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生态系统中,动物被重新定义
最近逛商场时,你或许见过这样的店铺:它们名为宠物体验馆或动物王国,组合展示鸟兽爬行各类动物,有时还有水豚等更不常见的“网红”。在这里,抚摸和投喂都不被禁止,只是往往要额外付费。
眼下,这些可统称为室内动物园的新业态正十足火热。一项调查称,截至2021年,此类商户已超过3000家。而企查查检索结果显示,仅在去年,相关企业就新增了至少400家。
饭饭、图丛和棋笠都曾出于喜爱和动物一起在商场“上班”,最后却也都意外见证了可爱生意背后的残酷代价。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单纯控诉“资本万恶”的故事。
作为城市里散落的人造自然,室内动物园重新塑造了人与动物的关系。当经营没有束缚,互动失去边界,我们习惯称之为动物的生命,也经由人的行为被不断重新定义。
而在少有的某些时刻,何为人类、何为动物的问题淡去,只有生命真诚相遇。
一
再造自然
大概五年前,饭饭在一座四线城市的商场工作。那时商场急需人气,一个有经验的同事提出,办动物类的活动,是短时间最见效的办法。
这是饭饭和其他同事第一次听说动物进商场。想象中的场景可爱美好,大家很快定下了方案,找到了活动公司合作,所有人都期待着小动物的到来。
活动前一晚,动物分别被临时安置到了一间空铺和户外大棚里。第二天一早,饭饭匆匆去看了一眼,当即被吓到了:哈巴狗、土拨鼠被塞在难以转身的小笼子里;羊驼和山羊的毛又脏又乱,有只屁股上还秃了很大一块;一头熊坐在铁笼的一角,身上还拷着粗重的链子。
所有动物都消瘦而萎靡,眼前的场景完全不是她想象中“漂亮的游乐场”。
上午9点半,动物们按计划被送进了商场中庭。之前,工作人员已经在这里为动物们准备好了假草皮、假树枝和木栅栏。当饭饭走近时,一匹矮马刚好被人用链子栓到了栅栏上。
她诧异地看见,马在啃假草皮。
活动总共举办了三天,如同事所说,动物带来了人流的暴增,客流量最多达到了一天10万。人们流连于这片塑料打造的人工自然,展览每隔十五分钟需要限流,没挤进场的人,就跑到二三层的走廊上探着头张望。
后来饭饭刨根问底,才知道展览用到的动物来自于活动公司找来的“动物贩子”——他们像走穴一样在全国各地向外租借动物,这些动物也已经不知道被转手多少次了。
在社交平台上,可以轻松搜索到这样的动物租赁公司
而这样的动物展览,只是商场里“异宠经济”的形态之一。
图丛曾在一家室内动物园工作了三年,经历了从动物进场到店铺倒闭的全过程。刚一上班,她就听说背后的大老板专门投资了3000万,也见证了这家动物园再造自然的野心。
这家动物园占了商场顶层一半的面积,开业就引进了70多种动物:除了常见的羊驼、浣熊,还有不常见的巨嘴鸟、环尾狐猴、薮猫。
这些动物的自然栖息地天南海北,能出现在同一片天花板下,是因为动物园能够通过完备的供应链全国进货。
据报道,截至2021年,这条产业链上游的特种养殖场在国内就已经有一万六千家,有的已经开了六七年。除了繁育售卖回收,养殖场也可以充当进口动物的中介,代办各种证照手续。
想引进保护级别的动物,需要办理繁育许可证、经营许可标识等一系列手续,在面对相关质疑时,有的店家会熟练地掏出一大堆证照,有的店家则含糊其辞,解释不清动物的来历
动物交易,过手不认,运输过程中有任何问题由买方承担。因此有时饲养主管会带着兽医穿过大半个中国去养殖场挑选动物,然后再通过卡车、飞机将动物运到本地。
图丛曾经去地下停车场接过狞猫。在晚上10点商场关门后,皮卡车拉来了一只大木箱。透过箱子上的小透气孔,她听见狞猫发出阵阵哈气声,而在工作人员们过去抬箱子时,它愤怒地扑腾了起来。
尽管特意用了不透明的箱子,狞猫和人的安全感其实都比较有限。箱子被运进笼舍后,一名工人提起了一侧的木门,接着飞快地退后一步,翻身出门上锁。过了一会儿,狞猫走出了箱子,到处嗅嗅闻闻,在假山、木爬架、金属制的逗猫棒间巡视一圈后,终于放松下来,跑到角落里撒尿标记地盘。
