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瑶结婚的第七年,她已经换过无数男伴。
她知道我爱她,所以一墙之隔在别人身下婉转承欢。
我知道她恨我,所以牢牢据守着她丈夫的位置不肯松手。
相濡以沫十年之久,我们向对方张牙舞爪,斗得鲜血淋漓。
直到我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我提出离婚,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1
打造了三个月的棺材终于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伸手抚摸过精致的雕花,与管家合力打开棺盖。
在他晶莹的泪光中,躺了进去。
无数往事浮现在眼前。
糟糕的父母,糟糕的妻子。
原来我这糟糕的一生,合该如此草率的结束。
我给陆瑶打了个电话。
是个男人接的。
他声音清冽,是陆瑶喜欢的那种。
说出的话就很不客气:“谁啊?今天是我值班,能不能不要占用我的时间啊?”
陆瑶的男人,已经多到需要排班来“侍寝”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
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陆瑶在哪儿,我要见她。”
男人似乎还很不服气,但也许陆瑶在一旁听见了我的声音:“手机给我。”
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柔媚,不难想象,他们刚刚才发生过一场激战。
我抓着手机的手又是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三秒后,我清楚听见了那曾经足够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
如今对我却是如此的冷淡绝情:“周迟,好端端发什么疯?”
哈!发疯?
身为她的丈夫,难不成给她打个电话就叫发疯了吗?
“我们谈谈?”我的语气已经尽可能的平静。
那头却是毫不犹豫的嗤笑:“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想找我要钱,那么免谈。”
“离婚的话,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当然,你费尽心思才得来的东西,怎么肯轻易放弃呢?”
一连串嘲讽轻视的话语落下,电话就被直接挂断。
只有我的手还扬在半空之中。
感受着空气中的寂静,忽的笑了。
曾经最亲密的恋人,如今连多听我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就是这般奇妙,还不够可笑吗?
笑着笑着我就感觉喘不过气来,胸部一阵气血翻涌。
我咳嗽两声,勉强从棺材中爬起来。
靠着棺材的边角,猝不及防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一直在旁边等候的管家看见后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搀扶:“先生,你没事吧?”
而我只是大口喘息着。
胸前的激荡和我心情一样的复杂。
手上不管不顾的接着打过去。
但是显示的忙音在告诉我,我已经被她拉黑了。
冰冷的女声,冰冷的婚姻。
如果说,陆瑶的目的是折磨我一生,那么她已经赢了。
陆瑶,我是真的要死了。
2
我爬出了棺材。
触摸着被我吐出的血迹。
粘稠血腥。
“把它弄干净吧,毕竟是我以后的家。”我淡声吩咐。
管家脸上的悲切更浓。
朝夕相处七年之久,如今他也是唯一值得我信任的人了。
我随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我出去一趟。”
我要去找陆瑶。
这条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阎王收走。
我要在这之前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既不想带着陆瑶丈夫的身份离开。
也不想我死后的遗产留给我父母分毫,我不可能让他们踩着我的尸体过上好日子。
我已经许久没来过公司了。
还是我记忆之中的模样。
站在玻璃门前,我看着反射出来的人影。
头发是令人厌烦的白色。
皮肤也苍白的跟鬼一样。
从前的我,好看的足以让陆瑶发出惊叹。
而现在,却只能引来众人厌恶的目光。
只是再怎么不常来,我也还是进了公司。
电梯直达顶楼,出了电梯口却看见穿着米白卫衣的少年。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
和陆瑶绝大多数情人一样。
很显然这就是陆瑶的口味了。
电梯上来了,他却堵在门口。
我淡漠的撇了他一眼:“麻烦让让。”
少年却好整以暇的斜靠在我面前,轻巧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噗嗤一笑:“你是哪儿来的大叔?我们姐姐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别来自取其辱了。”
陆瑶是出了名的浪荡,不少男人自荐枕席。
而他显然也把我当成那种人了。
我眼里是浓重的厌恶,语气嘲讽:“好狗不挡道,别逼我扇你。”
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转身又推门进了办公室,撒娇道:“姐姐!外面来了个吸血鬼!”
