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小长假特意回了一次老家，一来是陪一陪家里的两个老人，其次也想把房子整理一下。

老家的房子还是95年修建的，当年算是很不错的架构，如今却明显落伍了。主要就是水泥平顶有点漏水，只好花点钱请人盖了个屋顶。

钢架构的屋顶两天就完成了，房里漏坏了的装修只好重来，至少也得刷白一下吧，也就需要整理房间里的家具。

一番翻箱倒柜之后，很多破烂的东西被捡出来丢了，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一本账簿，翻开一看，竟然还是我当年开诊所时的流水账簿。

我是2003年结束老家的诊所来到广东的，临走时匆匆忙忙，连账本都没有好好总计一下。如今翻开一看，里面还记录着很多人欠我的药费。

那时候乡下诊所的收费并不高，一般都是几十块钱，有的甚至只有几毛钱。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如果一时间手里不便就会先记账，过段时间有钱了才还。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账簿，上面的人名都非常熟悉，最刺眼的一个是阿岳，写着还欠我75.39元。

可现在的阿岳，却已经是我们村有名的富豪。

如果只论辈分，阿岳还得叫我一声叔，只是年龄比我还大十来岁。

依稀记得当年他是眼睛不好，好像是生了一个什么疔之类的问题，红了好几个月，一直在医院打针吃药，后来有一次不想跑那么远，就按着医生的单子在我那里买的消炎药。

阿岳当年家里条件很不好，自己的眼睛闹了半年多，手里更加拮据，当时没钱给药费也是很正常的了。

后来一两年，我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他，也就随口说了一下他欠我药费的事。

阿岳当时的回答让我很恼火，说吃了你那里买的药，自己的眼睛却没有好，你还想要钱啊。

因为时过境迁，那年我也没有和他纠缠那几十块钱，到现在再看到账簿，心里却还是隐隐有点不舒服。

继续翻看账本，又看到阿安的名字，这可是个苦命人。

阿安原本不是我们村的，从山上偏远村子入赘到我们这里，是个非常老实的本分人。

入赘后的阿安，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从小就体弱多病，经常半夜三更来我家打针吃药的。

账目上记录着阿安还欠我21,5元，对于这个名字，我倒只是笑了一下，还自言自语地说，也算是做了点好事。

如今的阿安，三个女儿都长大了，大女儿留在家里招的上门女婿，二女儿师专毕业当了老师，三女儿还做了公务员，家里也建起了大房子，也算是村上的好人家了。

看了一阵觉得站着有点累，便拿着账簿来到走廊上坐下，抖了抖手里的账簿，和旁边的父亲开玩笑说，我这里还有当年别人的欠账没收回来呢，这次回来是不是去和人家结一下账。

老父亲还当真了，连忙拦住我说，都这么多年了，当年几十块还能做点用，现在还给你几十块你能做啥，干脆就算了，也算是积了点阴德，反正至少没有昧良心。

我当然不会再去找别人结账了，见父亲这么说，也就连声附和。

继续翻了一阵账簿，很意外的是，欠我药费的总共竟然有二十多个名字，大概金额应该在五六百块左右。

我掩上手里发黄的账簿，一时间思绪万千。

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传统，欠人家的药费是很不利的，自古以来就有欠吃欠穿不欠药的说法。但想不到这么些年来，那些欠账的人，竟然从来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起过这回事，甚至还有阿岳那样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我掂量了一下，原本有一种想珍藏下来当个纪念的想法，突然就兴味索然，想了一下拿起账簿下了楼，顺手丢在灶膛里，拿出打火机点上。

尽管有了不少念头，账簿竟然还是很容易点着，很快就发出火苗，同时冒出一股烟雾。

我看着慢慢烧成灰烬的账簿，心里突然有一阵轻松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或许是认清了更多人的面目，也许是因自己大小也算是“积了点阴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