或许是为了增添几分生机,室内动物园的墙面上通常会出现天空、草原或森林的大幅彩绘
为了让动物都能尽快适应室内环境,图丛和同事们已经提前做了不少丰荣的准备。
图丛先是花了好几天混合玉米芯、花生壳、小麦壳,再撒上发酵菌剂,然后站在原料堆起来的小山包上,拿着铁锹不停地翻动,等发酵完成后将其铺作动物的“地毯”,模拟自然的地面环境。
为了提升动物的生活质量,馆舍内也架设了缠绕着麻绳的树枝,方便动物攀爬、磨爪。不同于真正的自然,商场里的人造生态系统十分脆弱,一点点虫卵或细菌就可能导致动物患病,因此木头运进商场后,还需要扒皮、消毒。
图丛和同事们正在处理丰荣用的木头
即便经过精心设计和准备,商场因面积有限、采光不足等种种限制,依然不是动物最理想的栖息地。
2019年的一则报道称,南京某室内动物园的一只树懒因难以忍受嘈杂的环境,逃进了天花板夹层。树懒失踪的一个半月以来,店员放在通风口的食物和水时有消耗,但再也没人见到过它。
在图丛工作的动物园,饲养员要定期把一些室内的动物带到户外晒太阳,既是为了维持健康,也是为了让动物开心一点。
而那只狞猫,虽然一开始适应得不错,但几天后,图丛发现它老是趴在一个地方不动,排便也有异常,上报给兽医之后,才发现狞猫患上了肺炎——因为商场里的空调,一直对着它吹。
二
弱小的,愚蠢的,亲人的
棋笠曾在过年期间去商场的动物园兼职过半个月。“有没有养小动物的经历”“养了多长时间”——面试的问题很容易,她很快就去上班了。
这家室内动物园和宜家卧室样板间差不多大,装修跟一般的宠物店差不多,区别是多出了互动区。非互动区高高的玻璃柜中,每格安置着一只品种猫狗,仅供观看和买卖;而互动区的笼子和玻璃缸则普遍很矮,六岁的小朋友就可以直接轻松把手伸进去。
这是大多数室内动物园的设计逻辑:一切都要以便于人类开展互动为中心。
有别于“只能看”的公益性动物园,没有玻璃的阻碍,人们默认自己作为顾客也没有“文明游览”的束缚,在为稀奇古怪的自然造物惊叹过后,便可以随意和动物进行自己理解中的互动。
棋笠工作的店里,鹦鹉大多已经被剪去了飞羽,因此很难飞出缸去,很多宠物饲主也会这样操作
上班没多久,棋笠就觉得这里与其说是动物园,更像是“溜娃场”。孩子不知轻重,大多数家长也只是放任孩子去“玩”,于是互动区常常出现受伤的鹦鹉。
一次,一个男人带着看上去一年级大的儿子进店。小孩把手伸进缸里,鹦鹉害怕得想跑,小孩立马就生气了。他开始捶缸,随后一只手用力地握住鹦鹉的身体,另一只手拽翅膀和腿,强行控制它待在手上。棋笠看见后先去制止,可是小孩不听,她又跟一起兼职的同伴说把钱退了,这才说服他们离开。
在退钱的过程中,小孩还在折腾鹦鹉。两人走的时候,男人轻声对孩子说了句:“这家店的鸟不经玩,我们换一家。”
图从也曾有类似的经历。她工作的室内动物园申请了科普教育基地,爬行区就安排了相应的“雨林课堂”。然而比起讲解,孩子们更感兴趣的,往往是抚摸爬行动物冰冷的皮肤和鳞片。
有次,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说想拉一下翠青蛇,图丛和他说好了要轻轻地,结果他一把扯开小蛇,蛮劲一捏,蛇的嘴巴一下张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图丛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是真的吗?”“还活着吗?”这是人们在爬宠区最常问出的问题 / 图虫创意
如果说孩子的“玩”有时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那么一些成人与动物的“互动”,则更接近优越感的展演。
曾有一个男人为了哄孩子,逗引小香猪吃了一块纸巾,接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图丛上前制止,他还反驳说:“是猪自己要吃的。”
图丛立即回呛:“猪不懂,你也不懂吗?”
