉了。
许之兰两手交替提了几十步,途经一处假山怪石,两只手都冻得青紫,她想先放下食盒暖暖手,谁知树叶哗哗响动之中蓦地加入一道粗哑的男声——
“是你啊狗杂种,不是说要弄死我吗?我瞧瞧,你打算怎么弄死我!”
又是宫廷秘闻。
许之兰一听就知道不对劲,瞬间毛发倒竖,一股寒意直窜背脊,她想也不想,拎着食盒就跑。
然而,不知横斜长歪的枯枝探出来勾上她的衣襟,许之兰急慌慌地要走,没留心,刺啦一声脆响,登时在这寂静之地显得尤为突兀明晰。
咯噔一下,许之兰吓得倒吸了口凉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立时脚下登风,一溜烟跑出好几里去。
许之兰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地跑到宫道上,见了亮光,她才敢慢下脚步,听胸口咚咚乱撞,发觉原本冰凉的手竟然滚烫。
她在一处角灯下停住脚歇气,警惕地回头看一眼,回忆方才经历之事,念想应该没有暴露正脸。
除了脸,她又想到勾破的衣服,低头查看,幸而裂口不大,她往里掖了掖,只要不特别注意看不出来。
许之兰轻抚胸口,如释重负,猛然的紧张与松懈迅速交替,她的身体十分吃不消,两腿软绵绵,走路直打飘。
不想再因为宫廷秘闻被灭口,她只有勉力维持镇定,装作无事的模样,小步挪动,慢慢将原本怪异的姿势掰正回来。
好在一路顺遂,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东拐西弯,亭台池馆具过,自曲折的回廊穿行,顺利抵达麟德殿,碧瓦盈檐,朱栏围翠玉,宝槛嵌奇珍[1],气象巍峨,许之兰没走几步,忽闻尖利的一声:“太子至——”
许之兰心头鼓动,俯身跪下,悄悄抬起头偷看。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落入眼底,动人心魄,只见他浓眉星目,鼻梁挺拔,唇角微微扬起挂笑,眉眼温柔如画,谦恭敦厚。如缎墨发整齐压进发冠里,一丝不苟,圆领长袍腰束带,衣服用金丝滚边,腰间悬双鱼,玉质润泽温厚,长身玉立,克己复礼不逾矩。
许之兰注意到的是他头顶上闪耀的金字:三鲜笋,梅花汤饼,白石羹。
真是谪仙般的偏好,清淡高雅如得道仙人。
正在许之兰感慨之际,那道温柔的目光冷不丁地转来与她的视线相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似乎笑意更甚,许之兰心口漏跳一拍,打了个寒噤,慌忙垂首,不敢再偷看。
在许之兰听过的评价里,无一不称赞太子为人仁厚,端风光霁月之姿,温文尔雅之态,一派明君之相。
不过宫中私下探讨太子最多的不是他大度宽厚,而是他不近女色,年过弱冠,仍旧不置妻妾,连司寝宫女都近身不得。
重来一世,许之兰无心名利,只希望尽快出宫,保全性命,从此以后摆个小摊,开间铺子,收三两个徒弟,让自己的手艺有所传承,舒舒服服地过安生日子。
但女官非年满二十五,不得无故离宫。许之兰离出宫年龄还要七年,若要尽快离开,必要使些非常手段。
她辗转反侧,冥思苦想,最终将破解之法寄托在了太子身上。
听闻,曾有宫女勾引魅惑,素来和善的太子却破了天荒,毫不留情地赶人出宫,因为此事她才决定铤而走险,拼搏一把。
接近太子,利用他出宫。
许之兰入殿,花茵铺地,宝烛辉煌,殿内轻歌曼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送去太子殿下案边。”尚食见许之兰来了,紧忙催促她过去。
许之兰颔首应声,取出炒好的豆腐,弯腰从后方绕过去给太子上菜。
她还没走近,听得一声娇呼,定睛看去,原来是宫女不小心打倒杯盏,涟涟金液打湿太子的衣袍。
宫女扑通一声跪下告罪,请求太子移步侧殿,让她伺候更衣,这种手段话本子都写腻不用了,许之兰为她捏了一把汗。
太子神色自若,温声道:“无妨,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不过还没等宫女喜上眉梢地谢恩,便听他接着说完后半句:“去宫正司学好规矩,改正过来便是。”
宫女错愕昂首,面如死灰,还要说些什么时,太子身边两个内侍已经捂了她的嘴将人拖走。
许之兰汗津津,没想到太子看着一派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却是这样冷酷无情,一点也没有传闻里说得那么大度宽厚,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摆放漏下的最后一道菜,不希望自己步那宫女的后尘。
案上五辛盘依次排列,整齐划一,许之兰将手里的瓷盘搁置胡荽旁,太子没说话,许之兰暂时松了一口气。
正要退下时,忽听身侧传来一道清泠好听的声音,嗓音温柔,如同邻家兄长般,半点没有压迫感:“孤的衣衫不慎脏污,身侧无人,可否劳请许典膳帮忙为孤更衣?”
