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衔着一块白玉出生,我的庶妹口衔红玉出生。
白玉为吉,红玉为灾。
为了这玉,妹妹不惜害我性命,抢夺白玉。
她踩在我的尸体上,撕烂我衔玉的嘴,“姐姐,你享过的福,也该让妹妹享了。”
可她却不知道,得红玉者,才是天生凰命。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我挖开她的胸口将那玉嵌了进去,“喜欢么?那就让它陪你陪葬吧。”
……
1
我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屋子,然后迎着沈袅袅缓缓放大的瞳孔,踏着火光一步步走了出去。
“你…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
我的指甲慢慢变成红色,好似涂了一层鲜艳的丹蔻。
我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变化,随意地说道,“明明什么?明明死了是么?”
我的确是死过一回。
死在沈袅袅替我布好的漫天火光中。
可我应当也要感谢她才是。
感谢她有眼无珠,将那红玉扔在了我的尸身上。
也正是因着这块红玉,我才能拥有天生凰命,浴火重生。
“我没死,所以现在,该你了。”
我扬起一抹不明的微笑,指尖红光微现,转眼间化成红绳,将沈袅袅捆了个结实。
“你,你要做什么!”
沈袅袅动弹不得,而她眸中我的倒影愈来愈清晰。
“做什么?要你死啊,你没听到吗?”
沈袅袅怕了,不断呼喊着,“救命!爹,娘,救我——”
我不理会她无端地挣扎,撕开她胸前的外衣,凝出一团火对着她的胸口烧了下去。
沈袅袅的脸在火光中痛苦地扭曲着,我却笑得快意。
“妹妹,既然这么喜欢这块玉,那你今生,就去给它陪葬吧!”
说来也奇怪,我本是爹娘最疼爱的沈家大女儿,众人对我无有不依。
可在这块白玉被妹妹夺走后,仿佛也将我周身的气运一并抢走,连同爹娘的宠爱。
正如此刻,爹娘听到妹妹的叫声后,一个箭步从主院奔了过来,“袅袅!”
他们视我如无物,将我狠狠撞开,却捧着宝贝一般将妹妹搂在怀里,颤抖着声音安慰她“袅袅,可是沈韶仪她欺负你了?”
我揉着额头撞在了门框的那处。那里不痛,却有些酸涩。揉了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酸涩的不是伤口,而是我的心。
娘亲心疼地摸着嵌进妹妹胸口处的白玉,“袅袅别怕,娘亲替你教训她!”
而后,一向疼爱我的娘亲,转过头恨不得用手指头戳死我,咒骂道,“沈韶仪,她可是你妹妹,你就这么对她?她若有事,我要将你剥皮抽筋,扔到荒山去喂畜生!”
爹爹将我从冰冷的地面上揪起,下了死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再次倒在地上,然后听到他吩咐下人道,“不听话的东西,就该去死,上家法!”
妹妹的眼圈里含满泪水,“爹爹,娘亲,我胸口好痛,呜呜...”
她捂着被嵌进胸口的那块白玉,哭得肝肠寸断。娘亲安慰的话一句接一句,心疼得不能自已。
而后我的头便被套上了麻袋,下人们往麻袋上不停浇着滚烫的热水。
热气闷在麻袋里,越聚越多,我的呼吸也越来越不顺畅。
我听到爹爹说,“养了这白玉十八年,也该还给袅袅了。不过是一外室之女,也敢厚着脸皮做我沈家嫡女?”
听了这话,我原本酸涩的胸口,突然沉寂下来。
一丘之貉,应当一起死才是。
2
“她终于死了!爹爹,娘亲,你们都不知道这十八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有多嫉妒她...”
“好袅袅,娘亲当然知道。她死了,明天一早就让你爹去请耆老把她除名,也省的脏了我沈家的族谱。”
“有了这白玉,我就是天定圣女,娘亲,你说我能不能当皇后呢?”
“当然可以,我家袅袅国色生香,又有白玉傍身,便是太后也使得!”