为了充分利用人类与动物旺盛的互动欲望,室内动物园通常设计贩卖饲料包的赢利点。饭饭在展览中,偶尔会看到有孩子拉扯兔子的耳朵或是拽下孔雀的羽毛,但更多孩子感兴趣的,是买上一根胡萝卜去喂羊驼。
萌宠园通常会给购买投喂项目的顾客发一双手套,很多孩子只是象征性地戴一下
人们乐于通过食物换来动物的注意,或是满足于亲密的幻觉,或是想见到它们被引诱的憨态和进食的粗野,也或许因为,这是他们理解中对动物最直接的善意。
图丛曾遇到过一个带着孙子来喂羊的爷爷,自己带了一口袋草,像是从绿化带里扯来的。被制止过一次后,他们趁图丛忙碌时把草全倒进了羊圈。
也许是草料种类不对,也许是打过农药,到了下午,羊就死了。
三
当死亡成为损耗
到了过年前后,棋笠工作的动物园里挤满了小孩。面对汹涌的人流,她和另一个同事很难顾得上每一种动物。随着年味儿的浓郁,奄奄一息的鹦鹉每天都在增多。它们有的翅膀被扯骨折,有的腿被拽断,但都还被留在原处,接受新一轮顾客的互动。
棋笠看不下去,偷偷把受伤的鹦鹉放到货架底下的小笼子里隔离。但不久,店长就发现了这个隔离区,立即让她把鹦鹉倒回去。
棋笠不理解,还记得面试的时候,店长明明说过,如果看到有人伤害小动物,要去制止。
但店长只是回答说:“春节时期损耗大是正常的。”
这只被拽断了一条腿的鹦鹉,把重心都落到身体另一侧,这种动物对疼痛不耐受,情感也格外细腻,受到的伤害或许不仅仅是身体上的
平日里,动物的死亡也被当作是经营中会出现的正常损耗。有报道称,室内动物园平均每个月至少会损耗四分之一的动物,这个数字并不夸张。
棋笠的店长对喂食极其苛刻,除了牡丹鹦鹉因身价昂贵而被科学饲养,其余动物只能在每晚关门前喂上极少的一顿。
互动区将近20只虎皮鹦鹉,共用一个巴掌大小的碗。棋笠也养鹦鹉,她估算家里八只鹦鹉一天的喂食量,差不多和这20只鹦鹉一顿的量一样。往往她刚倒下鸟粮,鹦鹉们的头就会把小碗挤得满满当当。它们大都胸骨凸出——这被称作是“刀胸”,通常意味着长期的营养不良。
其它动物的饲料也不够吃,但是为了能让它们在第二天抢夺小客人们手里的食物,店长们要求,只能少喂。
动物们吃不饱,随即就是死亡。
棋笠时不时地会发现死去的虎皮鹦鹉,但因为它们售价便宜,又易于进货,所以总是能补上新的。
某家商场萌宠园的互动区里,疑似出现了鸟类的尸体
同样不断死亡,不断补货的还有仓鼠。店里所有仓鼠都被放在同一个玻璃缸里,这违背了它们独居的天性,轻则打架受伤,重则咬死同类。
两次上早班检查时,棋笠都见到了仓鼠的尸体。还有次营业时,一个小朋友拉她去仓鼠缸边,把里面的残尸指给她看。
那个一米高的玻璃缸,不仅是仓鼠的生死场,也是孩子的竞技场。
花上几十块钱,小朋友就可以用勾着胡萝卜的钓竿去引诱玻璃缸里的30多只仓鼠。咬饵的鼠会被提起来放进钓桶中,达到一定数量后,小朋友就可以找店员领一只仓鼠回家。
仓鼠的市价不高,有些品种的批发价可低至两三元一只。因此,不论啃食同类的事件发生多少次,店里也不会把它们分开。
咬死同类后,仓鼠有时还会啃食尸体,棋笠两次早班看到的仓鼠残尸,一只露着肠子,一只只剩头骨
有报道指出,室内动物园的管理因为牵扯到众多部门,最终成了无人管理的灰色地带,开业只需要办理一张宠物店的营业执照,其余一切全凭自觉。
在图丛工作的动物园,动物的待遇就因经营不善急转直下。当出现小幅亏损时,首先被削减的是饲养动物的资金。第一任饲养主管尽力在有限的预算内实现科学喂养,但降本增效愈演愈烈,他最后还是被“食草动物不需要吃草”等一系列荒唐的要求气得离职了。