他的语气虽然温柔和煦,但许之兰一听右眼皮就狠狠跳了一下,她确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太子何以认得她?
况且太子发话,焉敢不从,他的请求根本不容拒绝。
许之兰屏息凝神,战战兢兢地随他往偏殿走去。
行至偏殿槅门,太子在一盏紫檀绢纱彩绘吉祥如意六方宫灯下停住脚步说:“此处备的衣衫或不合身,隔壁有针线,许典膳替孤取来吧。”
不用跟着进去,许之兰觑着门槛悄悄吐气,低声应诺,仔细估量着时间去找针线,免得太快回来撞见他换内衫。
太子素来克制守礼,她现下不是东宫的人,如果贸然出手,她只会和前面那个宫女一样被送到宫正司受罚。
许之兰压下乱七八糟的心思,找到正在打扫房屋的宫人借针线,临走前想起自己被树枝勾破的衣襟,趁机给自己缝补得看不出异样,缝好以后她发现没有剪子,只好艰难地绷紧衣襟,压下头用牙齿咬断线,掐准时辰提针线篮去找太子。
太子已经换好干净衣服,唤她上前缝补左胯处的一道小口,为了方便,许之兰只好请他坐圆凳上,她半跪着施针,穿过最后一针,因没有剪刀,她需要凑近了咬线。
“殿下……”许之兰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示意。
太子看出她的窘迫,笑道:“无妨。”
许之兰红着脸,一鼓作气拉紧细线,倾身闻到淡淡的沉香和一股铁锈味,生涩冷硬,似乎是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许之兰不敢分神,紧忙搁到齿间磨断。
却在这时候,许之兰听到一声微弱的惊呼,她回过头,只看到一个绿色的裙角匆匆闪过,许之兰愕然,昂首看太子,太子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缝好衣服她连忙避开,生怕被误会。
最后还剩腰带没系,许之兰担忧耽搁太久错过恩赏,袖子里的手绞得紧紧的,盼望他的动作快一些。
“过来帮孤系一下腰带吧,许典膳。”
太子起身取过腰带,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来,转过那张清癯俊秀的面容,烛光摇入他那双含情双目之中,颇有余晖脉脉水悠悠的诗情。
前世惨死的画面斩断她的恍惚,许之兰回过神来,慌忙别过头去伸手接腰带。
她没帮男子穿过衣服,当太子把腰带交到她手里时,她从未觉得腰带是如此烫手。
腰带很长,须从身后往前绕,这样一来避不可免要贴上对方的胸膛,一想到那样的画面,许之兰的脸就烧得通红。
拖沓也不是办法,许之兰既焦急又紧张,手忙脚乱地理好腰带,走上前几步,面对瘦削挺拔的男人,心跳如雷。
许之兰在他身后停住脚,择取腰带中段,拉紧,为避免触碰她选择绕圈系带,太子腰身窄细,绕着他跑了好几圈才把腰带用尽。
太子舒展着双臂,温柔注视跟前时不时偷看窗棂的小女官,轻笑道:“许典膳看上去似乎很着急?”
此话一出,许之兰额角冒汗,不自觉地索索发抖,颤巍巍地将腰带系好打结,悬上玉佩,退后到安全距离惶恐答道:“这是微臣第一次参加迎春宴,恐出纰漏,唯有亲自盯着才能安心。”
太子温言抚慰:“许典膳的膳食是出了名的合乎心意,蒋典膳这会儿也自顾不暇,没工夫过来找麻烦,许典膳不必忧心。”
他怎么知道!
一声巨雷轰鸣,许之兰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
莫名的恐惧攻破防守,占据上风,头皮发麻,她只能依靠在袖中掐紧僵硬的皮肉产生痛意来缓解。
“许典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太子关切的问询让她更害怕了,许之兰吃力地抑制住颤动的牙关,摇头否认。
太子见她坚持便没再追问,整了整衣袍阔步离开。
待他走后,许之兰长舒了一口气,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拿过来的那个针线篮,乍时怔怔定住,瞳孔紧缩,背后陡地出了一层冷汗。
她摸了摸衣襟上细密的缝合线,死命咬住嘴唇,恐惧攀升到顶峰。
会是巧合吗?