“等你放了皇后,咱家就是国公府了,滔天的富贵啊…”
我趴在椅子上安静地听着他们的盘算,因为我还需要些时间,吸收体内这股莫名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我暗自用火气烧断绳索,自己爬了起来。
看到爹娘和沈袅袅瞪大的双眼,我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我没死,是不是很惊讶?”
“鬼,鬼啊!”
“妖怪,是妖怪!”
下人们一哄而散,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四人。
火气缠绕在我的指尖,我轻轻一挥手,便将那三人吊了起来,“既然你们这么不清醒,就在这房梁处好好醒醒脑。”
三人挣扎不得,只好咒骂,“沈韶仪,你是人是鬼?”
“沈韶仪,你,你不是死了吗?”
“你,你这妖女!我定要找道士,将你抓起来处死!”
我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找到族谱,当着他们的面烧成了灰,“除名么?”
我扬了扬手中的灰烬,一把塞进沈袅袅的嘴里,恶笑道,“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沈袅袅吃了满嘴灰,眼睛都瞪出了眼泪。
我嗤笑一声,转身离开。沈袅袅的嘴里不断往外喷着黑灰,“贱人,你快把我放下来,你要去哪儿!”
我指尖一点,那灰烬再次燃烧起来,慢慢爬遍她整张脸,而后蔓延到脖颈,手臂…火苗触碰到白玉,仿佛遇到了劲敌一般,迸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沈袅袅痛得不断尖叫,可偏偏她被吊在半空,只能生生受着。
我冷眼看着她像只虫子般无助的蠕动,“管不好你的嘴,我不介意替你管一管。”
沈袅袅痛不欲生,沈母替她求饶,我挑衅地看她,“母亲,您不是要将我剥皮抽筋,扔去喂狼吗?”
“韶儿,是母亲错了…”
她还想要说得更多,却被我的火苗封住了嘴,“嘘,别说这话。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错的是我这些年瞎了眼认贼作母,错的是我向往家人和睦却真心错付。”
“曾经的沈韶仪,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我们的仇,我都记着呢。”
我的话音刚落,一条细如蛇的红线便从沈母的耳中钻了进去,有生命力般游走在她身体各处。
我凝出来的火可是红玉之火,会让人钻心蚀骨地痛,却不留一丝痕迹。
“呜呜…”
沈母和沈袅袅的呜咽声此起彼伏,我却笑得开怀。
我转头,看向角落里的沈父。他的脸早已经煞白一片,看见我望向他,想也不想地求饶,“韶儿,爹错了,爹再也不敢了!”
我问他,“那爹爹可要女儿将你放下来?”
他惊喜不已,不住点头。
我轻弹一下,缠绕在沈父身上的红线啪地断裂,而后他重重磕在地上,下巴血流如注。
但他却来不及喊痛,手脚并用爬到我脚边,“韶儿,你还是孝顺爹的对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扔楚在痛苦中的母女二人,“韶儿,爹求你放了我…”
我不满地咂嘴,沈父吓得立刻噤了声。
“爹,你刚刚好像扇了我一巴掌。是哪只手?”
我指着他忙背在身后的手,“是这只,还是这只?还是…”
“两只手都用了呢?”
我抬起指尖,红玉之火簇簇燃烧,他赶忙伸出左手,“这只,是这只!”
“是么…”我蹲下身,缓缓抬眼与他对视,“爹啊,你的手控制不住打了我,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我…”
沈父狠狠拍打着自己的手,“我替你打它,韶儿,你可满意了?”
看我依旧紧锁的眉头,他咬着牙发了狠,用了十足的力气抽打着自己的左手,“韶儿,可还行?”
他痛得龇牙咧嘴,却还记得冲我谄媚地笑。
我轻叹一声,“就这样啊…真没意思。”
“那…”沈父试探地问道,“那怎样,韶儿你才满意?”
我天真地笑着,“不听话的东西,当然要掰断啊!”
沈父的嘴半天合不拢。
良久,他终是妥协,“只要我按照你的话做,你就能放了我吗?”