经过一番人事变动,动物园迎来了新经理和连店里的动物都认不全的新主管。
新主管上任后,每天上班打过卡就开始打游戏,下班准时离开。轮到他给动物喂食,能少喂就少喂,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喂。那段时间,店里常响起动物饥饿的嚎叫。一只黄嘴鹮鹳,就因为两天没吃东西,被活活饿死。
那时还有一匹矮马莫名死亡,兽医解剖后发现,死因是吃下了变质的草料。新主管在逼问才下承认,他抽出了一部分草料,偷卖给了隔壁羊驼馆,然后往剩余的草料里掺水压秤。压在中间的草料因此腐烂,饲养员没有看到,照常喂食,那匹马因此不幸送命。
母马在临死前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一旁的公马踏着前蹄凄厉嘶鸣
有饲养员看不下去,找到新经理抗议,他却回说:动物死亡是小事,现在不能说这些,最重要的是公司稳定。
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养死了四五种动物——包括图丛接进场的那只狞猫,新主管才终于被开除。公司给出的开除理由,是造成了三十万的亏损。
那些死去的动物大多不能随意掩埋,需要按规定无害化处理,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大老板有意要把它们做成标本,却迟迟没有安排。于是它们的尸体,就一直放在店里的冰柜中冻着。
四
残酷与情感
几年前,饭饭参与的那场活动还包括了动物表演。演出前,她走进大棚后台,周围很安静,不远处的两个工人正在吃盒饭。有一只海豹趴在笼子里,饭饭看向它时,它在流泪。
这其实是海豹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但那一刻,饭饭相信它是在哭。
到今天,她都记得那双眼睛。
活动开始的第一天,饭饭也为动物们掉了眼泪。一直到下午,她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给动物们喂水喂食。别的动物她不太了解,但养了将近十年的兔子,饭饭知道,现场几乎看不到粪便,说明兔子饿了不止一天。
她找现场负责执行的“动物贩子”来喂食喂水,对方却回说“老板不让”。回到办公室,饭饭和好几个同事一起哭了。最后,她们自己去给动物喂了水。
人和动物之间,怜悯、敬畏、攫取、利用这些看似矛盾的关系往往同时存在,例如在苏格兰,以猎捕海豹为生的渔民中流传着一种说法:陆地上的和深海中的生物一一对应, 而海豹就是海中的人类
活动结束后,饭饭听有经验的同事说,那些便宜的观赏鱼都被动物贩子直接倒掉了,而兔子同样也因为不值钱而被带去“处理掉”了。
在兔子被带走前,有几个同事觉得它们可怜,自己领养了一些,又在商场会员群和员工群发布了领养求助,这样才总算是救下了几只。
那些小兔子只比拳头稍微大一点点,根据饭饭的经验,可能刚刚断奶没多久。具体怎么处理,她没打听到,也想象不到。
那时起,饭饭再也接受不了任何类似的活动。如今在商场看到动物展览、“萌宠游乐园”或是活体动物贩卖,她都很不可思议:“类似的商业行为从根本上是有问题的……它们就不是生命了吗?”
