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听说了吗,有人给王保长说亲了。”王婶子突然神秘兮兮地瞅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围坐在一起,磕着瓜子,聊着八卦的女人们,眼神齐刷刷地看向王婶子。
“哪个村的?”
“谁介绍的?”
“相中了吗?”
……
王婶子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吊着女人们的胃口就是不再说话。
“他婶子,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呀。”
“咳咳,瓜子吃多了,口干死了。”王婶子干咳了两声说道。
我妈知道王婶子的脾性,转身进屋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递给王婶子,
“一元。”
“看你小气的哟,这么大超市还差这一瓶水钱。”王婶子边说边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来,看样子是真的渴了。
水只喝了一半,她就把盖子拧好,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姑娘我娘家隔壁村的,叫牛莉莉,人长的不错,还是个大学生咧!”
“啥,大学生,大学生能看上王保长?”
“就是,你又吹牛咧。”
“你们别打岔,我还没有讲完咧。”
王婶子接着讲道:“大学毕业后,牛莉莉留在城里工作,后来嫁给了有钱人。刚结婚那几年,每次回娘家都大包小包地拎着,她那哥哥嫂子笑得眉眼都挤到一起了。去年春天她婆家突然就派人把她送回来了,你们猜咋了?”
“咋了?”女人们齐声问道。
“人疯了,谁都不认识了,整天大喊大叫的。婆家那边给了她哥嫂五万块钱,把人丢下就走了。哥嫂嫌弃她是个累赘,就托媒人给找个人家,不知怎么的就找上了王保长。”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大学生咋可能嫁给王保长。”
“大学生咋就不能嫁给我了?”王保长的低沉的声音从树后面传来,他拄着双拐慢悠悠的走过来。
刚刚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女人们,看见王保长都有些悻悻然。借口有事,提着小凳子回家了。王婶子走出几十米远后转身回来把喝剩下的半瓶水带走了。
我妈拿起笤帚和簸箕把地上的瓜子皮扫了扫。进屋拿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出来,递给王保长。
“最近也不见你过来,去哪里了?”
“嫂子,我说了一门亲事,想请你和我满山哥给我操持一下婚事。”王保长说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好事呀,我还以为她们刚刚胡咧咧呢,原来是真的呀。今晚你留下吃饭,嫂子去炒几个好菜,等会你满山哥回来,你们兄弟俩好好喝几杯。”
“好咧,谢谢嫂子!”
“都是自家人,客气个啥。”我妈说完让王保长自个先坐着抽烟,她快步去厨房忙活了。
我刚好写完作业,跑到厨房帮妈妈烧火。
“妈,王保长为啥要娶个傻媳妇呀?”我瞅了瞅坐在门外石凳上抽烟的王保长,除了是个瘸子,年龄大了点,其他都挺正常的。
“小娃娃家的,怎得这样没有礼貌,以后要叫王叔?”妈妈闻言轻声呵斥我,声音压得特别低,生怕外面的人听见。
“你王叔他是条真汉子”妈妈切着菜,语气中带着几分感叹、几分遗憾。
2
王保长原名叫王保川,是个孤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他手脚勤快,又能吃苦,以前村里谁家有事,他都是第一个跑去帮忙。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年他一个人外出打工,半路遇上了大暴雨,大巴车发生侧翻,大部分人都逃出来了,只有一个五十多岁妇人的被困在车里。
王保长看见后返回去救人,结果大巴车又一次侧翻,他和那个妇人都压在了大巴车下面。
等救出来的时候妇人已经死了,王保长虽然保住了一条命,腿却没有了。
王保长醒来后总说如果他没有回去,大巴车就不会侧翻,孕妇就不会死。
自那之后,王保长日渐颓废,变得不修边幅,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一个人浑浑噩噩的窝在那间他父母留下的破房子里,有时候几个月都看不见他的身影。靠着政府给的补贴维持着基本生活。
王保长娶媳妇这天,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来帮忙了,门口高高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上面贴着一对烫金的大红喜字,远远望去灼灼生辉。长满青苔的木门已经重新刷上了蓝色的油漆。院里院外的杂草早已清除干净,门口那颗粗壮的梨子树,也用红绸做了些许装点,我跨过高高的门槛,偷偷跑来看新娘子。
新娘子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床单的炕上,头上的红盖头已经不在了,露出一张白皙干净脸,紧握的双手轻微地颤抖着,无神的双眼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我,我讪讪的对她笑了笑,她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3
从那以后,每次见到王保长他都是神采奕奕,甚至还会主动问我:“麦芽放学了?”。后来听婶婶们聊天才知道,王保长的媳妇原来是死去的那个妇人的女儿,婚后在王保长的用心照顾下,傻媳妇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甚至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好几年后,当我再次回到村里,在家门口碰上了王保长和他媳妇,一个拄着双拐慢悠悠的走着,一个在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当王保长问我:“麦芽回来了?”,他媳妇也微笑着冲我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幸福的光芒。