我的手指扣在桌子上,随着远处那二位的呻吟,发出哒哒的响声。
沈父一咬牙,生生掰断了自己的左手。
“啊——”
我也惊呼一声,“父亲,你这是作何?罢了,既然你有这诚心…”
沈父满眼希冀望着我,我不怀好意地笑着,“既然你有着诚心,那就该陪着她们一起受苦。”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才是。”
红玉之火缠绕上沈父的断腕,他的额上顿时冷汗淋漓。
“你,你疯了,沈韶仪,你就是个疯子…”
3
我望着曾经的院子,如今已成一片废墟,感慨道,“是啊,我是疯了。”
光凭沈袅袅一人,怎么可能造起那样大的火势。
满府家丁若是没有当家人的命令,又怎敢不去救火。
这一切,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给我设下的死局。
我捏紧那块红玉,藏在袖中的手颤抖地厉害。
十八年的宠爱都是骗局。
我存在的意义,只是作为沈袅袅的玉皿。
白玉虽为吉,却需要人的精气喂养,是以这十八年来,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若是当初这块红玉没有掉在我脚边,我是不是就会变成冤死的孤魂野鬼,只能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
沈父喘着粗气,“跟你那个死人母亲一样,都是个疯婆子!”
“不过是玩玩罢了,竟然生出你这个杂种。不给她名分就以死相逼。”
“沈韶仪,你记住了,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
“你再装神弄鬼,也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畜生!”
“我就该早早送你和你娘亲团聚!”
我嗤笑一声,他竟然妄想“骂醒”我。
我化出火钳,夹住他的舌头,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我当是沈袅袅随了谁,原来是你。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舌头既然无用,索性便拔了去!”
带着血的舌头飞了出去,恰好掉在沈袅袅面前。我用火苗替她做了个项链,挂在胸前。
“下次若是再管不好嘴,这就是你的下场。”
沈袅袅惊惧不已,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后,我才发现她竟被吓到失禁。
“沈袅袅,你真恶心。你看看自己,这就是你一直追求的嫡女之位吗?你也配?”
沈父在地上呜呜叫着,一双眼恶毒地剜着我,我索性直接踩住他的断腕,让他痛上加痛。
我一字一句道,“沈肃,这里最该死的人,是你。”
“你花言巧语引诱我娘同你欢好,却不愿负责,让她白白失了贞洁,只能用性命相抵。”
“你不念着她的好,反而恶语相向,用最坚韧的刀子捅向她,甚至在她死后都不放过,沈肃,你无德。”
“诓骗我做你亲生女儿的玉皿,在利用过后不惜一切代价虐杀我,沈肃,你无良。”
“性命攸关之时,你只想着让我放过你,却不管不顾你身后的妻女,沈肃,你无心。”
“你这样的人,才最该死。”
红玉之火即将吞噬沈肃的前一刻,宫里突然来了人,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桂公公。
他拿着圣旨,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圣旨在手,你们谁来领旨?”
我行礼隐身,“抱歉,小女已被沈家除名。不是沈家人,不敢冒领送进沈家的圣旨。”
桂公公呵呵一笑,没有多言。
我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洋相尽出的三人,动动手指将他们放归自由。
就着他们扑通落地的声音,我朝桂公公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手重了。”
沈肃手脚并用爬过来,指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嘴,呜呜叫着。
桂公公后退几步,明明眼中满是嫌弃,却仍旧笑意盈盈,“咱家此次来,是为陛下选妃而来,沈大人,您还是躲远一点吧。”
桂公公用他尖细的嗓子读着圣旨,然后道,“陛下有言,身戴红玉者,今晚进宫侍寝。二位姑娘,这红玉在谁手中?”
沈袅袅突然捂着胸口咳嗽,那架势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
她拼命拍打着胸口,然后将衣领往下拽了几分,露出白玉的一角。
只是,那白玉由于沾染了鲜血,在月光下发出莹莹的红光,倒真有几分像我手中的红玉了。
桂公公鞠了一躬,“请姑娘上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