有时在街头见到一只只小小的兔子被放在笼子里贩卖,喂的也是廉价压缩兔粮,饭饭会觉得很难过
靠生命赚钱,棋笠不确定好还是不好——毕竟宠物和饲主的关系也是经由商业缔结,支配的本质只不过因感情而变得柔软。
但她还是觉得,店里的这些动物实在可怜。生在养殖场、活在商场,自然里已经没有了它们的位置,作为资产,它们不会被爱。生而为动物,它们无力反抗、无法脱身。
作为寒假工,棋笠也不知道要怎么救它们。她唯一的微小反抗,是趁着店长不注意给鹦鹉多喂食——但也不敢撒在它们的小碗里,“因为碗里太明显了”。于是她就把食往缸里一挥,让鹦鹉们自己去找食物。
前段时间在网上走红的中华相手蟹,其实无法人工繁育,只能野外捕捉,也并不像宣传的那样能简单养活,却被重新定义成了“宠物”
陪着店里的70多种动物留到了动物园倒闭的最后一刻,图丛从那时起坚定地认为,动物园就是有原罪的地方:原本的野生动物,人工繁育多代后成了宠物,“和保护没有半点关系,展示出来就是给人看热闹的”。
在动物园临近倒闭的最后几个月,新冠确诊数越来越高,客流量越来越少。店里只剩下10个员工,而跟图丛一批最早进来工作的,只有一对保洁夫妇。在被拖欠了3个月的薪水后,他们都还会来店里,只是因为不忍心抛下那些动物不管。
采购饲料的经费已经很久没发,保洁阿姨就和她丈夫每天早上去菜市场捡菜叶,拖满一车,回来给喂给食草动物。
临近倒闭时,店内还迎来了很多新生命,疫情最严重时,只能靠饲养员来店里轮流通宵照顾刚出生的小薮猫
某天,保洁大叔早早地来到店里,发现一群人打开了后门,匆匆忙忙地拖拽动物,问话也不回应。于是大叔打电话叫来了剩下的所有员工,接着通知了商场。
直到被员工和商场保安层层围住,这些工人才交代说,他们是大老板找来的人,想悄悄把动物拖出去卖掉。
因为店里的一些保护动物按规定不能如此“转移”,动物园也还欠着商场的房租和员工的薪水,这场闹剧被中止了。
这个过程中,唯一牺牲的是水豚菜菜。
水豚天性胆小,而菜菜小时候被大水豚咬过一口,因此格外怯懦。在那之后,饲养员们特意安排菜菜和大水豚分开生活,平时碰上想和菜菜强行互动的顾客,也会引他们去找大水豚。
图丛赶到现场时,菜菜已经被装进了玻璃缸,鼻子撞得都是伤,大概率是被蛮力赶进或者拖进去的。它还被打了剂量不明的麻醉,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最终在一片混乱中应激而死。
水豚菜菜的尸体被装进了一口绿色的蛇皮袋里,最后不知所踪
到头来,还活着的动物都被打包卖给了同类店铺。因为菜菜的死,图丛不忍心目睹这个过程,再也没有去过店里。事情过去了快三年,商场顶楼还是一片荒凉,她的心里也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只有少数饲养员才能靠近菜菜,而它和图丛最亲,因为图丛是和它相处最久的人。只要图丛喊一声“菜菜”,它就会站起来,趴在围栏上找她。
对一只格外胆小的水豚来说,这是一份极其可贵的信任。
这只喜欢游泳、爱吃油麦菜的水豚,被饲养员们亲昵地称为“菜菜妹妹”
天气好的时候,图丛会带菜菜去天台上晒太阳。她在手里拿着一把菜菜最爱的油麦菜,走在前面轻声呼唤,小水豚就会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图丛摸摸它的下巴,它就会眯起眼睛,看上去很享受的样子。
图丛不敢再触及更多关于菜菜的回忆,只记得那时看着阳光里的小水豚,她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工作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