吸血鬼。
我垂下眉头,直直往里走。
迎面就被一个茶杯砸了满头,刺痛后知后觉才传到大脑皮层的。
我无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一地的碎片,分不清疼的是被砸到的头,还是那因为病情浑身密密麻麻传来的刺痛。
余光是那男人得意的笑。
陆瑶脸色很冷,骂声刺激着我的耳膜:“周迟,你要点脸。钱我给你花着,丈夫的名分让你占着,你哪里不知足?谁让你来公司的?”
陆瑶,你说的没错。
可你给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我爱钱,我不会用尽积蓄把你赎回来,不会拼了命熬坏了身子替你还钱,也不会为你放弃一步登天的机会。
我在沙漠里给了她一瓶水,她回到都市,还了我一箱水。
偏偏还得意洋洋,施恩一般居高临下。
怨我不感恩,怨我不知足。
我慢吞吞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伤口,上面亮的刺眼的颜色,我这几天已经见得太多,导致有些麻木。
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乎是刺痛了陆瑶的眼睛,她突然冷斥:“周迟,别摆出这副死样子给我看。”我咧嘴一笑:“陆瑶,我是来跟你谈离婚的,高不高兴?”
陆瑶面色微愕,似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跟我离婚?”
3
我的身体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斜靠在门上。
淡然点头。
陆瑶却冷冷一笑:“你真当我是个傻子吗?离婚我就得净身出户,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美得你?”
我摇了摇头:“是我净身出户。”
我们在婚前签订过一个协议,如果陆瑶提出和我离婚,她名下的所有财产都会转赠到我的名下。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说完,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了陆瑶。
她一把夺了过去,看见我已经签好的那个名字,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周迟,我不信。”
陆瑶如今,看我时,眼神中除了厌恶,就只剩下防备。
我突然变得心累。
熬了这么多年,一直固执己见。
坚守我心中的那个陆瑶不肯松手,时至如今,才发现变了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从一开始,陆瑶对我的爱就都是将就和谎言。
她许诺的一辈子太短,短到我不敢相信。
后来她后悔与我签订婚前协议,想方设法要把那张纸作废,结果当年做的实在完善,找不出任何漏洞。
现在,我主动送上门了,她还以为是圈套。
仔仔细细地把离婚协议书逐字逐句看过去,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除了我卡里的十万元,其余一分不要。
陆瑶找不到任何漏洞,警惕地看着我,一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我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那是我割舍不掉的过往,如今总算在我生命尽头被一笔勾销。
陆瑶说:“你今天很奇怪。”
我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就想开了而已。”
我们立刻去了民政局。
有30天离婚冷静期。
陆瑶后我一步出来,忍不住讥讽道:“这是你新的手段吧?希望30天后你不会后悔!”
这话让原本情绪低落的我转过身来。
在台阶下仰着头看她。
夕阳打在她的身上,美丽的脸庞一如当年。
只是添了些成熟风韵,就叫人厌恶至极。
我哈哈笑起来。
笑得对面那人恼怒的问:“你在发什么颠?”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你真的可笑至极。”
陆瑶被我笑得火气更旺,抬腿一踹。
尖尖的高跟鞋底戳在我的胸膛。
我没有躲开,我也躲不开。
瞬间失重,我向后重重倒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了她难得错愕的面庞。
4
“患者已经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全身,现在治疗也来不及了,住院积极化疗的话最多也只能活几个月。”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真好,比我之前看的那个医生给的时间多多了。
缓缓睁眼,陆瑶在沉默。
隔了一会儿,她淡漠的声音才传到我耳朵里:“先别告诉他,直接住院治疗。”
我内心忍不住发苦。
看着病房里大片压抑的白,嗓子干得能直接烧着,但还是开口:“我不会接受治疗的。”
我这失败的一生,终归是全搭在陆瑶一个人身上了。
总没道理让我生命最后几个月,还要面对无休止的药物和囚禁吧?
“你什么时候醒的?”陆瑶的身影出现在我床前,她眸色很暗。
我没有吱声。
她的责备又落下来:“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叫你别抽烟,现在好了吧。”
我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出门谈项目,谈合作,拉投资。
身心俱疲,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染上了烟瘾。
后来,她的变心,让我一度痛不欲生,没有烟,如何能缓解我的痛苦?