许之兰心中惶惑,满腹狐疑地回到宴上。
太子并不如传闻讲得那般温润清雅,反而透着股诡异和邪性,她开始犹豫是否要改变计划。
“这道菜是谁做的?”太子忽然发声问。
许之兰抬眼,看到太子放箸,细瘦修长的手指赫然指着她摆放的炒豆腐。
太子口味清淡,不食半点辛辣,她想起自己失误洒进去的辣椒粉,心口一窒,呼吸截断,声音细若蚊吟:“回殿下,是微臣……”
就在许之兰惶恐不安时,陛下点了今年迎春宴的头彩,意料之中,是她。
许之兰如若听到天籁之音,万分感谢陛下恩泽,顾不上落在她身上的那道审视的目光,紧忙提着半口气,逃也似的疾步走去谢恩。
陛下对她的菜赞不绝口,话语间似乎要提她做司膳,她正想开口讨恩典,这时,忽然进来一个身穿茶青圆领窄袖袍衫的老内侍。
老内侍面色煞白,连滚带爬地一骨碌跑进来,见到皇帝就弯了膝盖骨,手脚并用地上前哭喊:“陛下,陛下……陛下可得为我家殿下做主,殿下出事了!”
皇帝认出此人是吴王身边的内侍王知义,闻言震怒,原本面上的和颜悦色一扫而光,忙问什么情况。
王知义痛哭流涕,嘶声高喊,跪着往前爬动两三步,咚咚重磕几个响头,转头指向太子,恨恨道:“陛下,是太子殿下杀了我家殿下!”
众人神色一变,目光齐齐拢在太子身上,只见太子气定神闲,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似指控的不是他。
“混账,还不跪下!”皇帝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顿时怒从心头起,抓起一盏白玉杯就砸得四分五裂,细微的白茬儿飞溅。
纵然凶手不是他,可他面对兄弟的死讯毫无反应,冷心冷情,他不是最会装宅心仁厚吗?这会儿倒是不装了。
近些时日,太子越来越放肆,接二连三地摘下宽仁的面具来试探他的底线,皇帝肃色冷眼,对太子又多生出几分忌惮。
许之兰屏声静气,默默躲到一旁,看到太子慢条斯理地起身,迈着清闲的步伐施施然行至殿中央,风轻云淡地优雅折身,从容不迫,他的背脊挺直,气度非凡,一点没有被审问的落魄狼狈。
太子的声音温柔沉缓:“王内侍,你说是孤杀害五皇兄,有何凭证?”
王知义抬袖拱手,瞪着太子愤声道:“陛下容禀,前不久太子殿下与我家殿下起了冲突,太子殿下曾放言威胁我家殿下,不料今日我家殿下便殒命夜宴,更是被剖腹取肠,割去舌头灌了满口墨水,正应太子殿下讽刺我家殿下胸无点墨之言,不是太子殿下会是何人?”
许之兰听到这样残忍的死法登时胆战心惊,不由回想起她来时听到的那道声音,猜想莫非是那个时候?
“王内侍此话未免太过武断,太子殿下既与吴王殿下不合,又怎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手,指向性如此之强?更遑论太子殿下从来温良和顺,与人为善,王内侍要说太子殿下残害手足,还是拿出实证来为好!”席上一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出来说话。
“我家殿下约莫戌时离席,恰巧太子殿下亦不在席,太子殿下回来不久后我家殿下就被发现身亡,老奴逾矩,敢问太子殿下戌时过后身处何地?”王知义质问道。
“太子,你怎么说?”皇帝沉声道。
“父皇心中已有决断,儿臣无话可说。”太子敛着睫毛,说罢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他眉宇间的水润柔情凝成冰,脸上贯有的笑容撤去后整个人变得清冷如屋外春雪,寒凉冷肃。
皇帝面色铁青,额角青筋鼓动,分明就是盛怒前兆,许之兰暗叫不好,吴王最得陛下宠爱,一旦定罪,太子可能会因此遭到废黜。
太子不能被废。
见势不妙,许之兰沉不住气,攥紧拳头急忙冲出来为太子辩解:“陛下,太子殿下绝非杀害吴王殿下之人。”
“因为……因为殿下戌时前后一直与臣在一处!”
许之兰的脸颊烧烫,指甲嵌入手心,她强压心中四处乱撞的恐慌,稳住颤抖的声线,清脆的声音灌足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话音一落,殿内登时静默,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一片静寂。
太子看许之兰的眸光深了深,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血液里沉寂的兴奋被唤醒,隐忍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