而她也能体会到我的意思。
别开眼不看我。
眉头紧蹙命令道,“好好治病,有的是钱给你买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在这个时候任性害得是你自己。”
有的是钱。
多阔气的话啊。
我曾急性肠胃炎,凌晨三点上吐下泻。
那时的陆瑶心疼又着急,随后咬牙道:“走,我送你去医院。”
我虚弱地拦住她,摇了摇头,吐字清晰:“不去!”
是我不想去吗?
不是,是因为没钱。
此时此刻,彼时彼刻。
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陆瑶见状,问:“你早就知道了?”
我淡然的笑:“比你早知道一点。”
我喜欢沉湎于痛苦。
起码那个时候我咬紧牙关,蜷缩在床上,能够暂时的减缓精神上的折磨。
最后是痛到昏厥才被管家送到医院的。
或许是知道了命不久矣,我才肯放下执念,不再害人害己。
这副无所谓的姿态不知道又是哪里惹怒了陆瑶,但是她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压抑着怒火:“接受治疗,否则你别想离婚!”
多可笑,一心想摆脱我的是她,现在知道我快死了假惺惺的也是她。
我并不吃这一套,闭上了眼睛:“我累了,好走不送。”
“你!”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这时她的铃声响了起来。
然后就是步履匆匆离开的声音。
病房里静了,也空了,我偏头看向王医生:“抱歉,让你见笑了。”
王医生为难道:“周先生,我建议您还是接受治疗,不要因为赌气伤了自己的身体。”
我沉默良久,从窗户上看着陆瑶远去的背影。
半晌声音落下来:“治吧。”
我住进了医院。
从来对我嗤之以鼻的陆瑶却跟被人下了降头一般频繁来找我。
关心我的治疗进度,关心我的身体健康。
而她的到来,也招来了另外一个人。
“我说为什么最近姐姐总是躲着我,原来是有这么个人装病勾引他。”
是那天在陆瑶办公室看见的男人。
我按下了呼叫铃。
而他上下打量着我,嗤笑:“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
“陆瑶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奇了?”
“白毛粉眼珠,你这是得了白化病?”
“又不是什么要死的病,你装你妈呢?”
我的眼神冷下去。
“你管不住陆瑶可以骂她。”
“把她带回去也好,省得天天在这儿打扰我。”
那少年果然经不起激,上前一拳锤在了我的左肩上。
真疼啊。
与此同时,陆瑶出现在门前,一脸不可置信。
我感受着剧痛,与她对视,冷淡又漠然。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在陆瑶的生日宴上做服务员。
她包了整个酒吧,光屏上写着“祝陆瑶十八岁生日快乐”。
来回滚动,所有人都在狂欢,而我推着蛋糕车送上台,看他们每人分了一份,然后也不吃,打起了奶油战。
我站在台上看台下闹成一片,只觉得我和他们之间隔了一个世界。
等到很晚,他们转移战场,相邀着去吃宵夜。
我才慢慢拿了一个干净的勺子,把已经只剩残渣的蛋糕底子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就是在这样潦倒难堪的局面下,我又看到了陆瑶。
她不知道为什么去而复返,总之,我们面面相觑。
那一瞬间好像有无数个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明白,那是男人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但是陆瑶没有嘲笑我,反而送了我一个礼品盒子。
笑得很温柔:“参加了生日宴会的都有份,忘记给你发了。”
居然连施舍,都顾及着我的脸面。
我的爱很廉价,始于十八岁的这个夜晚,此后便如熊熊烈火,燃烧不尽。
所以后来我救了她。
家里破产,背负大笔债务,父母跳楼,陆瑶朝夕之间沦落为丧家之犬。
债主要逼她出卖身体,我用所有积蓄换了一次机会。
替她还钱的机会。
微薄的积蓄当然不够,我护在她身前苦苦哀求。
黑老大满脸戏谑:“想要带人走,总要留下点什么。”
也就是那一次,手起刀落,我男人的尊严不复存在。
陆瑶匍匐在我身上失声痛哭。
我把她带了回去,开始了我另一段悲惨人生的序幕。
我的一切都给了她,换来她的成功。
从那以后,她高高在上,令我苦难诸多。
“报警吧。”我笑得很欢,得意洋洋地看着脸色难看的陆瑶,“你不会舍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